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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逼宫


  众所周知,在下定决心动刀子之前,政治一直都是一门语言艺术,讲究的是坑蒙拐骗,乃是指望着通过坑蒙拐骗串联起力量来继续坑蒙拐骗。但有的时候,选个公认的老实人去说些老实话,却反而会有出奇之效。

  譬如说眼下,譬如说娄室。

  其实,经过大半年的政治斗争,金国高层们也渐渐厌倦和疲乏起来,三大派系之间也看清楚了自己力量的极限……粘罕是大胜特胜,但他作为被阿骨打亲手锤出继承序列的人,始终无法自己去染指大位,也不可能消灭其余两家;而其余两家这一次更是被粘罕反过来锤到有些奄奄一息的姿态,已经存了媾和之态。

  换言之,无论上下内外,人心都是渴望停止斗争,恢复稳定的。

  而这个时候,完颜娄室这个政治道德与个人人品都堪称完美无瑕的人过来,替银术可那蓄谋已久的折中方案去做最后的串联人与声明人,果然立即有了奇效。

  兀术一开始愿意帮兄长争位,乃是因为他之前无功而返,需要政治斗争来转移视线,自己本人则因为无利可图是半点自发性意愿都没有的。到了后来,此人位置稳固,便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南下动武了。

  而如今,娄室的到来则极大的迎合了兀术,他现在和娄室一样也是有巨大驱动力来了结此事的。何况平心而论,银术可这个方案也对他相当有利(立自己亲侄子甚至比立两个兄长更有利),所以,在娄室报出银术可、挞懒二人姓名后,其人即刻加入了这个临时的政治联盟之中。

  非只如此,和娄室被迫营业不同,身为阿骨打四子的兀术政治行动力是远超他人的,为免夜长梦多,下定决心的四太子当晚便亲自出面,动员了自己几个刚刚成年但话语权不足的兄弟,联合起来,在自己的宅邸内向自己两个哥哥进行了逼宫。

  都是粗人,逼宫的过程直截了当,却又乏善可陈。

  大太子完颜斡本和三太子完颜讹里朵的分野使得整个派系内部人心纷扰,对外控制力也大大减弱,而且两人既然分野,本身获胜的概率也都不高……斡本遭遇背叛,愤恨之余也有些萧索,而讹里朵却没料想局面会在粘罕的分饼战术下进展的这么艰难,一击不成也颇显进退两难,此时换成自家另一个侄子,对二人而言也都属于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

  毕竟,肉还是烂在锅里的。

  而说到底,这也正是银术可如此从容的根本缘故……他隐忍至此,忽然出招,一面是娄室的突然袭击造成了大局不稳,不能再耽搁;另一面,却是他从挞懒那里听来的这个法子着实有极大的可操作性,算是照顾到了阿骨打嫡系的根本利益和粘罕的核心需求。

  毕竟,粘罕身为掌握了半个国家、号称西朝廷的权臣,如果真要在最终决议中选择打击其余两家中的一家,当然还是以攻击国主最为现实和得利。

  于是乎,当晚,阿骨打诸子在燕京四太子府邸中达成协议,决定接受‘粘罕的提议’,以立自家那个嫡出的孤儿侄子为条件,正式与粘罕一系合流。

  这种事情不仅仅是事关重大,更重要的是一旦拖延有了改了主意便做不得数了,于是兀术自在家中陪诸兄宴饮,准备通宵达旦拖住这些人,一面却又让在别院等待的娄室速速往见银术可。

  这个时候,银术可此时燕京留守的身份起了绝大作用——消息传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按照规矩,便是亲王想要出行都未免困难,但掌握了燕京武装力量的留守本人却可以往来从容。

  故此,银术可马不停蹄,先去见完颜希尹,轻易以‘嫡长子’之论说服了这位满脑子都是汉化改革的元帅右都监,然后方才与娄室、希尹一起去拜会都元帅粘罕。

  且说,粘罕的派系,从地盘上来讲是他所领山西、陕西、燕云故地西部(现在燕京也入其手)、河北平原西部诸州;从根基上来说,乃是十万西路军;从政治上来讲是乃是所谓远支完颜系……但不管怎么算,这个派系从粘罕以下的三驾马车,却正是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完颜希尹三人。

  而从这个角度也足以看出粘罕的强势与能耐了,娄室是眼下女真第一名将,希尹是女真第一内政谋略之士,而银术可乃是女真远支宗室第二人、女真第二名将,而且也公认的颇有内政谋略才能之辈。

  但这三人却都只是粘罕的附庸与下属。

  不过,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将这些人拿捏的服服帖帖,粘罕又凭什么早在阿骨打时期便能自立山头,早在吴乞买登基时便能杖打国主孤拐,又凭什么现在权倾朝野,压得正经国主和太祖嫡系喘不过气来呢?

