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少年如风
我们平凡普通, 默默无闻
虽然我们努力生活
我们去爱,我们忍受苦难
但没人对我们感兴趣
书中也不会写到我们
普罗大众,数不清的人。
——阿列克谢耶维奇《二手时间》
==
【01】
因为出版社的主编最近看上一个知乎上更新连载小说的作者, 岑星只好下载回了许久没用的知乎, 仍旧是原来的账号。
她以前是个知乎深度玩家, 但后来有天因为知乎给她推送了一个问题, 她连夜卸载再没登陆。
至今仍清晰记得那个问题是:【暗恋一个人时, 他会感觉得到吗?】
那个问题下的高赞回答是:【别自欺欺人了, 当你靠近一团火时, 你会感觉不到吗?】
岑星看完窝在被子里哭了半个小时, 哭到头疼, 然后选择了卸载知乎。
这次登陆距离上次已经过了一年半, 她下载回来也是为了工作,所以点进软件后果断搜索主编给她的那个作者名, 点进她的专栏看她的小说。
就是典型的知乎体, 第一人称, 风格和初中时的青[chun]疼痛文学有些像,稍有些俗套的校园爱情故事,但因为作者的文笔尚佳,这故事看起来倒也有些意思。
岑星做了多年责编,看稿的速度自然快。
没用三个小时就把二十多万字的连载小说看完了, 又是一个讲暗恋美梦成真的故事,带着几分梦幻,却又在梦幻中透着几分真实。
许是因为用了真实的地名,所以代入感更强一些。
北望市这个地名在现实中用北望方言来说一点儿都不好听,但放在文字里,好像别有一番风味, 仿佛处处带着生机勃勃的希望。
作者在小说里写道:“大抵我和他的故事发生在北望,所以一切都有美好的希望。”
岑星特别想问:“发生在北望的故事都会有美好希望吗?”
可为什么她没有呢。
不过工作和生活她还是能够分得清的,她没有带任何主观情绪去评价这本书,认真写了报告递[jiao]给主编。
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长,不过工作能力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因为在来这里工作以前,她已经有多年的编辑经历,只不过因为中途有半年工作经历的空缺,这才导致她只是个责编。
但出版社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任主编有意培养她做下一任主编,她也感受得到,所以每天都很努力地工作。
很快,她的报告通过,主编让她联系那位作者并给出了合作出版的条件,首印册数、单价、和版税全都采用了她报告里的内容。
岑星便主动联系了那位作者,很快就加了联系方式。
双方合作洽谈得很顺利,在聊工作间隙闲聊起来,那作者说她也是北望人,而且那个故事是基于自己的暗恋故事展开的。
一向不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岑星那天忽然好奇地问:“所以你们现实中也在一起了吗?”
聊天会话框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大概十分钟后,作者才回复道:“怎么会。”
她用得是句号。
依据岑星和她聊天的习惯来看,她不是个在聊天时习惯用标点符号的人。
但这会儿她用了句号。
是在意。
岑星的好奇心难得疯狂作祟,追问道:“那……”
她只不小心发出了一半的话,屏幕上就出现了作者的回答:“他去年结婚了,和他的大学同学,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笑起来有酒窝,婚纱照去洱海拍的,因为女生是南方人,所以他们定居在了南方。去年过年我们班举办了同学会,他都没有来。准确来说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许是知道岑星想问什么,她和之前聊起工作来一点儿都不一样,反倒是连珠炮似的发过好几段话来。
【慕远:这本书里前半本是现实,后半本是虚构,我愿称之为现实虚构文学。哈哈哈哈,这是我自创的文学题材(其实就在胡说八道),但我觉得我的这段暗恋太苦了,所以想在文字里得到一点慰藉。】
【慕远:虽然好多人都想知道暗恋是有结果的,我从小到大看过的书里也是如此,但等我亲身经历过以后,我觉得暗恋太难有结果了。】
【慕远: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要暗恋了。我把这些告诉你,你不会不签我的书了吧!哈哈哈哈,自从结束那段暗恋以后,我没有谈过恋爱,因为一直都习惯了自我感动式的付出和独角戏般的恋爱,很难去回应一个人对你的喜欢。而且暗恋多年,就像往心底种了一棵树,多年后枝繁叶茂,想要从心底把这棵树连根拔起可太难了,我尝试过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他去年结婚才算走出来吧。】
她发了太多,岑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捡着哪里回,于是也像她之前那般,手指戳在对话框上许久,然后才发送道:【怎么会?】
【星星:书是一定签的,和你这边确认好我们这边就出合同了,然后你检查无误后打印签字寄过来盖章。】
【慕远:那就好。】
岑星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她没再越界去问对方暗恋时的细节,那本书里写得太细了,所有的细节都很戳人,诚如她所说,前半段是现实,后半段是虚构,所以岑星还有一句话没说——前半部分写得要比后半部分好看得多。
这话她也不会再说。
和对方确认好细节后,她加紧出了合同。
