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赴宴
旁晚余晖渐渐被夜色浸没,任青的马车行至城外王青相世子的别院之时,天上的星月都依稀能见了。
大概是刚刚泡过澡的关系,一身轻松又带着倦意的任青进了马车后就开始困意连绵,以至于他站在府外别院等着通传的时候,脑子里仍带着几分迷糊。
直到同行而来的缀烟晚伸手帮他打理微乱的领袖时才清醒了几分。
这次邀约的也有缀烟晚,想他南关世子王青相殿下多大的面子,在京中想邀请谁那还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左右不过是青衣楼一员的缀烟晚,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实力,也就跟着任青一道来了。
“这王青相没来由的宴请我们,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任青谢过了缀烟晚的好意,两人在戏台上合作的多了,私底下排练也接触不少,感情上不仅比以前亲近了许多,往往也会在平日里不经意的做些亲密的举动,让任青又是高兴又是抗拒。
他与丫头虽然没有拜过天地,也没有公开身份,可是在心底他早已将之视为爱人,一直没有转变过来的心理上,任青更多时候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男人的位置,而男人哪有不喜欢美人的?
特别是缀烟晚这等美人。
“他就是头吃人老虎,这一步早晚也是要迈过去的。”
缀烟晚抬头看着大门上平平无奇的匾额,好像那是什么名家绝笔留下的千古遗迹似的的看出了神,幽幽道: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了,以前我也不懂,为什么爹爹就那么喜欢在外面吃饭,从来都不在家里多陪陪我和娘....”
身不由己啊....
任青请叹了口气,感受着白天在戏园子里演出后仍未褪尽的疲倦,他不再是那个天天宅在家里头的任青了,每日里要么戏园要么应酬还要教徒弟的各种忙,根本就停不下来,仿佛背后就有一双手,在无时无刻的推着他前进。
缀烟晚感叹过往事后,见到任青一副明明很年轻却整日里摆着老爷架子的脸,忽然生出一股恶趣味,她带着恶劣的笑容,猛的伸手在任青头上瞎揉一通,看到那青丝长瀑在自己手下变作一团鸡窝也似的狼狈后,对着任青那张涨红了再也端不出丝毫老爷威严的小脸哈哈大笑,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大门吱呀一声的打开,缀烟晚的笑声猛地停下来,就像一只正在咯咯叫的母鸡被人猛地掐住脖子,再也叫不出来那样突然。
双方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尴尬的门房下人装作无事发生,恭敬的请眼前这两个不修边幅的女神经进府,言语中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任青面无表情的用手将自己的一头鸡窝重新梳拢好,然后大步迈过了大门,虽然仍是端着那副大宅老爷的架子,可那微红的脸颊却深深出卖了他此时不堪的心情。
别院不大,却另有一番城中院落所没有的天然绿色与幽静。
进屋入席,自然是一桌的山珍海味不提,任青这些日子应酬的多了,好吃的菜品也见过不少,也是见过世面的,倒是王青相表现的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捻熟又热情的让任青有些不适应。
任青是唱戏写书成名的,席间话题自然少不了这些,只是诗词歌赋上面,王大世子虽然也算有点墨水,可毕竟有着败家纨绔的名头,真货也就那么两笔,于是就着重聊了唱戏。
“说到戏,我最喜欢的还是莫过于二爷和缀姑娘的霸王别姬!当日梨园一见惊为天人,至今历历在目,堪称绝唱。”
酒已过了三巡,王青相很有风度的没有再向两位姑娘劝酒。
“世子殿下严重了,我们也不过是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里混饭吃而已。”
缀烟晚多饮了几杯酒,双颊透着醉人的红晕与艳丽,芊指捏起满杯的酒水,对着同样酒意上涌,脸色发红的王青相示意,一双美目中的光芒说不出的明亮:
“倒是世子殿下在京中诨名显赫,可那日在梨园却叫人刮目相看!”
这番玩笑话话说的正瘙到王青相的痒处,他父亲在外位高权重,手握当世一**兵强将数十万众,扼守南关要害之地,最忌的便是君臣猜忌,他这一次进京面圣,圣上迟迟不肯放行便是有意留下王青相为质,要不是他多年来自污名声,怕是如今对他的忌惮更深。
可是说到底王青相也是个年轻人,明明不是草包纨绔,却生生背着个混世魔王的名头,心里多少还是憋屈的。
那日在园子里的肆意妄为也是多年压抑的发泄,事后自然免不了被长辈训斥,可是王青相的内心深处却未尝没有一丝酣畅淋漓的快意。
当下连饮三杯,席间热烈气氛徒然高涨,言语中也开始豪放随性起来。
桌上的气氛被缀烟晚三言两语的带动了起来,任青心中却怎么也热烈不起来,说话也越来越少。
王青相情绪上来之后注意力倒是大半都在缀烟晚身上,在酒桌上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总比一个寡淡的美女更加惹人注意,何况缀烟晚也仅是比任青容貌逊色半分的大美女。
丫鬟下人们忙着添酒夹菜,任青的眼中也悄然染上了一丝醉意,酒意升腾后化作了燥热,他伸手开了领口的两个扣子,开始盘算着辞别回府的说辞,可王青相却酒兴正浓,兴之所至竟开始说起任青戏剧中表演的不足。
“二爷您台上演戏的功力我是佩服的,可有霸王一角儿有一点我觉得不妥!”
