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空谷幽兰放
当时的大虞朝国风开放，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学子之间，经常会有各种辩论产生，国子监甚至还有一年一度的辩论大会。而这种好辩之风被认为是人心向学的体现，就连博士在教学的过程中也会设立辩论的环节，让学子们通过这种切磋琢磨进一步挖掘古人的智慧。
所以元笃之老先生虽然脸上和嘴上都表现出不满，实际上心里却有点暗自窃喜。太子殿下不知何故突然造访太学，让没有准备的元博士有些措手不及，但却恰巧让太子殿下亲眼目睹了这一场精彩的辩论，倒从侧面印证了太学的学风蔚然。
果然，太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今日来此虽然未曾得见魏王弟弟，但无意中听到太学生的辩论，也算颇有收获。元博士，你的学生的确是学子中的翘楚。”
元笃之听到太子的夸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躬身道：“太子殿下谬赞老朽了。”
有学子在人群中低声道：“魏王殿下今天怎么没来？”
旁边的人回答道：“魏王是持志斋的，我怎会得知？”
叶蓁躲在人群中想了一下，自己右面坐着的是不离和尚，左边好像确实空了一个座位。当时在斋房里时光顾着打瞌睡了，没仔细留意，说不定那就是魏王的位置。
太子却走近了几步，对着叶蓁说道：“你叫叶蓁？”
叶蓁赶忙抬起头来，正对上太子那双清冷的眸子，她刚要回答，就听元笃之在旁边说道：“回禀殿下，太学生叶蓁是从象雄来的遣虞使，今天刚刚第一天入学。”
“哦？”太子的眉毛微微挑了挑，“象雄学子？还是第一天来的？孤倒不曾听闻象雄对我大虞的儒学也有如此的造诣。”
这位太子的言语之中充满了一丝倨傲之意，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聛睨一切的气质倒是还蛮符合的。
叶蓁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低说道：“《礼记•学记》中有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太子殿下平时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学习吧？”
“太子殿下面前，休得胡言乱语！”元笃之怒道，几缕白胡子随着他的语气而忽地飘起。
“呵呵……”太子殿下轻声笑着向元笃之挥了挥手，示意无妨，然后又微微低下头对叶蓁说道：“这你倒是说对了，孤每天的确是一个人学习，无聊得紧啊。”
叶蓁几乎能感觉到他喷到自己头上的热气，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的身高至少超过了一米八，只是这家伙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幽幽的香气，仿佛寂静的夜里独自绽放的兰花般清冽，袅袅地钻进了叶蓁的鼻子里。这么大个男人，搞得这么香是要闹哪样啊！
“太子殿下，老朽斗胆问一句，今次殿下前来太学，所为何事呢？”元笃之问道。
太子又看了叶蓁三秒钟，这抬起头来说道：“孤就是因为一个人学习，无人陪伴，这才想着到太学里来挑选几个合适的陪读。此事卫澄太师已经答应了，让孤自己斟酌。”
元笃之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老朽这就与向监丞和曾主簿商议一下，一定为太子殿下挑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老先生说话就要走，却被太子拦住了：“哎，元博士，我看这位叶蓁学子就不错。虽然是从象雄来的，倒也不像是山野村夫，还算有几分学识。”
叶蓁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暗暗腹诽着，你才是山野村夫呢，你全家都是山野村夫！呃，这么一来叶蓁可把整个皇族都骂进去了。她才不想当什么太子陪读呢，天天念书已经够烦了，还要陪着这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太子读书，那还不如让她回象雄去当部落公主！
叶蓁急忙躬身道：“太子殿下，学生刚来永安，也是第一天入太学，的确如太子殿下所说对大虞的诸多学问知之甚少，万万不敢忝居太子陪读之位，还望殿下明鉴！”
元笃之连连点头，对太子说道：“这叶蓁学子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殿下切不可意气用事，被卫澄太师知道了，国子监可难辞其咎呀！”
太子的脸色明显不悦了起来，眼里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但太子听元笃之提到了卫澄，又想起了这位太子太师平日的一丝不苟、刚正不阿，虽然他说了此事让太子自己决定，但最后拍板的多半还是他。对于这位卫太师，太子从心里还是有点打怵的。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北院走去，其余的人和元笃之一起连忙跟在后面，一并去了。
叶蓁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要是第一天入学就不幸被选为了太子陪读，她的大虞之旅可就真成了煎熬了。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容颜出众气质不凡，但感觉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还是离得远点为好。
回到持志斋，叶蓁发现自己左边的座位确实是空着的，一打听才知道个中原委。
大虞朝的皇子们包括太子云乾在内，都有各自的专属名师，平日也都是在各自的府邸内学习。而这位魏王云泰与众不同，他特别向皇上申请入了太学，说是因为太学里有来自各国的遣虞使，比国子学更加多元，他想增广见识，结交同好，体察民情。而魏王云泰据说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子，对于他的请求可以说是满口应承。所以他就成为了元笃之博士的学生，素日里彬彬有礼行止谦恭，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不仅元博士对他大加赞赏，就是其他的学子们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魏王云泰最大的爱好就是搜集山水字画，之后还要点评赞赏一番，他如果没来太学，那多半就是又得知何处出了卓越的作品，赶着去了。
叶蓁觉得，和那位太子云乾相比，魏王云泰听上去明显好相处多了，再看看身旁的空座位，感觉压力一下子小了不少。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元笃之老先生板着脸走进了持志斋，学子们立刻停止交头接耳，个个正襟危坐。元笃之经过叶蓁的座位时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叶蓁。
不离悄悄伸过手去拽了拽叶蓁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站起来。
叶蓁连忙从蒲团上爬起身来，慌乱之中还踩到了袍子的一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元笃之瞪了她一眼：“你那些胡言乱语之词，僭越放肆之语，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蓁看着老先生飘动的胡子，愣愣地回答：“呃……那些是学生自己想出来的……”
元笃之在叶蓁心里就像大学时候那个教中国古代史的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苟言笑铁手挂科，虽然自己没做什么坏事，没来由的就感觉紧张。
“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元笃之眼中射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精光，逼视着叶蓁。
“……是的……”
元笃之又瞪着叶蓁看了三秒钟，甩下一句话：“好，以后每三天一次的学子小论，你和我一起批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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