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衣猛士
离了还有数十步远,关母已经欣喜地叫道:“芷蕾,芷蕾……”,一边喊着,一边就甩开众人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云芷蕾见状,连忙将手中剑交给身后的护院家丁,到了关母面前,乖巧地用双手拉住关母伸过来的手,柔柔地喊了一声:“婆婆!这大冷天的,您怎么也来了?”
关母眼圈泛红,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温柔的神色,她抚着云芷蕾的秀发,怜惜地道:“为娘想你了,想早些来看看你,一去半年,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为了这一个家,真是苦了你了……”
云芷蕾玉脸上泛起一丝红云,她低垂螓首,羞赧地道:“儿媳不苦,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此情此景,让一直站在一旁的关宁颇为尴尬。
这一出家族成员见面时的温情场面,唯有他被冷落了,此时的他,就象一个局外人似的。
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他无法了解其中的温馨与悲苦,他也无法解释,因为别人根本不带你玩!就象……你想跟别人讨论一件事,别人却对你说:“唉,你不懂……”
“芷蕾,你快看,还有谁来了?”关母可能也察觉到了关宁的尴尬,适时地将关宁拉到云芷蕾跟前。
云芷蕾抬眼看了看关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但随之就黯然了,她的眼神与关宁一触,便望向了地面,之后朝关宁盈盈一福,轻声问道:“相公,你的身体见好些了吗?”
语气礼貌而冷淡,嗯……这倒也契合诗礼世家的家风……
关宁一笑道:“我身体已无碍……倒是娘子一路上辛苦……辛苦了……”
两人淡而无味的寒喧,就好象街头见面的两个邻居在互相问候吃了饭没有一样。
关母在一旁见了,暗暗叹气。
船队共有十七艘船,从吃水量来看,应该是满载而归。
船上大多是胡商从西域丝绸之路运抵京师的香料、药材以及石蜜,云芷蕾在大兴城以及洛阳一带以低价从胡商手中大批进货,运至扬州,再分销至江南各地,从中获取厚利。
随船而至的货物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次商旅之行赚来的钱,聚拢之后,全数屯积于船舱之中,数额达一千万钱之钜!
隋朝开皇元年,隋文帝就下诏改革币制,由国家统一铸造并发行铜币,也即是“五铢钱”。
标准隋五铢钱一般直径2.4厘米,重2.8克左右,重者可达3.5克以上;小型隋五铢钱径2.3厘米左右,重2克左右。隋五铢大多铜质较好,制作规整,外廓宽平,因币材配剂铅量增加,钱色发白,也叫“白钱”。
所以一般来说,每一枚官制的五铢钱,平均重量大约2.8克左右。
一千万钱也就是56000斤。
28吨!
所以,此次行商,云芷蕾除了带回十七船货物之外,还运回来了28吨铜钱!
开始卸货。
除了一千万钱与一小部分货物要运回山庄之外,其他大部分的货物则要直接送到城郊的货仓屯储。
卸货的流程,云芷蕾已在船上定下来了,剩下的都是力气活,只要备足人手,然后交给一两个管事负责监督即可。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一千万钱装车,运回山庄。
只见一个个锁闭严实的铁箱子流水般地从船上搬下来,然后分别放入二十辆骡车上,这些骡车都拴套着两头骡子,完全可以承载钱箱的重量。
云芷蕾在前方指挥着,关母则接受了众人的劝告,回到了马车内避风。
关宁原本也想回到车上去避风的,不过自己的老婆都还在寒风中“颤抖”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怎能退居二线?!
只不过自己站在这风中……干什么呢?
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很多余的人。
所以,他决定在风中……画画!
古诗词中有很多描写在山岳之巅,临风踞坐,弹琴画画的典雅场景,拉风得很!
不过在亲身经历过之后,关宁才明白,这种臆想中的美丽画面,都是假的!
风这么大,双腿抖得就跟狗腿似的,诗意?雅致?不存在的!
关宁找了一支粗短的树枝,开始在码头一旁堆积着的木箱面上画画。
木箱上有雪,就象一张素洁的画纸。
关宁的笔下线条一直都是很精致的,并且延续了他之前一直所追求的……“只求更撩,没有最撩”的写实风格。
在外表那些浮华的、富丽堂皇的神韵中,力求用最诱人的线条,描述出人类内心那种煎熬、狂野、以及喷薄欲出的……欲望!
说了这么多……以上一堆废话,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两字——色情!
小舞一直站在关宁身边,如果不是关宁特别要求,她都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但她在看了一会之后,还是颇为自觉地走远了一些,因为她觉得少爷变了,少爷以前都不是这样子的。
装卸货是很吵的,特别是在这样的雪夜,离他们不远的邸店门前的恶犬又被惊起了,朝着他们的方向扑腾着,狂吠着,连他们店中的伙计都喝止不住。
关宁心静如水,他一旦专心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通常都能达到忘我的境界。
突然,他耳际听到了小舞的尖叫声:“少爷,快走!”
