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月(1)
韩国,顺帝十一年间,正月十五上元节,边疆云城。
天上挂着数不清的天灯,街道上熙攘热闹,而在云城外人迹罕至的枯林里,一对母女在夜色中慢慢行进。
快要四岁的夏宛月眼中闪着点点星火,恋恋不舍的望着天灯,却没停下脚步。
“月儿乖,等到了雅丹我们就可以歇息了。”洛樱摸摸她的头,心下闪过不安。
夏宛月点了点头,小手被娘亲的大手包住,在还未解冻的地上行走,还未走多久,天上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细如针,却冰冷刺骨,虽已立春,冬天的寒意却未退尽,本以为一这阵小雨会很快停下,没想到雨却愈演愈烈,天灯被雨水打下,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云城内逛灯会的百姓摊贩也都纷纷回家,一时间空气中多了几分清冷之意。
洛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抱起夏宛月往前飞奔,刚才的威压已经消失不见,她稍微松了口气,可是却从前方传来不善的声音。
“夏左夫人跑什么?又在怕什么?”从枯树后走出不少黑衣人,一个个手里拿着泛着寒光的冷剑。
果然还是来了么?洛樱暗暗垂下眼眸,走的时候太急,只带了几身换洗衣裳,一些碎银,什么武器都没有带。
只以为黑衣人轻功上乘,跑到了她们前面,她的脚步慢慢往后挪动,不曾想后边也传来嬉笑。
“夏左夫人跑的可真快,让我们弟兄好追。”
身后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
她停住了脚步,搂着夏宛月的右臂紧了紧,眸中划过思量,随后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雨水顺着她的左手低落下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手上的雨滴竟凝结成了冰,冰层不断往前延伸,形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黑衣人被眼前之景震住,黑衣人首领见状不好,“怕什么,她一个女子还能斗过我们前后二十多个人?一起上。”
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蓄势待发,她的剑上泛着真正的冷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黑衣人冲上前,剑剑直指她的要害,她一直用左手的冰剑抵挡,一时不查,抱着夏宛月的右臂被刺伤,随着身上出现了第一道伤口,她的防线也即将崩溃。
望着远方属于雅丹的土地,再看着怀中被雨水淋了许久瑟瑟发抖的女儿,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趁着自己还清醒找了机会将怀中的女儿往前抛了出去。
夏宛月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住,身上沾了些许泥污,还算安然。
黑衣人看见洛樱的行为顿时怒火中烧。
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过就算她把女儿送到雅丹的土地上,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人来救她们?虽说她是雅丹的公主,可是她亲哥哥雅丹王为了统一雅丹能将她送去给韩国已婚的夏将军去和亲,还会在乎她们母女的死活?
虽然将女儿抛了出去,可是对她的杀戮仍在继续,或许是减轻了负担,她也不在那么被动,只是依旧处于下风。
夏宛月被摔得有些疼痛,这才睁开眼睛,初春的雨水打在身上冷彻人心,她止不住的颤抖,可还是远远望着眼前的景象。
娘亲不知和那些人在做什么,可是她的心却很慌,觉得她会永远见不到娘亲。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会的,娘亲答应过她会和她一起去看舅舅,一起过节的。
娘亲说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娘亲绝对不会说谎。
不久,地上碎了一地的冰渣,雨水打在冰渣上也不见它融化,洛樱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黑衣人提着剑向夏宛月走去。
“娘亲。”夏宛月轻轻的唤,以为娘亲还能听见还能温柔的应她。
“小丫头,接下来要送你下去陪她了。”黑衣人扬起手中的剑,准备一剑了结夏宛月。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夏宛月的身下结了一层冰,冰层迅速延伸,不断扩大。
黑衣人还未说出话就被地下的冰层冻住,冰层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头顶,黑衣人成了冰雕。
冰层越过了地上的洛樱,依旧向外扩散自己的领地。夏宛月只觉得身上好冷,可是想见到娘亲的欲望却迫使她慢慢向前移动。
“娘……亲……”嘴唇抖得厉害,几乎要说不出话,费尽力气才挤出两个字,可是她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雨还在下,雨水带走洛樱身上还未冰冷的血液,在地上绘出最残忍的画,像极了开在地狱的彼岸花,而复仇的种子此时也悄悄种在了她的心里。
许久她也说不出第二句话,只能如此眷恋的硬撑着不让自己闭眼,她知道,若是她一闭眼,她真的会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可是她冷的厉害,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随着她的昏迷,冰层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的头上渐渐显现出一个闪着银色光芒的月牙印记,显露痕迹以后又消失不见。
此时,雅丹洛樱城外。
洛樱曾给他传信,说上元节会回来,可是他在洛樱城等了许久却没有消息。他的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随即骑马狂奔。
妹妹,你们千万不要有事。
骑了许久,马儿突然停下,不再前行。他心下疑惑下马查看,只见远处地上结着薄薄的冰层,雨点滴落在冰层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随着他的下马,身后的侍卫也都下马,众人一齐往冰层所在的地方进发。
雅丹王刚靠近冰层时,冰层瞬间就瞬间融化,与雨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曾经存在的痕迹。他的眸深沉如水,却没停下脚步,一直前行,融化着地上的冰层。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心里不安的预感愈加浓烈,他经过的地方黑衣人解冻倒在地上,姿势未变,侍卫上前去查看。
