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只鸡

宋步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道：

  “没有，没有你怎么不来吃饭？没有你肚子怎么还圆鼓鼓的？两顿饭不吃，你还不饿扁？”

  吕修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他还是没有勇气跟别人对峙。

  “我没有……就，就没有。”

  “那还奇了怪了，玉妈为了晚饭，下午才炖的鸡，她去菜园摘了点小菜，转脸鸡就不见了，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这是，谭志强也出来补刀，义正言辞地道：

  “你也是因为饿了，找点东西吃。若是承认了，也不过是一只鸡，大师哥不会太计较的，是吧大师哥？你就承认了吧。”

  吕修杰就像没听见一样，他虽然懦弱。但有一个道理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没做过的事，是坚决不能承认的。为了息事人宁承认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

  这么多年在村里游荡，他也偷过村里人的东西。有时候要不到吃的，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去地里挖一挖，看看能不能挖到土豆或是红薯，然后烤来吃。

  但是他从没有进过别人的家，偷偷的那种也没有。

  有一次村里胖婶家的狗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于是，胖婶开始怀疑是被人捉了，整个村最像捉狗的那个，就是他。胖婶好言相劝，

  “是不是你啊小杰？要是你，你就承认了，没事儿。你承认了，婶不怪你，婶给你搞点吃的。你一定是因为太饿，才会想偷点吃的，然后怕小黄咬你，你就把它抓住了，是不是？”

  吕修杰当时确实是太饿了，当他听到胖婶说，承认了，就有吃的。他立马就点头了。

  然而事实是，并没有吃的。反而被胖婶吆喝了好几天，对着他家的院子使劲骂，骂他们一窝贼。然后，吕修杰就被大哥大嫂一顿打，接着又是二哥、三哥的两顿打。

  他才哭着说，不是他干的。他没有偷狗。但已经没人相信他了，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想怀疑他，而他恰好承认了。

  后来好像是在隔壁村那边的山沟里发现了狗一个蹄子，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火堆。

  没有人关心真相，真相就是表象，他们看见的，听见的，甚至想象的，就是真相。

  那一年，他十三岁。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没做过的事，死也不能承认。

  现在，只一只鸡而已，他也不能承认。

  “没有……我，不是我……”

  众人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们正等着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

  唐秋菊没有耐心了，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道：

  “不承认就让他去面壁思过吧。别耽误了吃饭，马上都凉透了，玉妈又要去热。”

  毕云生随即摇摇头，轻叹了一句：“真是引狼入室。”

  一桌子人都等着开饭，毕云凭也不想再多说，就摆出了一副家主的样子，挺直了腰板，面色严肃，假装深沉，道：

  “既然这样，小杰，你就去院子里罚站吧。”

  大家都等着看吕修杰接下来的表现。

  吕修杰慢慢转身，走了出去。他站到院子的中间，想着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冤枉他？莫不是他看起来就是贼？看起来就是偷鸡摸狗的人？

  屋内的众人很快就吃了饭，外面天已经黑了。毕云凭拉着唐秋菊看了院子里站得像个豆芽似的，弯腰驼背，耷拉着脑袋，怎么看这人都不像生活在阳光下的人，阴暗的事情，他一定没少干。

  让他在这站在，正好也让他们俩树一树威信。拿他开刀，再合适不过了。

  “爹也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招，你瞧瞧，要没人管着，这个家还了得？不得给人败坏了？”

  毕云凭摸了一下头发，假装无奈地道：

  “还是得好好看家，不是件容易事儿。得打起精神啊……”

  二人回房以后，相拥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唐秋菊才问道：

  “你说，真是那小子偷鸡吃吗？”

  毕云凭摸着唐秋菊的后背，缓缓道：

  “管他是不是，现在必须得有个人出来顶包，丢了东西这件事情必须要处理，拉个人出来顶了，这事儿就算是我处理完了。不然老爹让我们管家，什么都不做，还管啥？再等老爹回来处理，那我们这个家不是白当了？以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黄秋菊有些担忧，“那，吕修杰会不会跟咱爹告状啊？”

  “告什么状告？他有那个胆子吗？他真有胆，刚才就跟我们刚起来了，他有吗？没有……”说着毕云凭的手就滑到了更下面的位置，嘴已经忍不住贴上了黄秋菊的脸。

  所有人都回房了，只有吕修杰一个人站在黑暗中，今晚的月光也显得朦胧，像是被蒙在鼓中似的，什么也看不清。

  玉妈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想过去看看那个站着的孩子，又想还是算了。也不一定就不是他，毕竟他来以前，家里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现在，谁又能证明不是他呢？

  未免惹祸上身，玉妈还是没有过去。她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而丢了自己这份差事，她每个月还靠着这做饭帮工的两块钱回家去补贴家用呢。现在有人出来认罪了，那么丢了一只鸡的事情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想到这儿，玉妈脱下了围裙，卷吧卷吧，转身离去。

  回到家，玉妈就去屋里看看小孙子。

  “狗蛋儿，干嘛呢？”

  “奶奶，你回来啦？”

  “嗯。你爹妈还没回来吗？”

  “没有。”狗蛋手里正拿着两根棍子，趴在地上在玩开车的游戏。

  “狗蛋儿饿了吧？”玉妈带上围裙，然后准备开始做饭，却听狗蛋儿说，

  “不饿。我才吃饱了。”

  “吃饱了？吃的啥？”玉妈吓了一跳，这孩子饿急了，乱吃东西了。

  狗蛋乐呵呵地抬头，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天真可爱。

  粉糯的声音更是可人，欢快地叫道：“吃的鸡。”

  玉妈一下子愣住了，系围裙的手开始抖了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

  “什么？你说吃了什么？”

  “吃的鸡，好好吃啊奶奶。”狗蛋儿还是笑眯眯地大声说着，他还感觉不到事情的可怕。

  玉妈连忙蹲下来，抓着狗蛋儿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

  “哪里来的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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