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陶晓皙不到四点就被她妈从被窝里给拽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看了一下时间,揉了揉头发,又重新躺了回去。
孟青的面都快出锅了,还没听到动静,进卧室一看,她又睡了过去,心里的火登时蹿了三尺高,不过是顾忌着今天这个[ri]子,没嚷她,只是一把掀了她的被子,拍了一下她的背,力道不大,但声音很响。
“快起来,待会儿化妆的就来了,你还没洗漱,我看你这个磨蹭劲儿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陶晓皙想说人化妆师五点半才到,现在还不到四点半,我再磨蹭,洗漱也用不了一个小时。不过她睁开她那惺忪的睡眼,看到她妈已经沉下来的脸[se],老老实实下床去了洗手间。
陶文永在客厅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见孟青出来,凑上前去,“今天可不兴说闺女的,她昨天很晚才睡,化妆师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就让她再睡十分钟也没什么。”
孟青瞪他一眼,把压在陶晓皙那儿的火全都撒给了他,“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ri]子,再睡十分钟,她面还要不要吃,今天一天她都吃不上什么正顿饭,全靠早晨这几[kou]撑着,想睡觉过了今天什么时候不能睡。我懒得跟你说废话,起开,我锅开了。”
陶文永被孟青劈头盖脸一顿说也不生气,这是他们家的常态,他跟在孟青身后进了厨房,神情有些怅惘,“这是闺女出嫁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孟青眉头皱得更深,今天最忌讳说什么“最后”这类的词,话到了嘴边,看到陶文永那发红的眼角,又给咽了回去,算了,她这辈子就是欠这父女两个的。
她给沸腾的锅里添了些凉水,语气也稍微软下来,“所以,待会儿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整整齐齐地吃碗面。”
“对,我们整整齐齐的。”陶文永嗓子里都带出了颤音,眼看就要哭出来。
孟青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开始往上冒,“你快给我打住,我这还一堆事儿呢,我昨晚怎么嘱咐你的,今天不兴哭不兴哭,喜气全都给哭没了。”
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初六,也是陶家闺女陶晓皙出嫁的[ri]子,这是陶家这个冬天唯一的一件大事。
陶晓皙今年二十转了八,名牌大学毕业,在首都工作六年后又回了老家。在县城里,二十八还没有结婚,已经算是老姑娘了,所以她回到家的第二天,相亲的事情就被提上了[ri]程。
孟青是县医院的护士长,陶文永是县高中的语文老师,所以她的相亲对象大致分为两类,老师和医生。
陶晓皙打心眼里排斥相亲,但是她再排斥,也不敢反抗她妈的安排。在陶家,孟青掌握着所有的话语权,大到陶晓皙大学要选哪个专业,小到马桶盖要换哪个牌子,陶文永从来没有质疑过孟青的决定,陶晓皙青[chun]期的时候试着起义过一次,没起义成功,后来就认了命,重新做回了陶家乖乖巧巧的姑娘。
陶晓皙的[xing]格,按照孟青的说法,是半点她的痛快劲儿都没遗传到,完全随了老陶家的根,[xing]子软到不行,做事情没主见还爱拖拉,最关键的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爱在心里憋着,说粗俗一点就是一巴掌都拍不出三个屁来,也就一张脸凑凑合合还能看。
所以,找对象得找个老实点儿的,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要是找八百个心眼子的那种,她迟早有一天得被人卖了。孟青当时给陶晓皙安排的相亲对象清一[se]都是看起来很斯文的老实人,有的是真老实,一顿饭从开始到结束,都不敢看她一次眼睛,有的是假老实,菜还没有开始上,就问她[jiao]过几个男朋友,都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上床睡过。
相到最后陶晓皙已经对老实人产生了心理[yin]影,所以陈放出现的时候,她眼前一亮。
他变了很多。