  但不管如何了,也不管粘罕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和态度,面对着深夜来访的三人,这位都元帅依旧选择了开门相对……不然呢?真就因为那些什么三省六部、什么出兵南下把自己的三条椅子腿给直接卸了俩?

  都元帅可不是某个不知轻重的赵宋皇帝。

  就这样四人在堂上坐定,先是银术可开口,却是将诸般事情隐去,只说是那几位‘太子’主动来媾和。

  “斡本和讹里朵支撑不住,想弃了谙班勃极烈的位置,所以主动找我求和?”刚刚喝了一口茶以作提神解腻的粘罕似乎一时不敢相信,却是直接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泼在了堂中地上,方才盯住银术可质问。“如何忽然便要求和?”

  “是兀术挑动的。”银术可当即应声。“就在今日朝议之后,兀术在自家设宴,聚集了诸多年幼兄弟,一起指责斡本与讹里朵二人分野之事,二人本就被都元帅给压的摇摇欲坠,却是顺坡下驴,从了兀术……”

  “兀术……”粘罕若有所思,继而看向了娄室。“斡里衍(娄室小名、原名)此番过来未想到有这般奇效。”

  娄室一声不吭,只是微微低头。

  “都元帅。”银术可继续轻笑言道。“兀术现在将他兄弟全都拖在自己宅中,使人寻斡里衍说的条件是,请立太祖嫡孙、已逝嫡子绳果之子,今年才十一还是十二的合剌……我们三人以为,此事对都元帅也是极好的,毕竟,合剌不仅有名分,能让国主无话可说,关键是年幼,将来国主去后,朝政大事也方便都元帅来处置。”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引得希尹一时蹙眉,但却点出了要害,引得粘罕一时抚案失笑。

  而笑过之后,粘罕方才敛容捻须而对:“立合剌不是不行,我其实也动过这番念头,可见今年也不是一日两日思索此事了,但若仅此形状,怕是国主那里交代不了,毕竟是国主……”

  “都元帅的意思是?”闻得此言,希尹尚未及反应,娄室一动不动,而银术可却是微微凛然起来。

  “让斡本、讹里朵、兀术这三位太祖骨肉随俺一起去见国主!”粘罕坐在位中,捻须冷冷出言,连自己的称谓都陡然变了。“今夜就去!天明俺便不答应了!”

  下方三人面面相觑,便是娄室也终于微微色变。

  须知道,粘罕此举,本身的意义未必比立太子更少几分……夜间谒见国主,逼迫对方设立指定继承人,是具有强烈的逼宫性质的,一旦成功,国主的权威便将剧烈受损;非只如此,三个掌权的阿骨打嫡系骨肉跟在粘罕屁股后面参与如此行为,不光是对自己叔叔一脉的背离姿态,更是对粘罕的屈服姿态。

  一句话,这个储位解决方案粘罕是非常认可的,但他并不满足,他还想要借这件事情确立自己这个权臣的绝对地位!

  在场三人都不是蠢货,几乎是立即便想明白,而想明白以后,银术可显得最是慌乱:“都元帅,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个不妥?”粘罕冷冷迎着银术可相对。“只许兀术带着自家一群弟弟逼迫他两个兄长,也许你们三个今日来俺府中逼迫俺,却不许俺去逼迫国主吗?依着俺看,咱们大金国讲的便是以下犯上!”

  银术可仓惶起身,立在座前,心中愈发慌乱,而希尹和娄室同样不敢多言,直接站起身来低头相对。

  “就这么说了。”粘罕见到这三人形状,却是忽然嗤笑。“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如何在底下串联的,也不想知道,但若想让俺应许下此事,天明之前,俺要在家门前见到斡本、讹里朵、兀术三人,也要见到你们三人回来,咱们七个一起往辽人旧宫中走一趟,此事才算成了!你们速速去办吧!”

