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一百零八节 血浓于水,冯段两家
大同的两日对于连续十多日都绷紧了弓弦的大家是一个难得休憩机会,无论是女人们还是吴耀青他们,都得到了一个休整机会。
原本打算在大同呆上两日,但是最后不得不延长一日,拖到了三天时间。
再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陕西局面如火如荼,朝廷也不会允许冯紫英这样拖沓。
但三日对冯紫英来说也是无比紧凑的。
除了杨元、崔呈秀外,要来拜会的官员武将和士绅人数不少,其中既有原来冯唐在的时候有些渊源交情的旧部,也有冯段两家多年往来的故交。
这还没有包括冯段两家在这边混得不错和有头有脸的角色。
冯紫英的三个嫡亲舅舅是少不了要去见一面的,母亲和姨娘也都准备了礼物,这也就牵扯出一大串表兄表侄,弄得冯紫英都是眼花缭乱头昏脑涨,连名字都记不过来,只知道一大堆段喜什么和段守什么,喜字辈下边就是守字辈,这是段家排序。
像大舅舅的庶长子已经四十好几,而其子也都比冯紫英还大五岁,现在也都是大同镇北西路的一个把总了。
不得不说段家的香火要比冯家强太多,单单大舅舅就嫡子三个,庶子十人,而二舅舅也有两个嫡子,七个庶子,三舅舅两个嫡子,五个庶子,小舅舅三个嫡子,四个庶子,冯紫英光是比较亲的表兄表弟就是三十四个,想一想都骇人。
当然,并不是每个儿子都是成器的,能带到冯紫英面前露脸的也就那么八九个,其中在军中干出点儿名堂来的大概有那么四五个,还有三四个多是经商办实业,但也算有些能力。
这么多嫡亲表兄弟中,冯紫英看了看,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段喜泰。
他是二舅舅的嫡长子,三十五六岁,威远路云石堡游击,也就是那个来聚落堡见自己老七。
还有一个大舅舅的庶子段喜宝,现在是西路阻虎堡的守备,但年龄却不大,还不满三十。
对于血脉亲疏,冯紫英倒不是太在意,都是段家子弟,而且最成功的的段喜荣以及另外一个段喜生,论血脉,都不是太远。
他们的父亲和自己母亲都是堂兄妹关系,像段喜生就是自己姨娘的亲外甥。
段喜荣走到这一步也不仅仅是靠段家和冯家关系,而更多地还是靠他自己的努力,否则段家这么多子弟在军中,为何只有他走到了参将这一步?
单凭这一点,冯紫英都要支持段喜荣一把。
当然像段喜泰和段喜生、段喜宝甚至那个段喜昌,冯紫英也都不会吝于支持。
血浓于水这个关系冯紫英还是明白的,也包括冯家在军中另外一个硕果仅存的堂兄冯锻。
这个堂兄算起来血脉略远,其祖父和自己祖父是堂兄弟,所以到自己这一层,已经有些淡了,但是毕竟是冯氏一脉。
现在冯锻也是大同中路镇河堡的操行,如果再努努力,能搏一把守备。
从这个角度来看,冯家在大同的人脉更多的还是体现在旧部故交上,而段家则作为姻亲因为是地头蛇的原因,反而官场上的中下层有着雄厚的根基。
好在冯段两家因为冯唐与大小段氏的婚姻而牢牢捆绑,更因为冯紫英现在的飞黄腾达使得段家更牢牢依靠。
特别是地方官府这一块,原来冯家更多只是在军中渗透,但现在如果有了崔呈秀的有意提携,那么冯家也可以在大同府下边的州县也有所发展了。
虽然段家在读书人这方面的确欠缺,但是为官入仕也未必都要读书科举出身,捐输也能有机会,当然,层次相对低一些。
另外像一些远支旁支,便是给他们一些为吏的机会,那也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了。
“紫英,你明日就要走了,几个舅舅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冯佑做事很稳妥,你父亲几个旧部也很帮衬,诸般事宜都办得很妥当了,不过你要去陕西,我下边有一支商队刚回来不久,情况很糟糕,除了乱军外,各地马贼山匪也是遍地成灾,一路遭遇了不下五次袭击,……”
和冯紫英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精瘦男子,从面容上就能看得出来和冯紫英的母亲模样有些挂相,正是冯紫英的小舅段德辉。
几个兄弟中,和冯紫英母亲最亲近的可能就是这个弟弟,因为二人年龄相差最小,像最大的兄长都比大段氏要大十来岁,而这个小弟只比大段氏小两岁。
所以冯紫英小的时候,也是这个小舅舅经常来家里,给冯紫英带些礼物,甚至有一匹小马专门作为冯紫英八岁生日礼物送给了冯紫英,让那个时候的冯紫英乐疯了,至今都记忆犹新。
“小舅你还有生意走陕西那边?”冯紫英皱起眉头,陕西局面不好他当然知道,但段家都还有生意走那边,就有些要钱不要命的感觉了。
“呵呵,生意难道就因为世道不靖就不做了?”段德辉笑了起来,八字胡一翘一翘,脸上的精悍之色外露,“你小舅一家几十号人呢,你还有两个表弟尚未娶亲,三个妹妹尚未出嫁,这不要银子?”
