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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添乱子


李保儿谨慎,  直接站在了穗儿身边,不远不近地盯着外围。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爷爷,清宁宫的王公公来了。”

李保儿见着清宁宫的大太监走过来,  直接给了小太监一巴掌:“谁准你放人进来的?给我把门守死了!”

他骂骂咧咧,  拦住了张头张脑的王太监,皮笑肉不笑:“王哥哥,  什么事儿劳动你亲自过来了?”

“太后娘娘有恙,御医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请宁远夫人前去诊治。”王太监知道帷帐里的是娴嫔,可那又如何?

他强调:“贤弟,  你可要分清轻重缓急啊。”

李太监暗骂一声奸贼。

可他知道,  王太监所言不假,娴嫔,  好吧,田贵人纵然怀有龙子,  可说起来,  还是太后娘娘更金贵。

埋儿奉母的故事,  谁没听过?

儿子可以再有,  母亲却只有一个,  哪怕是皇帝,  也不能不孝!

太后娘娘传召宁远夫人,她就得过去。

李太监绞尽脑汁拖延时间:“不知太后娘娘是何情形?何时传的御医?”

“天棚塌了,伤到了喂鸟的娘娘。”王太监敢过来抢人,  确实有他的底气,  再说了,  他也不可能拿太后的身体开玩笑。

尹太后真受伤了。

皇帝夏日在西苑避暑,  天棚搭在西苑的宫殿,  乾阳宫反倒没有,可太后不同,清宁宫里里外外都支了天棚。

这棚子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蚊帐,不动土,全靠一根根竿子竖起来,拉扯出一整张半透明的天幕。

地震时,太后正在凉棚下看孔雀,孔雀焦躁乱飞,她怫然不悦,正欲处置养鸟的人,谁想忽然竹竿就裂了,棚子虽是纱,分量可不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吓死个人。

太后好巧不巧绊了一下,被竹竿和棚子砸到,狠狠跌了一跤。

宫人们好不容易将她扶起,孔雀受惊乱飞扑咬,太后被扇了两下,伤上加伤,直接疼晕过去。

清宁宫乱了好一阵子,等到宫人掀开天棚,赶走孔雀,太后才被搀进屋,叫人去寻太医。

可宫里乱成这样,找太医哪有那么容易?进宫陪伴的齐王妃及时道:“不是说宁远夫人擅医术?快请她来。”

太后有点迷糊,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勉强点点头。

然后,双方就撞上了。

李太监深知棘手,立即告知了程丹若。

程丹若也晓得轻重,甭管皇帝心里看重谁,反正如今的价值观就是儿子没有亲娘重要。

但她不能离开田贵人,她一走,对产妇的心理打击是致命的。而进了清宁宫,何时出来谁都不好说。

皇帝不在,太后就是宫里最大的领导。

尹太后怎么想呢?

她不一定想害田贵人和亲孙子,可既然派人过来,显然认为自己比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重要得多。

还有齐王妃……程丹若心念电转,面上却没表情:“清宁宫的天棚塌了,娘娘如今在何处?”

王太监道:“自然在宫里,夫人速随我去。”

“愚蠢!”程丹若突然发怒,呵斥道,“清宁宫里都是棚子,你留娘娘在原地是何居心?”

她立即道,“李公公,你奉迎娘娘来此暂歇,穗儿,你去请贵妃前来侍疾,李有义,你去备一套帷幄被褥,让娘娘安歇。”

李公公马上道:“老奴领命。”他拽过王太监,“快,带我去见太后。”

王太监却冷下脸色,喝问道:“露天席地奉迎娘娘?我倒是要问问夫人,谁给你的胆子这般怠慢太后娘娘?”

“诊治病人,包括给患者一个适合的环境。”

程丹若堪称礼貌地解释了句,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劳动娘娘凤驾非易事,我医术浅薄,实在惭愧,不如还是稍作等待,由太医院诊断为好。”

总之,要么就过来,不信我也行,我认水平差,随便你们。

但王太监不接受。

他也不是存心要和田贵人作对,更没有谋害皇嗣的意思,只是,让太后娘娘挪到这里,幕天席地,太不尊重人了!

不止如此,万一太后挪动的过程中出了差池,谁负责?

王太监一点都不想担责任。

这不能说有错,大多数人都会明哲保身,优先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道路。

王太监是太后的人,既然太后吩咐他前来宣人,他把人带回去,有功无过,可要是听了程丹若的吩咐,即便是对的,在太后看来也是过错。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夫人,太后娘娘宣召,请你速去清宁宫。”

顿了一顿,使出杀手锏,“莫非,夫人想抗旨?”

现场鸦雀无声。

大概这就是现实中的“阴谋”,本身没有太多诡谲的算计,但在某一刻,人的私心自动编织成了圈套,让人骑虎难下。

程丹若一时没有应答。

好在王太监忠心,李太监也一样忠心啊!

“来人!”李太监翻脸不打招呼,前一秒还笑盈盈说话,这一秒就狰狞脸孔,凶恶地怒吼,“将这假传懿旨的贼奴拖下去!”

王太监懵了:“你敢!”