大抵是因为看了那本小说,夜里临睡时知乎又给她推送了一条:【你和暗恋十年的人怎么样了?】
她记得,自己以前回答过这个问题。
于是她点了进去,这才发现,她在两年前的一条匿名回答已经变成了高赞回答。
【匿名用户:今年刚好第十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但不同班,我是学校里很普通的女孩儿,而他成绩好、长得帅、会打篮球,像很多小说里描绘的那样美好,像那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该是生活的主角,所以在某一刻,他的光照亮了我的世界,然后我一路追光。我努力学习,发挥自己在文学方面的天赋,跟他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后来在一次聚会时发生了[jiao]际,其实也不过是他盯着我思考了两秒说:“我记得你。”
当时大家都起哄,他却笑了笑说:“她们语文老师就差拿着她作文贴我脸上了,让我多学学。”那天之后我们加了微信,我有看过他的朋友圈,大多是一些琐碎[ri]常,他去酒吧、在学校、在外边兼职,偶尔会发了一条有些烦躁的朋友圈,但很快会删掉。
我就像个偷窥狂一样,一条都不落地看到他所有分享的生活,我企图以朋友圈作为钥匙来进入他的世界。后来又有聚会,他帮我挡过一次酒,不过那天我过生[ri],还是喝多了,是他送的我。那是一个冬天,他把我带出饭店的时候,我冷得直打哆嗦,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我,然后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北城的街头打车,他的背影在路灯的照耀下无比好看,比高中我喜欢上他的那瞬间还好看,在那一刻我的心疯狂跳动,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所以我借着酒劲儿喊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笑了笑,问我怎么了?在我还没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他,然后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小跑着过来抱住他,还嗔怪地说:“怎么不穿外套,冻感冒了我要心疼的。”
他对着那个女孩儿温柔的笑,那时我才知道他对喜欢的人流露出的表情和对我是不一样的,他会把女孩儿抱在怀里,然后牵她的手,和她低声[jiao]代:“我送一个同学回家。”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个最普通的同学。那天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像真的喝醉了一样,晕晕乎乎地回家,然后等他和她女朋友走了以后就躺在床上哭,我以为我的暗恋结束了,可没想到刚刚开始。
我们真的开始产生[jiao]际。他失恋了误打电话给我,我从北城连夜飞去江西找他,他抱着酒瓶坐在江西的街头,是我从未见过的落魄,但那天他说想不到你真的来啊,我比他还委屈,但我压住了自己的委屈,我说怕你流落街头。他第二天恢复了状态,带我去江西的旅游景点逛,说我是因为他来的,所以要对我负责。我们两个去逛景点,一起吃东西,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他可以和我从莱蒙托夫聊到拜[lun],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什么都能讲讲。
回到北城后,他偶尔请我吃饭,有时下班早了还会去公司楼下等我下班,然后一起去吃东西,我到北城以后,他算是我第一个联系的朋友,我一向孤僻又宅,社恐患者,但跟着他好像又什么都可以。他说我这样的[xing]格真无趣,但和我聊心事却可以毫无负担,他把我定义为真正的“女[xing]朋友”,我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后来他又[jiao]了女朋友,他会带女朋友和我一起吃饭,会给我看女朋友的照片,会和我一起吐槽女生怎么这么无理取闹,但他在说这话时会看我几眼,然后对着我笑笑,改[kou]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是的,我会听他所有的难过和悲伤,会接收他所有的负能量,他恋爱又分手,分手又恋爱,但我一直都在他身边,说不上来他是什么时候在改变的,反正从他一段又一段的恋爱中,我发现他对感情愈发漫不经心,他身边太多人,而我只是毫不起眼的一个。他[jiao]往的女生类型很固定,漂亮的、身材好的、玩得开的,而我和这些都不搭边,他说我是特殊的,所以我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我不知道还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但我真的好累啊,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下边的评论上万条。
[抱抱楼主,这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不值得。]
[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啊?放弃他不行吗?]