全身僵硬,气息全无,令侍卫们惊讶的是黑衣人身上冷若冰霜,仿佛真的是人形状的冰块。而且这里站立欲挥刀相向的,死亡倒下的黑衣人,全是一样的症状。虽有疑问却知这些不是他们该问,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王上。
此刻,他觉得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他很害怕,害怕昔日甜甜唤他哥哥的她永远消失不见,也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能补偿她的机会。可是他再怎么害怕也要去面对事实,没有一条路是走不到尽头的。
他在她的尸体前蹲下身,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他的手移动了不到一掌的距离像是用了几年甚至更久,去探她鼻息时似是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或许是太冷了,他才会探不到她的鼻息,他幻想着。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他再见他最亲爱的妹妹时竟是一具尸体,他是不是被妹妹的天真传染了?他早该想到的,嫁入韩国夏家五年,她连书信都少有,怎会上元节回来探亲?或许她察觉到危机,才会想来雅丹避难,而自己就如此狠心的将她推在了敌人的刀下。
他抚去她脸上的发丝,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五年了,她一点没有变。五年前她倔强要嫁入韩国和亲披上嫁衣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也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夏宛月,只以为母女两人双亡,一个成人尚且丧命,他不认为一个孩子能逃脱厄运。
他抱起洛樱,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她醒来。面容冷峻却不见一丝悲伤,他的伤不在脸上,而是在心里。
一个人的怀抱只能有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他抱起了洛樱,夏宛月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对夏宛月没有多大感情,但是妹妹却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情分非常,而且他想好好度过与妹妹最后相处的时间。
侍卫将黑衣人都处理干净,将倒在一旁的夏宛月抱起,听见细若微蚊的哼哼声,虽听不清楚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在说话。
抱着夏宛月的侍卫跑到雅丹王旁边“王上,这个小姑娘还有气,不过……”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
洛樱,是你舍弃了性命保住了她么?为什么还是那么傻呢?和五年前一样得傻。放心你既然舍命保她,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的,毕竟,她是你生命的延续,也是我能唯一做的对你的补偿。
他本想就这么走回洛樱城,可是考虑到小侄女出气多进气少的情况,还是上了马飞速狂奔。
雅丹洛樱城城主府。
他将洛樱安置好,接过侍卫手里的夏宛月,来不及换被雨淋透的袍子,就召集了府里的全部府医,希望能够救回小侄女的命。
府里虽然燃着烛火,却暖不了人心,留不住她慢慢流逝的生命,他握着夏宛月冰凉的小手,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这眉眼简直和洛樱小时一模一样,不过她的眉却多了几分英气,这倒是随了夏成。
狭小的空间里站着不少府医,府医小声的讨论着,然后全部跪下,深深的低着头,“王上,恕小的们无力回天,还是张罗后事吧。”此起彼伏的请罪声湮没在大雨声中。
雅丹王并没有太大反应,府医们以为是雅丹王不愿接受事实,大声喊到“请王上节哀。”
“孤王的亲妹妹永远离我而去,倒是应该节哀。”府医们松了一口气,至亲离世纵然伤心,可是他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雅丹的君王,他必须理智对待,他们显然不知自己高兴的太早。“不过,她的命我一定会救,不惜一切代价。”
袍子上还在滴着雨水,他抱起夏宛月,“备马,去医谷。”声音不容违抗。
“王上三思啊,医谷虽是医术圣地,可是去医谷求医的人少有生还啊。”就算他们如此说,雅丹王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出了门。
不过他很快就去而复返,在府内沐浴了一番,披上蓑衣又离开了。人们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这一代的雅丹王室确实极其重感情的,不然洛樱不会为了哥哥的霸业牺牲自己的幸福,洛松也不会为了保住洛樱的唯一血脉不惜一切代价。
丹城雅丹王宫。
这里也下起了不小的雨,雨声像是一曲哀歌打进了雅丹王后华栀的心里,她站在窗子旁,冷风吹进了屋里,床上的粉雕玉琢的两个娃娃感觉到有些冷。
软糯的声音响起,“母后,我冷。”洛明宜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旁边的洛明宸看到妹妹怕冷,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也盖在了她身上。
雅丹王后关上了窗子,移步到床前,将洛明宜身上的第二层被子又放到洛明宸身上,“宸儿,你们身上都有寒疾,虽说哥哥要保护妹妹,可是也不能伤害自己,都怪母后不好,开窗子时没有想到你们。”
“母后,父王经常说让我保护好妹妹,这些不算什么。”小小的人却板着一副脸。
雅丹王后一直都知道,雅丹王因着五年前洛樱的和亲之事,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所以才会对宸儿的教养着重让他好好照顾妹妹,这次洛樱能回来他一定很高兴吧。
“母后,父王什么时候带姑姑和妹妹回来,好想见到她们。”洛明宜打断了她的思考。
“父王现在肯定接到你姑姑和妹妹,只不过回来需要时间,宜儿也不希望父王急着回来出事吧,嗯?”捏了捏她那肥嘟嘟的脸蛋,
“母后,我的脸都要被你捏大了。”鼓着小脸一副生气的模样。
“好,母后不捏你。”把两个孩子往怀里搂了搂,头与他们相贴。虽说她也担心,可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孩子虽然小,可他们也是很敏感的。若是她也慌了,孩子们就更加六神无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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