冯紫英啼笑皆非,段家难道还缺这点儿银子?
段家在大同有三大马场之一——段氏马场,规模位居整个山西之首,每年除了供应大同镇军马,还要供应山西镇的军马,民间挽马、驮马那就更不用说了,虽说这是整个段家的资产,但是段德辉作为四个嫡子也有一成股份。
另外段德辉自家开设有一家车场,主要就是做马车牛车,质量过硬,信誉卓著,这也是一个长久营生,整个大同及其周边的生意不说垄断,但是也占有相当份额。
另外就是粮食生意了。
冯紫英知道这粮食生意是三舅舅和小舅舅两家合股的,还是自己老爹在榆林镇当总兵之后才开始着手扩大的。
原来只是在本地小打小闹,老爹当榆林总兵之后,段家粮食生意开始延续到榆林那边,看样子老爹走了,这条人脉段家并未断。
“陕北粮价暴涨,没理由不做这个生意,榆林镇军中现在粮食也很缺,但还过得去,但是地方上就相当吃紧了,现在从朔州过去,一过黄河,粮价至少翻一倍以上,而且还得要老关系才有,那边催得紧,我们也不能随便断了这层关系,否则明后年丰年时节,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段德辉在自己外甥面前倒是没有什么遮掩,这些生意消息对外界是法不传六耳的绝密,但是对冯紫英来说却没有多大意义。
而且全靠从前年开始冯唐和冯紫英都提醒段家要尽早开始屯粮,段德光和段德辉兄弟俩就提前收储,并且从各地源源不断调粮进来,起码比山西各地其他粮商早了接近一年,这利润可想而知。
“榆林镇那边也缺粮?”冯紫英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呵呵,现在这情形,哪里不缺?山西也一样缺粮啊,粮价比去年翻了一倍有多,比前年涨了两倍多,家家户户都在囤粮,要说不缺,那也不缺,陕西那边那么紧缺,你看看那些粮绅大户们,哪家粮仓粮库里边会少了粮食?多则少则数百石,多则上千石甚至上万石,……”
段德辉的话让冯紫英也是无言以对。
这才是正常情形。
缺粮要看哪里缺,寻常百姓穷人永远都缺。
富户粮绅,任何时候都不缺,就算是缺,那也是相对丰年而已。
没准儿他们就盼着歉收,才能大捞一笔。
“舅舅不是那等囤积居奇的做派,提前囤粮那也都是托你的福,提早做了准备,但和葭州、米脂、绥德、青涧、延川几个州县的一些合作粮商都早有约定,所以这粮食还得要送去,否则日后怎么做生意?”段德辉感觉到自己外甥的不太满意,笑着解释道:“而且舅舅选择合作的粮商都算是相对规矩的,但要说不让他们涨价赚银子,那肯定也不可能,我们就挣我们自己这份儿就行了。”
冯紫英也不好多说。
低买高卖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法则,舅舅他们提早囤了粮,现在粮价起来了,陕西那边最缺粮,粮价涨得最高,而他之前又和人家有约定,自然要履约,这无可厚非。
“舅舅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小心便是,但陕西民乱势头日炽,你们的商队怕也要小心一些。”冯紫英只能提醒一句。
“嗯,这一点我们也都知晓了,就在碛口渡交接,不再过河往那边走了。”段德辉还是很谨慎,“不过碛口渡那边据说现在也有乱军了,所以我都还有些担心。”
碛口渡不是山陕黄河上的主要渡口,但是位置却很好,位于陕西临县和陕西吴堡之间,选择这里主要是过河就是吴堡县城。
“吴堡也有乱军了?”冯紫英一惊,他原本打算是从西口渡口渡河,但是那里太靠北了,过河就到府谷,那里属于榆林镇防区,安全倒是安全了,但是很难了解到延安府的具体情况,所以他也是打算从碛口渡渡河到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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