[我真是服了,这种自我感动式的暗恋也太贱了吧。]
[我在想那个男生其实是知道你喜欢他的,只不过既不想跟你谈恋爱又想享受你对他的好,所以一直吊着你。]
[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有女生做,没想到男生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啊。]
[楼主,或许你知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chun]吗?]
……
岑星自从写完这条回答就没看过评论,这会儿时过境迁翻回来看倒觉得别有韵味,尤其是那句“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chun]”,她在19年看了34遍《钟无艳》,每一次看都会哭。
时隔两年,她再次编辑了这段文字。
【还未讲完的故事再继续讲。
我们在一次酒后犯了错,其实是他喝多了酒,我半推半就,所以我没怪过任何人,那次之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的[xing]格变得很奇怪,偶尔对我很好,偶尔对我很差,但我没告诉他的是,我怀孕了。在查出怀孕后不久,我去医院打掉了这个孩子,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我有过他的孩子。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用孩子来威胁他做什么,在打胎之后我就和他疏远了。(或许有人说为什么不给他知情的权利,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能妥协,但唯独小孩儿,这是最后的底线,我不想让小孩儿知道他是个错误的结果,更不想他在一个没有□□里长大,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没有[jing]力去抚养这个孩子,所以毫不犹豫打掉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后来他母亲生病,我在床前照顾,他母亲多次提到让我俩结婚的事,我内心是有过动摇的。我总是想,等结婚之后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但有天他母亲再提起这话时,他在病房外朝我发脾气,他说:“你不要以为巴结了我妈,我就会和你结婚。”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和我记忆里的人相去甚远。
我们当时是男女朋友关系,是默认的、没有告白的、没有任何[lang]漫会发生的男女朋友关系,或许也可以被动理解为他是被迫的,可我没有[bi]过他。
那天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把一个人强留在身边是没有结果的,我照顾他母亲出了院,然后开始努力工作,远离他的世界,他偶尔会想起来还有一个女朋友,但我还是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儿在接吻,那个女孩儿漂亮、身材好、玩得开,他们在昏黄灯光下的街角拥抱接吻。那时我终于明白,他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我和他说了分手,然后出国旅游,后来听我朋友说他也曾找过我,但我们之后未再见过,或许有些人路过我的青[chun],只是为了让我上一课吧。
关于这件事,可以用我朋友说的一句话来总结:雾里看花美的向来不是花,而是雾,因为隔着雾看,什么都是美的。我隔着雾看了他太多年,后来他把雾一层层拨开,我便没法再对他喜欢了。
我的十年暗恋结束了,我会往前走。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暗恋啦。】
她将这段文字再加上去,然后深呼吸了一[kou]气,再次卸载掉这个软件。
她要往前走,不回头地往前走。
【02】
2009年的北望方兴未艾,一切都是发展中的模样,但对一直住在镇上的岑星家来说,这座城市充满了诱惑力。