  银术可三人再度面面相觑,却竟然不敢有半分驳斥,只能唯唯诺诺出去,准备去兀术府上寻人。

  然而,出的门来,却忽然又有仆从跟了出来,当面将娄室与希尹二人唤了回去,只让银术可一人去做此事,同时还叮嘱银术可,都元帅有言,不妨右副元帅将挞懒一并唤来……

  这下子,银术可情知自己在燕京城内筹谋的这些小动作早被粘罕看破、看透,自然愈发惊惶,只能快马加鞭,匆匆去为粘罕奔走。

  而不得不说,粘罕之威此时已经到达了一定程度,银术可先寻到挞懒,睡梦中惊起的挞懒听完讯息,心下面上一时九转,却又一刻不停,立即随银术可而去。

  再去寻到兀术府上,兀术也是面无血色……毕竟,他这个四太子今**迫两位兄长,事若不成,必遭反噬,算是早已经失了退路。

  所以,无奈之下,兀术也只能一咬牙带着银术可与挞懒来找在自家歇息了的斡本与讹里朵。

  而等到斡本与讹里朵从梦中醒来,闻得言语,却又犹疑不定起来……这事太惊人了。

  偏偏兀术与银术可、挞懒逼得紧,先是挞懒当场叩首,再是兀术哭泣发誓,说自己一心为公,今日事若不成,必然要被国主与粘罕处置。与此同时,银术可更是在旁暗示胁迫,声称此时都元帅决心已下,算是最后机会,如果此时二位太子不去行此事,那怕是储位就要流出太祖一脉了!

  软硬皆施之下,斡本与讹里朵恍惚失措,而兀术见到自家两个兄长动摇,却是干脆上前与银术可一人一个,直接拖拽二人去见粘罕,挞懒更是早早出去牽马……

  可怜大太子和三太子这一夜恍恍惚惚,三分惊惧,三分被迫,还有四分茫然,竟然就被兀术与银术可给一路拽到粘罕门前。

  而到此时,讹里朵回过神来,觉得不妥,想临门而去,却已经彻底无法了……因为粘罕闻得三兄弟皆至,却是大开府门,率全府来迎!

  灯火通明之下,只见粘罕一手一个,死死拽住大太子斡本与三太子讹里朵,干脆步行向行宫而去,三人身后,则是娄室、挞懒、希尹、兀术、银术可五人,再后面则是数不清的铁甲骑士打着灯笼随行。

  这还不算,队伍一路向前,粘罕复又派遣银术可调度城中兵马‘唤’来无数旧部、友人、亲属,等到队伍来到行宫之前时,天尚未亮,宫前却已经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然后不知道有多少女真贵人带着各自亲眷侍从随着粘罕来到了此处。

  “不要惊扰了国主!”

  眼见着宫前守卫侍从战战兢兢之余上前迎接,粘罕却是直接撒开两个阿骨打亲子,然后遥遥喊住那守卫行宫的女真军官,好像那女真军官不是奉命来接他,而是要去惊扰国主一般。“我们是秉承祖宗大义,来寻国主说大事的……我一人入内足矣!”

  行宫守卫与对面随粘罕而来的诸多女真贵人再三面面相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便只好各自肃立,眼睁睁看着粘罕孤身一人进入其实同样早已经灯火通明的行宫。

  而仅仅是片刻之后,粘罕便全身而出,然后就立在行宫大门之前,昂然对外宣布:“国主已经知道了诸位的意思,他说祖宗家法,义不可夺,今日来的都是大大的忠臣,咱们就当一起立太祖嫡孙合剌为谙班勃极烈!”

  宫前无数女真贵人,或有知道今夜底细的,或有到现在还茫然的,但无一不被粘罕气势所夺,却是齐声唿哨庆祝,继而引得宫前宫内一起呼喊,宛如得胜之军。

  天色渐亮,娄室望着被诸多女真贵人簇拥着的粘罕惊叹之余,却是不由在心中长呼了一口气……不管是某些人心思巧妙、金蝉脱壳,还是粘罕技高一筹、威压国内,可无论如何,这下子总该能出兵了吧?

  PS:献祭环节——《仲谋霸道》穿越孙权,不管会不会领兵,干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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