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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翌日清晨,许江云便按照聂景迟的意思将一沓案宗由木匣子装盛着,送到了潍州府衙。

  这边徐辙方由侍女们伺候着更衣完毕,便有家仆将那木匣子送了来。徐辙将木匣打开,细细读起聂景迟所留的纸笺,不禁感叹道:“本官管理潍州数十年,没成想竟在案情细节之处遗漏如此之多……”他将纸笺放入匣中,对着身边人吩咐道,“这几日,将这几宗案件的主要当事人等叫来府衙。”

  “这些案子,本官要重审重判。”

  许江云负剑走在回府的路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初莺,便径直拐进街角的一处胭脂铺里,在老板娘的推荐下买了几款时兴的胭脂水粉,又顺路带了个香囊,揣在怀中回了府。

  他跨过门槛走进前院,没瞧见初莺,倒是撞见了准备外出走走的沈余娇。她看着他有些狼狈仿佛遮掩些什么的滑稽模样,颇觉有趣,在她愈加靠近他之后,方才从胭脂水粉的香味里闻见了端倪。

  “这是顺路给初莺带了些什么好物什?”她笑着,“你同殿下送礼的方式,还真是一模一样。”

  许江云被沈余娇的戏谑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在下演技拙劣,哪里逃得过王妃娘娘的法眼。”他从怀中取出那些胭脂水粉,递到沈余娇眼前。

  沈余娇简单翻了翻,又拿起那香囊细细一嗅:“这香囊带有檀香、沉香,确实是安神定心的好东西。这些胭脂水粉虽不贵重,但亦是做工细腻的上品。初莺平日里做事劳累惯了,确实需要些物什好好调理一下,方不致染疾。”她将香囊放回他手中,抬眼复又笑道,“许侍卫有心了。”

  “若是许侍卫真心爱慕初莺,不妨哪日趁早将心意表明罢,至少还有我在旁见证。”她依旧笑着,“这样,倒也促成一对美好姻缘。”

  许江云肉眼可见的微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难、难为王妃娘娘有心了……在下的婚姻之事,不着急的。”

  “也罢,过些日子我去调教些新婢女,也好让初莺少些活干。”沈余娇换了思路,“且不论男女姻亲,初莺今后若是得闲,你们二人也好多说说话。”

  “……她从幼时便陪在我身边,已经十几年的光阴,随着我经历人生的起起落落。如今我日子安定,也该放她去过更自由的生活了。”

  沈余娇看向他:“初莺虽同我一道出身烟花柳巷,骨子里却仍是个单纯的姑娘。我瞧她对你亦是有意,莫要因你的迟疑而让她伤了心。”

  从下午未时二刻起,徐辙便在府衙之中,升堂重审旧案,聂景迟则带着沈余娇落座旁听,不时指出个中细节的瑕疵。此事传到百姓们耳中,便成了才子佳人、夫妻强强联手的佳话,甚至被几位说书人撰写成了话本子,一时间在潍州城里风头无两。

  许江云从街上买了本话本回来,笑着道:“在下看街头百姓们的神色,便知他们对鲁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可是由衷的喜爱啊。”他边翻动着书页边继续着,“瞧这话本子里的描绘,鲁王殿下是风流倜傥气度非凡,王妃娘娘更是倾城之貌,仿若天仙落凡间……”

  “能有大家这一份好心,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这夸赞之言,多少夸张了些。”沈余娇掩面莞尔,“如今本就是刚过完上元佳节,他们高兴倒也在理。只是节庆之外,更应有许多幸福而满足的平淡日子才是。”

  ……

  聂景迟抵达潍州不知不觉间已是三年的光阴。三年以来,政绩卓绝,潍州百姓皆盛赞不已,齐鲁地区其他诸州县百姓听得传闻,亦是纷纷称赞。此后聂景迟更是奔波于各州之间,迅速而彻底地落实完成雪灾善后的诸多事宜,更在民间落实了“三皇子深得民心”的证词。

  此事经由青州太守、镇海军节度使成寅告知朝堂,高堂上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副相沈蕴山为首的三皇子一派难掩欣喜,而拥簇着太子聂景琛的丞相、太傅等人则默默皱起了眉头。

  聂景琛伫立在人群之中,抬眸端详着帝座之上聂擎渊的神色。他虽面上波澜不惊,但几乎要将扶手上的金龙珠嵌进骨肉里一般的青筋暴起的双手,已然将他的心情展露无遗。

  甫一下朝,聂擎渊便叫身边人传话来,唤聂景琛到寝殿一谈。

  “琛儿,你不是信誓旦旦同朕说,迟儿远离皇宫之后你便可以好好安顿朝堂么?如今这又是什么局面?”聂擎渊隐忍着怒意,“如今迟儿在朝堂之上的拥护已然超越于你,你这太子之位,竟还坐得安稳?!”

  “回父皇,”聂景琛因着父亲语气中不由分说的责怪与怨怼,忙不迭行了礼道,“儿臣亦是中了三弟的计,以为他不过是想借着自请潍州远离儿臣的监视,好好过他的安稳日子……”

  “没想到如今,他竟是要真的决意与儿臣作对了。”

  “那琛儿如今打算怎么计划?”聂擎渊斜睨着眼,“聂凡这孩子性子像你,只是少你几分头脑……”

  聂景琛抬了眸,顺势接了话茬,“儿臣打算同五弟合谋,借他之手:一来稳固儿臣太子之位,二来教他们二人先斗,儿臣只收渔翁之利。”

  “……你可有信心?”

  “儿臣自然。还望父皇再给予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定不负父皇之期许。”

  聂景琛回到东宫,方在案前坐下,便差来程原:“皇宫暗卫之中,在本王身边侍奉者十人,唯你同鲁王妃相识。若是你去,她兴许更少些戒备。我要你今夜动身,找她打探消息,务必将聂景迟未来两月所有行踪去向告知于我。”

  “太子殿下……这是打算做什么?”程原小心地俯身试探道。

  “下人只管做事,没理由,也没有资格探听主子的想法。”聂景琛胸中仍带着怒意,程原略显僭越的询问自然惹得他愈加恼火,“若是你再多问,我便将你送入狼囚里去。”

  狼囚是聂景琛昔日在城南郊一处山中洞穴所造、关满饥饿残暴的野狼的场所,专用于训练自己麾下的暗卫。程原幼时便是从中死里逃生才入他麾下、乃至后来站在他身边,自然知晓其中恐怖,便瞬间噤了声。

  “总而言之,务必从她口中套出话来。”聂景琛从怀中取出那把龙纹匕首,放入程原手里,“若是她不说,便拿这个给她看。”

  “……我倒要看看,她更在乎的究竟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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