尤其是对岑星。
她因为成绩好,初中就到北望的寄宿学校读了三年,但她对这座城市并不[shu]悉,许多标志地的名字都是从同学[kou]中听来的,她甚至没有亲自去过,初中三年都是父亲开着那辆老旧的出租车去接她,而她每次都只能在车上看到一闪而过的风景。
但现在搬到北望来 ,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可以在休息[ri]去公园逛,可以攒钱去游乐园,可以在这座城市里自由自在地穿梭,去认识新同学,邀请同学到她家里玩。
她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哪怕她家只是买了间老旧的二手房,拢共70平米,但起码两室一厅。
岑母早年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但后来纺织厂倒闭,她再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再加上岑父做工摔伤了腿,在家里养了许久,她就一直在家里照顾着,直到后来岑父去开出租车,她就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个班上。
这会儿岑星考上了重点高中,两人一合计,干脆就咬牙买套房子到市里来,反正他们就岑星一个孩子,总归是离得近些好照顾。
于是岑父的出租车从小镇开到了北望,岑母从小镇的超市辞职,在一位好友的帮助下开了家小超市。
十平米的小家里摆了两个货架,门[kou]支起简易的帐篷卖菜,开业当天响了两挂鞭炮,这就算营业了。
而岑星中考完的假期就是在忙碌的搬家生活中度过的,她很快记住了家里所有商品的价格,能[shu]练地帮客人结账,甚至跟父母一样起得很早,去很远的市场接菜。
早市里热闹得很,卖蔬菜水果和卖水产海鲜的,其间还夹杂着各地的方言,岑星跟在母亲身边帮着拿东西,然后负责算价格。
所有人都夸她乖巧。
确实,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夸奖。
乖巧多好啊,做父母贴心的小棉袄,老师也喜欢,大概没人不喜欢乖巧的小孩儿吧,后来她才想明白,是因为没有别的夸奖词,所以才说乖巧吧。
就像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孩儿,如果他长得好看,那大家就会夸长得漂亮又[jing]致,如果相反,人家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乖巧,那说明这小孩儿连可爱的长相都探不上。
中考假期是在一场大雨中结束的。
开学前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岑星坐在客厅里收拾东西,岑母一样样问她带上了没,忽然一声闷雷,岑星忽然望着窗外,“妈,这雨下得,不会明天把北望淹了吧。”
“怎么可能?”岑母从房间里拿了件厚衣服递给她,“放进箱子里。”
叮嘱完才又接着说这天气,“就是太久没下雨了,这个暑假比往常都热,热得人都快中暑了,下点儿雨好。”
“对啊。”岑父在一旁佯装不经意地拿起遥控器换了台看战争剧,“你去了还得军训,这会儿下点雨啊,你能少受一点苦。”
“哎!爸!你怎么换我电视剧啊?我还要看《美人心计》呢!”岑星发现自己的剧被换掉,气呼呼地说:“我明天就去学校了,你就不能给我看一会儿吗?”
“小孩子家家就知道看电视。”岑父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把频道调到了原来的,手上拿了支卷烟,烟丝放在鼻下闻了又闻,还是没[chou]。
电视里放着《美人心计》,外面的世界被大雨冲刷。
瓢泼大雨无情地落下来,把整个世界都弄得晦暗不明,等到那集电视播完,岑星恋恋不舍地把遥控给了岑父,“你可要替我保管好啊,我还要看的。”
“说得好像不回来了似的。”岑母瞟她一眼,“周五让你爸接你。”
“知道啦。”岑星嘿嘿一笑,“我回来写完作业,刚好可以看。”
“还知道写作业就行。”岑父在一旁说:“就怕你看着电视找不到北,高中可不比初中了啊,你那会儿在初中就有些吃力,到高中还是要努努力,到时候考个好大学,不然以后干什么去?”