王青相煞有其事的对任青说道,先前的言语中,任青知道这位主儿确实是喜欢听戏的,这几日他在戏园子里排过的新戏,这家伙都如数家珍,甚至还能唱上几句。
对于这种真正的戏迷任青其实都挺敬重的,原因无他,只因唱戏的能有口饭吃全赖这些人的帮忙,可是面对王青相这么个戏友,任青却从心里没有来的生出烦躁的心里,兴许是看不惯他这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的样子吧。
听了正主的夸赞,王青相兴致更浓,说道:
“二爷的霸王,金声玉振,唱腔干脆利落,以娇怯怯的女身发出此等金石之声殊为不易!台上手眼身法无不传神入绝,可有一点任二爷你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呵呵,愿闻其详。”
任青对此等夸赞早就听到了麻木,也不觉得王青相能说出什么真的能指教的话来,仅仅是淡淡一句敷衍了下,并没有在意,心中还有些不屑。
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纨绔子弟的王青相也不是蠢人,何况任青不是修炼高深的老狐狸,话里的敷衍应付之意自然能听得出来,虽然在心里没有生气,但是却生出一股不平。
做为权重南关的世子殿下,他从小学的东西都是深沉圆滑,深藏不露,对于这等程度的轻视不屑本来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但此时此刻面对佳人的敷衍,他却在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平来,开口道:
“西楚霸王那等盖世英雄是何等人物?红姑娘出场亮相的霸王历来下场走不过五步,虽然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是不然。
‘力拔山兮气盖世’,任姑娘以此描写霸王,想必心中认识更甚于我,这样一个人物在舞台上理应讲究的是一个威而不重,而任姑娘的身材不比魁梧男子,所以这下场走路最好走足了七步,抻足了架子,方才能显出霸王的气场来!”
王青相一番侃侃而谈直接切中任青往日不曾注意的要害,使后者不禁有些汗颜,当下诚心诚意的敬了一杯酒。
对于戏剧,任青也是盲人过河。
在这个世界里这是他赖以谋生立足的手段,自然珍之重之,对戏之一道很是虔诚。
王青相一番言语指了些许不足,任青心底虽然仍然怀有敌意,却已然是有些感激了。
夜色渐深,王青相虽然兴致正高,却强自按捺下来,并未有久留任青两人的意思。
只因两人都是女儿身,夜间请宴已有些不妥,倘若再留客到深夜,难免与名声有碍,所以才这样。
任青与缀烟晚起身告辞,王青相以世子之尊,坚持送到门外方才罢休,任青也知道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做到如此程度那说明是真的敬重戏曲这一行当,可在心中不知怎的,就是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亲近来。
一路无言,马车优先送缀烟晚回住处,车厢之中一阵如兰似香的酒气闻之欲醉,任青看着出了世子别院后就恢复了先前那个慵懒冷淡人设的缀烟晚,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因为席间别院里,缀烟晚的表现就像是另一个深雪楠,风情万种,情趣幽默全都占尽了,比平日里那副慵懒美人样艳丽了不知多少,这个苦了很多年的女子之所以一反常态,无非就是想趁着世子殿下的青眼攀个高枝,说白了就是想和世子勾搭。
这个认识叫任青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自打两人认识以来,缀烟晚就是一副标准的女神印象,可如今女神边做了名媛交际花,这种破灭的落差使他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
也许这就是他对王青相死活生不出好感的关系吧。
好像是看出了任青心中的不爽,缀烟晚低笑一声把手伸了过来,想要恶趣味的破坏任青此时脸上正经严肃的表情,任青哪会让她得逞?
自然是极力的反抗,可是再奋力再反抗,他也不是身怀不俗功力的缀烟晚的对手,一阵嘻嘻哈哈中,任青铁青着脸被缀烟晚捏了半天的脸,简直就是威严扫地!
好不容易到了缀烟晚的住处,任青虎着通红的脸把她送到门口,本来还想说点早点休息什么的体谅话,可见到缀烟晚笑的毫不掩饰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就上了马车,这回连耳朵都通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
看着任青如此做派,缀烟晚笑得更加放肆,直到马车远去后她仍笑的止不住,她笑的弯下腰,笑的流出了眼泪,任青在马车里恼羞成怒的探出头想要回头呵斥,可就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中,他望着她的身影,听着她的笑声,没由来感到一阵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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