个头很高,目测得有185,这是高中毕了业又往上蹿了蹿。身材过了学生时代的瘦麻杆,但也不是那种吓人的一身腱子[rou],在她眼里是正正好好的,他应该很适合穿西装。皮肤不过分白也不过分黑,很健康的肤[se]。十分利落的寸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适合寸头的脑袋。单眼皮,高鼻梁,薄唇,眼神很亮,看人的时候泛着幽黑的光,让她想到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狼群里面的狼王,但多少收敛了些上学时候的桀骜不驯,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陶晓皙当时被那个笑闪了一下,心想,这人跟老实这俩字再过八百年也沾不上边,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她妈给她排的相亲名单。
陶晓皙不知道的是,陈放确实不是老实人,但陈放的介绍人老周老实。老周是陶文永的同事兼好友,也是陶晓皙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孟青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再者孟青看过陈放的照片,这种过分好看,一眼看过去就不好拿捏的人,不是陶晓皙会喜欢的类型,自己的女儿自己还算了解,她喜欢文质彬彬书生气重的男孩子。所以就答应了老周,让陈放在陶晓皙众多的相亲对象中充了个数。
谁知道[jing]明了一辈子的孟青在女儿的婚事上失了算,陶晓皙相亲相了没一打也有七八个,最后还就跟陈放处了下来。
孟青对陈放是一百个不满意,学历不满意,三流的大学还是肄业,工作不满意,一个干工程的,风吹[ri]晒的,还不见得稳定,家庭也不满意,父母早逝,被[nai][nai]带大,[xing]子肯定是不服管的。
但再不满意,也架不住陶晓皙拿软刀子磨她。
学历不好怎么了,人家大小自己开了个公司,在这么个小县城一个月挣得比我之前一年挣得都多,够可以了,学历也不能说明一切。
家庭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再说老太太[xing]格多好,现在去哪儿能找到这么看得开的老人家。
而且人怎么[xing]子不服管了,你就算没见过他和老太太相处,他在你们面前也进退得体,尊敬有加吧,知道对家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陶晓皙还是第一次这么有理有据地反驳她,孟青声严厉[se],你觉得你这个软包子的[xing]格能降得住他,她还要再说,陶晓皙眼圈就开始泛红,眼泪要掉不掉,我又能降得住谁?顾子初是对我百依百顺,可该干的不一样也没少干,所以说这跟谁能降住谁没关系,关键是得看人品。
孟青就算再强势,在女儿的眼泪面前也强不起来,她这个女儿[xing]子虽绵软,但轻易不会为什么事情哭,顾子初是真的伤到她了。
她对陈放是不满意,但有一点她是可以看得出的,他为人处世还算坦[dang],而且人也有几分傲气,这种人不屑于做出像顾子初那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事情,所以就想着让两个人试着走走看,没准到最后陶晓皙自己先不愿意了,她又何必上赶着做那个坏人。
结果坏人是没做成,做成了丈母娘。
两个人从第一次吃饭到定下结婚的[ri]子,满打满算没超过三个月,火箭都赶不上这速度。
陶晓皙从卧室出来,面条刚刚好出锅,她三步两步小跑上前,挽住孟青的胳膊,“我妈对我最好了,知道我最爱吃西红柿[ji]蛋面,一大早就给我做,辛苦妈妈。”
孟青一大多半的火都让她这个撒娇给撒没了,不过面上依旧没什么好脸[se],“快点吃你的面吧,一根都不能剩,全都得吃完了。”
旁边陶文永跟着点头,“对,都得吃完,这是老礼儿,吃个好兆头。”
陶晓皙也确实饿了,刚要吃,又停下筷子,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自己微信置顶的第三个联系人,【早饭,西红柿[ji]蛋面】
陈放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的这条信息,他一大早也没闲着,被老太太指使得团团转。
陈放盯着那张照片吸了一[kou]烟,照片里除了西红柿[ji]蛋面,还有藕白的一节细腕,上面戴个白玉镯子,镯子是老太太给的,说是老陈家的传家宝,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传家宝这一说。
微信再往上翻,还有一张,是她昨天晚上发的,莹白的脚趾上涂的是鲜艳的大红[se],她本来就白,脚上更甚,再被正红[se]这样一衬,显得脚趾愈发得莹润如玉,特别让人……浮想联翩。
昨晚那张照片勾得他半宿没睡好,他有些吃不准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或许她就是单纯地想分享一下新做的指甲,只不过是他心里的邪火太盛,忍不住往别的方面想。毕竟,在他对她所有的认知里,她一直是那种乖得不像话的女生。
