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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聂景迟不觉间被囚于天牢已经半年,所幸聂景琛并不常来,也无甚酷刑折磨,他在狱中的生活只是百无聊赖了些。

  话虽如此,他却依然有些隐忧。

  一是担心被软禁于东宫的沈余娇会不会遭受什么来自聂景琛的逼迫,二是担忧自己的第二计划会不会再度被聂景琛发现,秦英等人会否因此而受到牵连。但他也同样相信,沈余娇会有办法将他完好地从天牢里保出来,不论以何种方式。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等他离开天牢之后,外面已经全然是另一番天地。

  东宫。

  秦英行事向来迅速,在腊月初十的清晨,他便趁着风月暂停,悄悄叩响了沈余娇的窗扉。她开窗迎他进来,秦英从怀中取出一沓药包,合着一张方子放在她手中。

  “臣往北戎去了一趟,才知那老药师在沈副相离世之后不久,就已经被太子殿下暗中派人灭了家门。所幸他徒弟众多,尚有两三个侥幸活下来的,还保留了些那老药师的独门秘药。”

  “他杀了多少人?”

  “老药师名下徒弟众多,加上老药师的家人、甚至那些和圣教教主关系亲密的,大致算来……也已近二百人了。”

  沈余娇蹙了蹙眉。

  秦英瞧着她手中的药包,已经猜出了分毫:“不过,娘娘……是要模仿太子殿下的手法行事么?”

  沈余娇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交待他将翻出的药瓶子放回原处去:“要在东宫留下些痕迹,众人才会怀疑到太子头上。”

  “那剩下这些药……”

  “无需担心,我和皇后娘娘自有分寸。”

  “皇后娘娘?”秦英双瞳一颤,“这……”

  沈余娇吐出一声叹息:“当年的旧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圣上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是折磨,倒不如在药里做些手脚,也能让圣上少受些痛苦。”她抬眸看向他,“但用毒,也是皇后娘娘的一些私心。”

  “臣明白。”秦英颔首道,“臣只是没想到,这北戎秘药竟要用在圣上身上。”

  沈余娇再度垂下眼眉:“要怪,就怪太子私通北戎在先。”

  沈余娇的话不假,若非她发现他同北戎私下暗中勾结,又借着那秘药害死了沈蕴山,她还想不出能够害死聂擎渊、并顺利栽赃到聂景琛身上的好法子。

  没想到,他反而帮了她一把。

  凤鸣宫。

  沈余娇怀里揣着药包,如冬至那日一般,在深夜里独自来到凤鸣宫。

  “就是这几味药?”桌案边,白瑢就着烛火拈起摊开的纸包里的药材,细细端详着,“不错,倒是与圣上平日里服用的无二。”

  沈余娇指着混杂在药渣之间的黑色小颗粒道:“这混在药粉之中的,便是北戎奇毒,谓之‘九阳诛龙散’。”

  “这是找何人寻来的药?”

  沈余娇将柳凝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白瑢,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没想到,东宫里竟还有心甘情愿为外人做事的。”

  “皇宫各处都是这样。只要是能获利的事,下人们自然愿意做。”沈余娇莞尔,“大多宫人们都自认性命轻贱,能为有权有势的主子们多做些事,就算掉脑袋,也总比在深宫里浑浑噩噩地过没边的苦日子好。”

  “明日巳时一刻,我便会去给圣上送第一次药。此药一日三次,若按阿娇所说这‘九阳诛龙散’的毒性,仔细算来,只需再过两月,毒药就会在体内发作。”白瑢望向窗外,“阿娇,待圣上驾崩之后,你便好生去做自己的事吧。”

  “皇后娘娘……”

  “既如阿娇所说,这毒寻常医者难以发觉,那便无需再担心了。”白瑢朝她笑笑,她却瞧见她被烛光照亮的面庞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态,“阿娇,圣上驾崩的真相,只会有你我二人知道。待我走后,过往的一切,也都该尘埃落定了。”

  “阿娇……千万记住,莫做傻事。”

  她浑浑噩噩回到东宫,却见聂景琛披着狐裘立在她房门前。他长发垂落在肩头,双眸掩在阴翳之中,惊得她微微向后一退。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睡?”

  “阿娇这是又去了哪里?”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她微微皱眉:“臣妾只是去看看皇后娘娘。”

  聂景琛大步走上前去在她身前站定,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吐在她额间。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一言不发,眼眸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太子殿下……”

  沈余娇话音尚未落,却见他身子向前一倾,竟直直往她身上倒去。她忙不迭扶住他,才发现聂景琛身子发烫,竟是带着高烧。

  她将他扶进房中坐下,正欲转身出去唤太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用力一带扯进了他怀里。沈余娇发着懵坐在他腿上,聂景琛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肢,将脸埋进她的狐裘里,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宛如一头小兽。

  “阿娇……乖,让本王抱一会儿。”

  “太子殿下尚带着病,莫要说这些胡话。”沈余娇紧蹙着眉头,“现在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

  聂景琛虽身子虚弱,手上力气却大,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动弹不得。沈余娇无奈地坐着,等到他烧得逐渐困倦、没了力气,方从他怀中站起来,裹紧狐裘奔进了逐渐大起来的风雪里。

  她匆匆忙忙唤来太医和其他侍卫,将聂景琛抬回寝殿之中,又熬了一副退热的汤药亲自侍奉聂景琛服下。沈余娇顶着一头微微凌乱的发,坐在他榻边喘着粗气。

  立在一旁的太医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无奈地扯着嘴角苦笑着:“这……事出突然,真是麻烦鲁王妃娘娘了。”

  她摇了摇头:“无碍。”她转头看向那太医,“这深更半夜地唤刘太医来,实在打扰了。这边就由本宫照看着吧,您先回太医院歇。”

  想来聂景琛候在她房门前,并非发现了什么端倪,只是烧得脑子糊涂了些,满心只想着来寻她而已。

  思及此,沈余娇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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