声音激烈昂扬得就如同一个怕蛇的小女孩突然踩到了一条眼镜王蛇……
他从沉醉于“丹青”的意境中醒过来,一转头……便看见小舞挡在他身前!
这个小姑娘双手捂着脸,面对着一条龇牙咧嘴,即将扑将上来的大狗——发出了惊声尖叫!!
这条大狗嘴里喷出的腥热气息几乎都快扑到小舞的脸上了。
她虽然怕到了极点,但还是挡在关宁面前……
这种狗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特殊训练,专门用以扑杀人类的。
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用来看门护院。
关宁没有多想!
他左手一把拨开小舞,而握着尖利粗树枝的右手,则朝着那一张龇着森森白牙的狗嘴直接捅了过去!
“嗤”,是利器捅入血肉的声音!
“呜嗯,呜嗯,喀…喀…”,从狗嘴中立即发出了凄厉的呜咽声,但随之就被涌出的血沫淹没……
关宁手中的树枝从狗的喉咙插了进去,然后从贴近胸腔的气管那里穿出来,他的整条右臂,有一小半都捅入了狗嘴里,而大狗因为受痛,身体肌肉不自觉地痉挛收缩,牙齿一收,深深地嵌入关宁的小臂中。
痛!
就象被十几柄尖刀同时刺中一样痛!
痛!!
关宁额头渗汗。
大狗还未死绝,它的双眼瞪得溜圆,里面的愤怒与凶狠就象熔岩一样在燃烧,它就象平时撕扯猎物时在扭动着身躯,犬牙继续深入关宁的手臂中,拖曳并且撕扯着关宁的血肉。
更痛了!!
手臂简直就象被扔入熔炉一样!
这时,摔倒在一旁的小舞睁开了眼睛。
“啊——”,她大喊着,挥舞着双拳,就朝着那只大狗冲了过去……
她的动作看上去既笨拙又无厘头,不过从她仿佛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想去把那只狗拽下来,救关宁的。
风继续在吹,所有的事情都在随风而逝,此时距离恶狗咬人,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搬货的家奴们有人已经发现关宁这边出事了,便立即放下货箱,一边呼叫,一边朝这边冲了过来。
得到信号之后,所有人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但所有人的动作都不及一个人快!
只见凌空一道白影闪过!
众人耳际只听得一道清亮如凤鸣般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那是拔剑的声音!
然后,嚣横如朔雪狂风一样的白影倏忽而至,剑光闪动!
那只大狗被拦腰斩断,半截身子落在雪地中,狗血洒了一地,散发出温腥的气味。
云芷蕾提着剑,垂袖而立,剑尖的血滴如同链珠一般滑落,方才的一剑,正是出自她的手笔!
此时,场面形成了一个颇为诡异的画面!
关宁右臂上套着一个狗头和半截狗身,浑身浴血地站在雪地上。
在火光照耀之下,红与白的对比是那么的醒目与刺眼!
关宁凝眉肃目,神情说不上轻松(主要是……痛啊!),但也说不上沉重(被狗咬而已,能有多沉重?!),但外人看上去,他此刻倒是有一种神秘莫测的镇定与高贵!
因为他的站姿挺拔如松!(刚被狗咬了,所以身体有些僵硬)
乍眼看上去,他的形象一下子威猛起来,再加上衣袂飘飘(风大……),形象一下子变得有些飘逸起来。
这……这……这简直就是阵前斩敌首的白衣猛士啊!!
事实证明,无论任何年代,形象都是极为重要的,关宁这一副视死如归,杀狗如麻的样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围上来的家奴与部曲们,还有云芷蕾与小舞,一下子都有些懵!
因为眼前这位白衣“猛士”!
与他们印象中那位见血就晕的弱鸡少爷反差实在太大!!
云芷蕾眼眸中的神情复杂有若天际的浮云。
(然而,这还不算完……)
关宁左手一把扯下那只狗头,“呼”地一声,扔在雪地之上,就象关羽温酒斩华雄后,掷头于袁绍及众诸侯面前一样,那种潇洒与豪气……令人心颤!
狗头一除,关宁手臂上被狗牙刨出的深深的创口随之大量涌出鲜血,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脚步一趔趄,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耳际中随即传来了小舞惊惶的哭叫声与云芷蕾镇定的发令声……
好乱……
好睏……
这次应该是关宁来到这世间的第二次昏倒了,每次都与现在这副该死的弱鸡身体有关,这也真是……简直了……卧了个大草,这让老夫情何以堪啊!
男人就是要硬,男人是不可以随便昏倒的,无论任何时候。
所以即使在梦中,关宁都在暗暗起誓!
——以《英雄本色》小马哥的名义起誓!
“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大家,我曾经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拿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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