岑母闻言立刻道:“行了,你别给她那么大压力,我觉着星星学习挺好的,每天看完店还主动做作业,就正常学。该学习的时候就学习,该玩的时候就玩,想看电视就看一会儿,总学习啊要把脑子学坏了的。”
“照你这么养孩子,迟早要把她养坏了的。”岑父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咱们家没门路,也没什么钱,她不好好读书呀,以后没出息的。”
“要多大出息啊。”岑母帮着岑星收好了行李,又给岑星剥了个橘子,“我觉得咱们家星星就挺好的,人要多努力才能越过阶级啊,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的就行。”
岑星靠着岑母的肩膀,朝着岑父挑衅地笑,“爸,你跟我妈多学学,别总是老古板那一套,现在做什么都能有出息了,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走。”
“但你看看你那豆芽菜似的身板。” 岑父瞟了她一眼,“还能去干点儿什么啊?再说你又不是那种没天赋的,要真没学习的天赋啊,我也就不[bi]你了,问题是你有天赋,有天赋不好好利用啊,那都是[lang]费。”
岑星困得打了个哈欠,“知道啦老爸,我肯定好好学习。”
昏黄的灯光像温柔的茧,将他们一家三[kou]笼罩在一起,雨不会落进来。
翌[ri],朦胧的雾笼罩在城市上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岑父的出租车平稳地停在一中门[kou],岑星下车给父亲撑伞,今天是高一开学的[ri]子,学校里有迎新的学长学姐,还有穿梭在校园里的对新学校满怀期待的新同学们,岑星先去看了自己的班级和宿舍情况。
高一8班。
岑父放下东西就被岑星赶着离开,“你开车的时候慢些啊,今天路滑,别开快了,要是腿疼就回家躺着,帮我妈算算账。”
“知道了。”岑父回头瞪她一眼,从兜里拿出两百块钱,“也不知道你是爹还是我是爹。”
岑星把钱给他推回去,“我妈给我零花钱了,你拿去买烟,买好点的,别总是[chou]卷烟,那东西味太呛了。”
“我戒烟了。”岑父说:“你拿着买件漂亮衣裳,我看宿舍里小姑娘都穿得洋气,我也不会挑,你拿着买。”
说完又从兜里拿出两百来塞到岑星手上,“别给你爹省钱。”
岑星把钱装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眼看着岑父打着伞走远,她隔着雨幕大喊,“你慢点开啊,累了就回家,我好好学习。”
拿奖学金。
她站在宿舍楼下站了许久才上楼,宿舍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刚才她爸跟她一起上楼的时候她还没注意,这时候才发现大家都穿得很漂亮,只有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运动衣。
她的观察能力有时还不及她老爹。
不过她在这方面要求不高,衣服干净就可以,录取通知书里说学校会发三身校服,所以到时候大家都穿校服,也看不出区别来。
她把那四百块攒在小金库里,等着老爹过生[ri]时给他买礼物。
宿舍里的父母很快离开,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做了自我介绍,岑星认真地记了她们的名字——郭媛、王佳、刘明珂。
几个人的中考成绩都差不多,所以她们合理怀疑学校是根据中考成绩来分的宿舍,而她们也都在8班。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得东西也五花八门,不过很快就从学习聊到了男生上,王佳说这一批新生里那个中考状元以前是她们班的,叫于清游。
郭媛忽然问:“就那个长得帅、脾气好,学习成绩也特别好的于清游?”
“是他。”王佳说:“不过我觉得我们班沈渊长得比于清游好看。”
“沈渊?”刘明珂也震惊了,“他也在一中吗?”
“是啊,不知道会不会跟我们一个班。”王佳说:“据说他俩从小都一个班。”
“我刚看到了。”郭媛说:“于清游在5班。”
“啊。”王佳叹气,“没法欣赏我男神的盛世美颜了。”
刘明珂啧了声,“这俩要同框,确实好看。”
岑星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斟酌着问了句,“你们初中都一个学校吗?”
“不是吧。”刘明珂说:“我十中的。”
王佳:“我六中。”
郭媛:“我十三中。”
岑星:“???”