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标准的好学生,他和她[jiao]集不太多,他们高中是按学习成绩排座位,学习好的在前排,学习不好的在后排,她和他正好坐在教室里一头一尾的位置,她大概除了打扫卫生,其他的时间从来没有踏足过教室的后面,即使在马路上碰到他,她好像都会自动和他拉远距离。
当初老周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乐得不行,就老周那裹脚布的磨叽[xing]格,他想象不出他能给他介绍什么样的对象,老周说姑娘是真真的不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还真想看看老周嘴里不错的姑娘到底有多不错。
老周只给了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个名字,听名字有些耳[shu],他遥远的记忆里,有一个姑娘也叫这个名字,长得挺白的,他是真没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觉得应该就是名字相同。
等见了面,他有一瞬的怔愣。
一是为还真有越长越白这一说,她的白不是那种抹出来的白,是白里透着粉的诱人,像是初夏淋过雨的水蜜桃,嘎嘣脆的那种,让人忍不出想咬一[kou]。二是为老周还真是抬举他,据他所知,她是他们班高考考的最好的那一个,父母又都是文化人,这样的家庭找女婿,学历是很重要的考核标准,就他这样在学校一路垫底过来,勉勉强强上了个大学,还没等到毕业人就撤了的,根本不会在人家的考虑范围内。
他事后问老周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得罪你那老棋友,把人姑娘介绍给我这么一号人。老周就差跟他吹胡子瞪眼了,你是怎么一号人了,你是作[jian]犯科了,还是整天耍流氓无所事事了,在我这里,只要努力往好[ri]子里奔,本本分分赚自己该赚的那份钱,就是一个优秀的好青年。
陈放当时差点没被自己的一[kou]烟给呛住,他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在老周这儿得到“优秀”这评价。
老周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姑娘当然是好姑娘。
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生怕吓到谁。模样呢,上学那会儿还长得将开未开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显眼了,更别说现在,小鹿一样的眼睛,瞳仁里清亮到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汪着一团水,关键是真白。个子不高,将将到他胸前,他觉得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地把她给提起来。身材很匀称,该瘦的地方瘦,该有[rou]的地方有[rou],该翘挺的地方又相当的翘。
当然这些都不能跟老周说,他要是说了,老周指定还追着他跑半个县城。
他回老周,当然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您介绍的还能差。
老周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好姑娘你就去追啊,我可把线给你牵上了,老太太拜托我的事情我也算是完成了,后面成不成全在你个人了。
他是真没想到能和她成,但是最后还真成了。
他回她,刚才被老太太拉着换喜字去了,才看到信息。
老太太非说新房大门的那个喜字不够大不够喜庆,让他换上最大的那个去,既然老太太不满意,那就换,他这辈子也就娶这么一回媳妇儿,自然得把老太太的心愿全都给满足了。
没几分钟,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来看。
瞳孔慢慢紧缩,眼神暗成漆黑的夜。
还是一张照片,尖尖的下颌上面只露出嫣红的一张樱桃小嘴。
下面还附着一条信息,【这个[kou]红颜[se]好看吗?】
他哪里懂什么[kou]红颜[se]。
他只知道那个嫩得跟果冻一样的唇,到现在为止,他就吃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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