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曲罢留余音

　　叶蓁逡巡了一圈，视野范围之内果然是座无虚席。

　　这骊烟阁穿过门厅之后就是一个极其阔大的大厅，大厅的正面最深处是一个宽大的汉白玉雕砌的舞台，前面和两侧都有铺设着猩红地毯的台阶方便人上下。舞台背景是一副巨大的图画，画着一些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用色鲜艳华丽，显得十分富丽堂皇。

　　而从大厅两侧的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和三楼，两层楼面向舞台的部分都是打着栏杆的露台，可以从上面俯视到舞台，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包厢。

　　叶蓁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是在一楼的右侧最角落里，虽然偏了一些，但倒是能够看清舞台的全貌。此时台上坐着几名乐人，正在弹奏一首曲子，看样子像是暖场的。

　　骆子冰对叶蓁说道：“现在弹奏的曲子叫《鸡鸣》，是一首十分有名的汉代乐府。”

　　大虞朝的音乐歌曲此时还未达到巅峰，像那些后世人如雷贯耳的《霓裳羽衣曲》、《凉州词》、《杨柳枝》等等，此时还未出现，一众写诗大咖此时还未出生。而像已经有的《秦王破阵乐》、《功成庆善乐》等，这些都只有皇家的教坊司才能表演，民间是不允许的。所以虞朝初期的民间乐人多演奏和演唱的都是一些汉乐府的歌曲，或者是一些经过了改编的里巷谣曲。

　　此时叶蓁身上的钱已经都用完了，幸好丹吉那里还有一些，于是三人随意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边听边吃。

　　等到一曲《鸡鸣》弹奏完毕，舞台上的乐人纷纷向后方移动了一下，把舞台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整个骊烟阁立刻安静了下来，看样子顾紫鸢即将出场了。

　　只听台上的乐人弹奏起了一曲曼妙的音乐，琴声淙淙仿佛流水，笛声悠悠恍如鸟鸣，不禁令人心旷神怡。前奏结束之后，未见佳人先闻歌声，只听那歌曲唱的是：

　　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

　　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

　　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

　　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

　　歌声清脆嘹亮，婉转有情，听了之后虽然不能说是三月不知肉味，但绕梁三日而不绝倒是可以形容。

　　随着歌声缓步而来的是一位体态轻盈，步履蹁跹的女子，眉如远山，眼含秋水，两个浅浅的梨涡随着她的歌声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情。她穿着一件竹青色带银红暗纹的齐胸襦裙，搭配鹅黄色绣灰色云纹的裙带，身上还搭着一条牙色的娟纱披帛，衣袂翩翩，且歌且舞。她梳着高高耸起的惊鹄髻，手臂上带着琳琅满目的臂钏和手镯，在舞动的同时云鬓微颤，手镯叮咚作响，给她的舞姿又增加了几分独特的风致。

　　要说这大虞的建筑确实牛气，在没有任何音响设备的条件下，仅凭建筑本身的扩音设计，就能将歌姬的歌声送到每一位听众的耳畔，而且听上去效果居然还不差。叶蓁是没去过维也纳金色大厅，但估计只比那强不比那弱。

　　骆子冰笑道：“今天咱们有耳福了，这一首《相逢行》是顾紫鸢最有名的曲目，她每隔几个月才唱一回呢。”

　　叶蓁闭着眼睛听了半天，感觉这顾紫鸢嗓子确实不错，温润中不失清亮，柔美而有韵味。但是这古人的歌，怎么说呢，在叶蓁这个现代人听来还是太单调了。现代歌曲流派多如天上繁星，古典，流行，蓝调，摇滚，爵士，重金属，乡村……再往下分还能分成更细的。现代人耳濡目染，耳朵被养刁了，偶尔听一次汉乐府觉得新鲜，可要是天天这么咿咿呀呀的，叶蓁还真觉得没什么大意思。

　　睁开眼睛看看顾紫鸢的舞姿，倒是非常曼妙养眼。大虞朝不像盛唐那样以肥为美，所以顾紫鸢纤腰一握，舞动之间如弱柳扶风，鲜花摇摆，把她柔媚无骨的身段展现无遗。

　　骆子冰听得摇头晃脑的，看样子十分享受，还探过身来问叶蓁道：“三弟，如何啊？这顾小娘子容颜歌舞可还入得三弟的法眼？”

　　叶蓁只是笑着点点头，却不说话。她心里想着，要说自己本体的相貌，那肯定是没有顾紫鸢好看，但白央公主绝对是比顾紫鸢更美上几分。要说歌声嘛，叶蓁觉得自己说不定不比顾紫鸢差。如果说强呢，那就是顾紫鸢的舞姿确实是有几分味道，值得一看。

　　骆子冰见叶蓁不说话只是盯着台上笑，还以为叶蓁已经拜倒在顾紫鸢的石榴裙下了呢。

　　一曲完毕，顾紫鸢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众客官，好像并没有要下台的意思。按照以往的习惯，她是从来不会连唱两曲的，此时却静立在舞台中央不动。

　　楼上楼下的宾客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纷纷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整个骊烟阁鸦雀无声。

　　刚才引领叶蓁他们的那个中年女子正是骊烟阁的女掌柜，此刻也一脸的诧异，站在台下一个角落里茫然四顾。

　　“各位客官，”顾紫鸢从容不迫地开口了，听得出来她说话的声音也和唱歌时一样清脆，“紫鸢在骊烟阁登台献艺已经有数载光阴，承蒙各位的抬爱和照拂，这些年来让紫鸢生活得也算无拘无束，随性而为。不过，今次是紫鸢最后一次在骊烟阁为大家献唱了。”

　　宾客中立即发出了议论纷纷的声音，骊烟阁女掌柜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扯着旁边一个乐师问道：“她说什么？”

　　叶蓁和骆子冰也是一愣，不知道顾紫鸢是什么意思。

　　“从明日起，各位再想看到紫鸢的歌舞，就请各位移步对街的落玉轩，紫鸢自当操琴奉酒，随时恭候。”顾紫鸢说完这几句话，就又行了个礼，轻踩莲步走下了舞台。

　　大厅里议论的声音更响了，整个骊烟阁瞬间由歌舞场变成了菜市场。女掌柜上前一步扯住顾紫鸢的披帛，脸上带着一个薄怒的表情：“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顾紫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妈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也都听到了。”

　　女掌柜不肯放手，表情由薄怒转为焦虑：“紫鸢，这些年妈妈可曾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做此决定？你让妈妈和骊烟阁以后如何自处呢？”

　　顾紫鸢索性将披帛从身上解开，拂了拂袖子，道：“妈妈的确没有亏待过我，但我也并不是就卖给这骊烟阁了，这里并不是风月场所，难道还不许我们另谋他途吗？”

　　周围的宾客说话的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一些议论的声音传进了叶蓁的耳朵里。

　　“我早就听闻落玉轩花大价钱请了骊烟阁的人过去，没想到却是顾紫鸢啊！”

　　“据说落玉轩前些日子换了掌柜，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看来这人倒有几分手段！”

　　“哎，郑掌柜若是失掉了顾紫鸢这棵大摇钱树，那这骊烟阁可就离关门不远喽！”

　　叶蓁听明白了，这不就是落玉轩把骊烟阁的当家花旦给撬走了吗？做生意有点同行之间的竞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是这顾紫鸢跳槽还要先斩后奏稍微有点不地道。

　　正在郑掌柜和顾紫鸢争执不下，宾客们群情涌动的时候，从二楼上有个人慢悠悠地拾级而下，一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紫鸢姑娘要另谋高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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