岑星初中在七中读的,和她们都不是一个,但从未听过她们说的这两个人。
她只知道她们学校有个女孩儿特别酷,长得很漂亮,倒是没见过长得帅的男孩儿。
“你不知道吗?”最后还是王佳给科普,“我们班那俩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所以基本上我们的朋友都听说过,北望也不大,这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岑星:“好吧。”
她不太关心这些,所以听宿舍里她们在聊天,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和课本,下午5点要去新教室开班会。
她们的话题已经从男孩儿转到了北望新开的商场上,岑星自然[cha]不上话,她来了北望以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她们家附近那个公园,本来说好要一家人去游乐园,但因为家里事情太多,一直都没顾得上。
不过,她想,于清游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
【03】
岑星的高中生活和初中没什么不同,她仍旧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在老师说下课后在座位上发两分钟呆再不疾不徐去卫生间,听听别人的八卦,然后在上课前一分钟回到教室。
一个乖巧的孩子在青[chun]期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她的新同桌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孩,因为军训不用上课,只有晚自习期间才会坐同桌,所以在军训结束之前她也只知道对方的名字。
宿舍里王佳和刘明珂因为有共同的好友和话题,关系拉近得很快,而郭媛初中的好朋友也跟她们一个班,只是在隔壁宿舍,所以她经常去隔壁宿舍串门,岑星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落了单。
她不大会说话,沉默惯了,在初中也是如此,大家聊的话题她[cha]不进去,倒是有段时间和班上一个女孩儿一起走,上下课、去食堂、去厕所都要约着,她的生活步调会被打乱,最后她也慢慢疏远了对方。
她也不是不融入新的集体,只是共同话题太难找了。
别人在聊哆啦A梦的时候,她只看过《小蝌蚪找妈妈》,别人聊[ri]漫、出国、旅游,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她去过最远的城市就是北望,仅有的电子设备是一部mp3。
她觉得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但幸好她向来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军训半个月,她晒黑了不少,在军训期间,她见到了王佳说的沈渊,那个据说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儿。
确实好看。
就算他是被教官拉出来罚站的,姿态也很高。
桀骜不驯,带着少年人傲气,那是岑星第一次觉得有人符合她所看过的校园小说里男主的形象,不过她也就看看。
她不喜欢这样的男孩儿,太张扬。
高中校园要比初中大得多不,一中有两个[cao]场。
新[cao]场是塑胶的,刚修好不久,下课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去都有很多人,而旧[cao]场仍旧是水泥地,连跑道都不是标准的400米,跑道里边建了两个篮球架。
无论是回宿舍还是去食堂,都要越过这个旧[cao]场。
所以旧[cao]场最热闹的时候是临睡前和吃饭时,大多时候这[cao]场都很安静。
在上晚自习前岑星都习惯来旧[cao]场散步。因为岑父的腿脚不好,所以一家人习惯在吃过晚饭后一起下楼散步,久而久之,这也成了岑星的习惯。
北方的初秋气温还算温和,没因为几场大雨就骤降,尤其在军训完的这一周又有了回温的迹象,这天夜晚的星星又亮又多,三三两两的学生和岑星擦肩而过,各个年级的都有,偶尔能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旧[cao]场围着的篮球架前有男生在打篮球,篮球拍地的声音显得[cao]场没那么寂静,岑星习惯[xing]走在跑道外围,她害怕被篮球砸到。
初中她们班有个女孩儿在班里被一个男生用篮球砸了一下,只是那种散漫地、挑逗[xing]地砸过去,据说那男生就是想逗逗她,同学们平常也能看得出来,他对那个女孩儿有好感,但没想到那一篮球砸过去,直接给那女孩儿砸得流了鼻血,后来查出来女孩儿有白血病。
这事在她们初中传了很久,而亲眼见证了砸篮球那一幕的岑星自此远离打篮球的男生,就连散步也要走在跑道外围。
有的班级已经响起了读书声,[cao]场上的人慢慢变少,快要上晚自习了。
岑星正在思考是要提前一分钟进教室,还是踩着铃声进教室时,忽然有两个女孩儿手拉着手从她身侧奔跑而过,她在感受到风的同时肩膀还被撞了一下,对方回头和她说了声对不起,那声对不起扬在风里,声音轻得很,没多久就散了。
倒是对方和朋友说的那句:“你确定他在这儿吗?”更加清晰些。
不过这一撞倒让岑星有了决定,她要踩着铃声进教室。
在那一瞬间,有许多人鱼贯而入,没人会注意到沉默的她,但她完成了自己的叛逆。
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三分钟,她还能再走完这一条直线跑道再绕回到教室,时间刚刚好。
正当她思考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小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生的惊叹声:“我去!”
“靠!”
几乎是同时,一颗圆滚滚的篮球直接砸在了岑星的脑袋上。
在三秒前,她看到了这颗球的移动轨迹,这颗球越过了篮筐、篮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正中她脑袋。
快到她来不及躲。
其实如果放在一个反应快的人身上是可以避开的,但奈何岑星天生反应慢,等她退半步的时候是那颗球落在地上时。
而且岑星被砸以后还站在原地发懵,脑仁嗡嗡地疼,除了皱着眉头揉向被砸的地方没有任何反应,她听到有人喊了句,“不会给人砸傻了吧?”