“你假传娘娘懿旨,还敢狡辩?”李太监咄咄逼人,“我问你,娘娘金口玉言说让你传宁远夫人去清宁宫?”

当然不是。

太后摔了一跤,人晕眼花,哪里说得出完整的话,点头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太监混迹宫廷多年,清楚主子们说话的秉性,翻脸也翻得有理有据。至少王太监一口气提住,没答上来,被冲上来的内侍堵住了嘴。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是了不起,可他们是皇帝的人。

这天下,终归是皇帝的天下。

李太监是东厂提督,干翻过的达官显贵何其多,岂会怕一个王太监?立马就给堵嘴按头拖了下去。

一气呵成,如狼似虎。

程丹若给了对方一个赞叹的眼神。

“贵人安心。”李太监这么干,当然不是为了程丹若,而是田贵人,不,是田贵人腹中的龙子。

他微微笑了,躬着身子,垂着脖子,犹如一条卑微的老狗,眼底却透出狠辣:“有奴婢在,绝不会惊扰到您和皇子。”

田贵人果然领情,噙泪感激:“多谢李公公,啊——”

又是一声惨叫。

李太监欠身,远远退后了两步。

他的目光掠过金瓦红墙,掠过白色的丹陛,忍不住想,这可是头一个在乾阳宫出生的皇子啊。

值得多做点什么。

“奴婢派人去催一催太医。”他殷切地劝解程丹若,“待人来了,夫人再去清宁宫走一遭才好。”

太后既然遣人来了,程丹若不能装作不知道,混在太医里点个卯最好。

“应该的。”她点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李太监露出和气的笑,慢慢道:“明儿,陛下就该回来了。”

“是啊,等陛下回来就好了。”程丹若附和着,心头却沉甸甸的。

她没有特别担心谢玄英,古代的房子都矮,以他的反应速度和身手,应该不会被困,尤其今天在祭祀,肯定都是露天,更没有危险了。

不过,她对黑龙潭的地形不了解,如果情况复杂,可能就有点麻烦。

但她依然相信,谢玄英不会栽在这事上。

皇帝就更不会了。

忠心天子的人,很多。

*

地震后的第一个时辰,皇帝被困在了密云山里。

滚落的山石阻断了山道,隔开了军队、百官和帝王。

九龙辇被砸得稀巴烂,余震中,大量因干旱而松动的树木、石头、沙土,随着大地的摇晃倾斜。

一些军士被永远留在了土里,一些官员被砸中,或是受伤,或是晕厥,马儿惊慌失措,不受主人控制,咬断缰绳,撒腿跑进了山林。

大家好不容易缓过神,准备护驾博功,又下雨了。

皇帝当然安然无恙,就是脸色非常难看。

愚昧的贫民靠天吃饭,对老天爷也多有敬畏之心。但皇帝这种生物,享受了整个人类群体的智慧与劳动,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要什么就开口,得偿所愿的速度比求上天快得多。

时间久了,他们便真以为与普通人不同,能与天斗一斗。

皇帝登基二十余载,大权在握,求子半生,如今也窥见了光明。他算计得明明白白,打算借祈雨一窥臣子之心,为继承人清扫障碍。

计划很完美,却抵不过上天的翻云覆雨手。

山道狭长且窄,前后都是兵马,撤离只能掉头。皇帝自然是在最中间,可山石崩塌,阻断了前后,他反倒被困住了。

好在车辇结实,又及时用幡与罗扇支撑,挡住第一波碎石,才得以喘息。

但突如其来的雨丝,让这简陋避难所变得岌岌可危。

因余震频繁,一时没有贸然移动,等到震颤停歇,谢玄英才爬上山,眺望周围的环境。

不太妙。

黑龙潭峡谷悠长,连接数十个水潭,属于行军最需要警惕的环境之一。

可谁知道祈雨会碰到地震啊。

谢玄英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心情一言难尽。

“陛下,”无论心里怎么想,他表现出来的依旧是镇定与从容,“山道阻断,难保还有震动,滞留此地凶险,还是尽快寻一开阔处避险。”

皇帝环顾四周,缓缓道:“去何处?”

“撤回黑龙潭。”谢玄英谨慎道,“下雨不要紧,总会停的,这里太危险。”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段春熙收拢兵马,石敬和段春熙扶住皇帝,薛侍郎和其他残留人员跟在后头,慢慢往回撤。

他们没逃多远,回去也就没费多长时间。

黑龙潭的浪头已经平歇,只有岸边开裂的土地和湿润的水洼,宣告此前的异动并非梦幻。

因为地势开阔,换衣的帷幄仅是倒塌在地,里头还有七零八落的桌椅。

太监们忙重新支起帷幄,让皇帝歇息,甚至细心的内侍在跑之前,怀中还仅仅捂着皇帝更换的衣裳。

这会儿皇帝淋了雨,冕服都湿透了,太监们顾不得裹伤,赶紧替他换衣服。

皇帝在众人的服侍下更衣,干爽的衣物带来舒适,他脸色微缓,再度看向了拱卫自己的臣属。

丰郡王和齐王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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