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虽说经历了一场不欢而散的闹剧,但聂景迟当下也无暇顾及,一心扑在了调查沈蕴山身死的真相上。聂景琛这几日倒总是心思郁沉,高坐在朝堂之上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底下的大臣们不敢多问,只在底下悄悄交头接耳,揣度着座上人的心思。
“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有些忌惮鲁王殿下啊?毕竟这几年齐鲁各州产业发展越来越好,在这事儿上,鲁王殿下可是功不可没呢。”
“嘶……这话在理。不过鲁王殿下毕竟少几分狠手段,太子殿下再怎么担忧,也不至于到忌惮的份上。”
“诶,你们说,”有个大臣忽然压低了声音,“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是因为鲁王妃才……”
“行了行了,别再提她了。”有人连忙伸出根手指作噤声状,“也不知这鲁王妃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做到让皇后娘娘下凤诏给她做维护。不过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管的,还是少说些胡话吧。”
一小簇人在底下叽叽喳喳讨论着,话头不觉间蔓延开来,朝堂上逐渐变得吵闹。立在聂景琛座边的王丞相捋了捋胡子,皱眉咳了两声:“肃静!朝堂之上吵嚷什么!”
众人方才又安静下来。
聂景琛揉了揉眉心,摆摆手不再听座下朝臣的汇报:“本王今日身子不适,其他的折子就先交到东宫来吧。”他叹了口气,“退朝。”
朝臣们吵吵闹闹地散去,聂景琛倚在龙座之上,眸色空洞地望着远方。王丞相看着远去的大臣们,又抬头瞧瞧座上,微微一揖道:“太子殿下,您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的,臣实在担忧。可要叫太医上东宫瞧瞧?”
“不必,只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罢了。”他闭了闭眼,“不过,梁家那边可有找到什么破局之法?”
“梁将军年纪渐长,平日里除了在院中练枪便是陪伴家中小辈,并不怎么出府。若要有意伪造其意欲叛国谋反的证据……”王丞相皱了皱眉,“怕是难哪。”
“况且这梁常烨梁太守尚在牢狱之中,梁家人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梁家这边,怕是难以寻到突破口。”
聂景琛思索了片刻:“我东宫这边出了些乱子。有几个做事不清的宫女私自叫旁人处理杂物,倒偏偏叫鲁王拣去了先前尚不曾用上的那最后一包药……”
“药?”王丞相闻言微微一顿,带着猜测与试探放低了声音,“可是……当时对付沈副相的那帖方子?”
聂景琛点点头。
其实他同王丞相所准备的那帖带有慢性毒药的药包,还需要服下他那边收着的最后一帖才能起作用。只是未曾想到沈副相后来患了些旁的小病症,这药与另一帖药恰有一味相冲,倒让沈副相的死期提前了一段日子。
好在这同他意欲借聂婉嫣的感情逐走沈瑀的计划并不相隔太远,事情依然如他的安排进行着。
“先前本想借送药,好好展现殿下体察朝臣的一番好心,这下倒偏将祸水引上来了。”王丞相双手负在背后,紧蹙着眉头来回踱步。
“王左丞且先派人跟着。”聂景琛直起身来,理了理衣袖,“本王倒要看看,他查到哪一步了。”
王丞相伸出手去,恭恭敬敬扶着聂景琛下座,颔首道:“是。”
聂景琛回到东宫,只见柳凝烟已坐在桌案边,为他沏好了热茶。
他微一蹙眉:“我并不曾叫你在书房候我,你为何要来?”
“奴家只是念着太子殿下上朝疲惫,就先备了些热茶罢了。”柳凝烟弯起了眼眸,话语间带着揶揄莞尔一笑,“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心绪不顺,若是奴家再不来,那些人怕是要遭殃了呢。”
他在她身边坐下,清清淡淡的梅花香钻进他的鼻腔。
“你怎么换了款熏香?”
“这梅花香可是太子殿下亲手送给奴家的,殿下莫非是忘了?”她故作惊讶,“也罢,若非奴家像她,怕是早就死在苍茫大漠里了,何谈同太子殿下度过这些日子……”
“够了。”聂景琛挑了挑眉,微眯起眼看向她,“所以你一直对此妒忌在心?”
“奴家哪敢妒忌鲁王妃娘娘呀。”她笑道,捧起面前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鲁王妃娘娘秀外慧中、聪敏非常,身手又矫健,寻常女子皆已不及她,又何谈奴家这等轻贱之人。”
“轻贱?”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轻抚上她的面颊,而后沿着脖颈一路蜿蜒向下,停于腰侧。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抚摸让她有些发痒,便嗔怒道:“太子殿下弄得奴家好痒。”
“你确实不如她。”聂景琛冷笑着,用力一掐她腰际的软肉,“不过,作为替代品,已经足够了。”
聂景琛这些日子,又抑或是这么多年对沈余娇的感情,在那个情难自抑吻上她的午夜彻底爆发。柳凝烟赤裸着身子躺在床榻之上,感受着身上男人的起伏与呼吸,思及他的痴情,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虽然只在他身边五年,但这五年以来,多得是瞧见他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时刻,这般痴情到病态的模样确实少见。他确实比传闻故事里年轻时的聂擎渊更狠、更疯,却也更傻。
所以他的成败,就那样被轻轻松松地握在一个女人手里。
聂景琛的动作弄得她有些吃痛,不自觉轻喘出声。他停下了动作,眼神淡漠地瞧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有些慌神。
他竟是哭了。
“太子殿下……”
“阿娇……阿娇……”他忽然捧着她的脸,忘情地吻上她的唇,“阿娇,我终于得到你了……”
柳凝烟心情复杂。他清醒地知道她不是她,却又难以自拔地沉沦于她的温柔乡。可真正的沈余娇,根本就不会说出那些话。
“太子殿下,您想是累了……”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禁锢得更紧:“阿娇,不要离开本王,不要离开我……”
这五年来,柳凝烟虽说早已习惯于与聂景琛的床笫之欢,但他突如其来的示弱与崩溃,在一瞬间冲塌了她冷静的理智。
她与他一样是生死场里拼过来的,从小到大向来冷静疏离惯了,这样的情绪起伏,实在让她难以招架。话虽如此,她却也依然难以自控地对他多了几分怜悯。
而怜悯,是一个潜藏着巨大危险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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