“胡说什么呢。”刚刚喊“小心”的那道声音低声呵斥了朋友一句,然后一路小跑到岑星面前,先捡起篮球又凑在她面前低声问:“同学,你没事吧?”
岑星懵了几秒,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在此之前,她看到的朝她跑来的只有一团光影。
他的五官是很好看,刚打过篮球的额头还有汗渍,短发干净又利落,一路小跑之后呼吸也不吻,但还是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同学,你没事吧?”
不知怎么,岑星下意识咽了下[kou]水,忽然回过神往后退了半步,连忙摆手道:“没……没事。”
“怎么回事啊?”后边那帮男生在问:“有没有砸着人?”
“上课铃响了,该上晚自习了。”
“同学,用不用带你去校医院看一下?”
“是不是又被于清游给帅到了?怎么感觉这女生有点呆啊。”
“……”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男生忽然回头,皱着眉呵斥了句,“砸着人了,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呢?”
他们这才闭嘴。
但岑星看到了他的下颌线,刚好有汗珠落下来,逆着光的那团影子变得清晰又明了。
“同学。”男生问:“需要带你去校医院吗?”
岑星又摇头,“不……不用。”
她低下了头,脑子里还是空白,也不知是被砸的还是怎么,总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新奇的、令人害怕又悸动的感觉。
“同学。”隔了会儿,男生斟酌着说:“你……好像,流鼻血了。”
岑星立马瞪大眼睛捂住鼻子,但男生却递过来一包纸巾,“擦一擦,我带你去校医院吧。”
她又往后退了半步,连声拒绝,然后想都没想就往教室的方向跑。
她在奔跑的过程中听到有人喊:“于清游,你说什么了把人家女生吓成那样?”
很快就有人起哄,“什么啊?于清游怎么可能吓到人。”
“估计又是一个被帅到的。”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怎么连打篮球砸到人都能被原谅。”
“谁让你没长于清游那么好看的脸呢?”
“……”
旧[cao]场上的揶揄声太多了,从那一声声的揶揄中,岑星知道那个人叫于清游。
是5班的于清游。
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于清游。
也是名字很好听的于清游。
那是第一次,她进教室迟到,她几乎是和班主任一起进的教室,然后在班里同学的注视下回到座位,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但坐下的那一刻她在想,她刚刚好丢人啊。
岑星没想到,一颗篮球没砸出她的白血病,而是砸出了她的暗恋之路。
往后的很多年里,岑星总会梦到那天晚上的场景,她想,篮球砸人是真的很疼啊,这一疼就让她疼了很多年。
不过当时的她完全不这么想。
当时她想,那一刻的她一定很狼狈。
可站在她面前那个人比星星还要亮。
【04】
岑星之后很少遇到于清游,不过她们宿舍里有王佳。
王佳偶尔会说和于清游有关的八卦,譬如他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他在最近一次的考试中考了多少分。
但于清游的生活也很平淡,他不早恋不打架,和这所学校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所以他在王佳[kou]中所提到的次数远不及那个很嚣张的、同样也很好看的沈渊多,王佳每次提到两人时总会说一句,“我还是喜欢沈渊,于清游这人太无趣了。”
岑星坐在桌前写作业,她在听到后笔尖总会在纸上顿一下,然后兀自摇摇头。
她还是喜欢于清游。
乖巧的人总喜欢温柔的,像月亮。
她从王佳[kou]中也愈发少得到于清游的消息,但高一下半学期的校运会,于清游参加了。
他参加的是1000米长跑和跳高,比赛在新旧[cao]场[jiao]替进行,岑星偷偷去看了于清游的比赛,在去看之前她紧张了很久,担心会被发现、被嘲笑,像那天在[cao]场上一样被揶揄,可没想到等她鼓起勇气去了才发现,他们那个比赛周围有很多人,有来看于清游的,还有来看沈渊的。
许多人站在岑星的身前,她看不到于清游。
不过她写的加油信被广播站读了出来,虽然没有署名,但当广播站念到的那一刻,她自己知道那是她写的。
高二要分文理,会根据成绩大分班,她在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时成绩很好,进了全校前30。
王佳说于清游是肯定学理科的,所以如果她也选择理科,很有可能和于清游一个班,她纠结了很久,直到有天放学,她遇见了她们初中那个很酷的女孩儿。
她上高中后染了一头紫[se]的头发,全校那么多人,只有她这么张扬。
岑星和她不认识,却知道她的名字——言忱。
大抵她们初中,没人不知道她。
那天她只是坐在旧[cao]场的角落里发呆,拿了一张纸打算抓阄做选择,言忱坐在墙头上[chou]烟。
她不知道言忱是如何做到把有玻璃渣的墙头弄光滑的,但她觉得很酷,是她这辈子都做不到的酷。
大抵是觉得她抓阄的行为很好玩,言忱坐在墙头出了声,问她:“是不是在纠结选文还是选理?”
岑星闷着声音点头,“是啊。”
她和言忱从未说过一句话,但她总觉得她们认识许久了,她把那些不敢和别人说的心事都和她说,因为她知道,这女孩儿不会和别人说,也不认识她。
现在这里没有光,她看不见自己。
“我喜欢一个男生,如果我选理科我就可以和她一个班了。”岑星说:“但我的文科成绩要比理科好得多,如果一直读文科,我可以上重本,但读理科的话,可能要很努力才能上一本。”
“选文。”言忱想都没想地回答:“你哪怕和他一个班,他也不会多看你几眼,所以就读文。人生是自己的,他这辈子不会因为你喜欢他为了他读理而去负责你的人生,所以别把赌注押在别人身上。”
岑星安静地听着。
“选文的话,你以后还可以跟他报同一所大学,去同一座城市,没必要在这么早就靠近他。”言忱点燃了那支烟,但没有[chou],只是平静地说:“有缘的人东西南北都能遇到,没有缘分,你在他身边待十年,他都不会爱你。”
那天临睡前岑星在想,真的会有人在另一个人身边待十年都不会被爱上吗?
哪怕不被爱上,怎么也会变成一种习惯啊。
习惯也算是一种爱吧。
她没想明白言忱的话,但她决定选择文科。
那是她最最最明智的一个决定,她没有为爱情放弃自己的人生。
不过她没想到,那晚言忱一语成谶。
【05】
高中时她和于清游的[jiao]集少得可怜,在高一时他们的名字偶尔还能在同一页红榜上相遇,但后来分了班,两人竟连名字也被分开放了。
她偶尔会在食堂看到和朋友一起走着的于清游,也偶尔看到他在旧[cao]场和朋友打篮球,但相遇次数最多的还是他在办公室里被语文老师耳提面命地说:“你好好写作文吧!不求你和隔壁班岑星似的每次都写满分作文,但你好歹写个及格。”
如果她正好在办公室里帮老师弄资料,那就会被他们老师喊:“岑星,把你作文拿来,让这小子学学。”
岑星低着头递过去,老师让于清游拿走的时候还会说:“你看完也给沈渊看看,那家伙的作文每次就跟糊弄鬼呢。”
岑星感觉于清游离开办公室时有看自己,不过是一种打量的目光。
这大抵就是他们全部的[jiao]集。
而在高考前,她听王佳说于清游会考北城的大学,因为他爸妈都希望他能去省会读大学,他父亲更是寄希望他能考到北大。
北大对岑星来说太遥远,她的模拟考成绩不足以让她有上北大的信心,所以她在北城的大学里挑了又挑,最后选中了北师大冲刺。
高考结束后,她如愿以偿考上了北师大,但听闻于清游没考上北大,不过成绩也很高,读了政法大学。
高考完那个暑假,岑星去北城的亲戚家里勤工助学,她只拿着辛苦挣来的钱去过一次欢乐谷,然后所有的钱都攒下来给自己当学费。
大学生活要比高中[jing]彩得多,舍友们[xing]格也更开朗一些,岑星和她们更有话题,因为她们会聊一些国家大事,聊一些专业课内容,都是岑星感兴趣且擅长的,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融入了集体。
一共四个舍友,两个有男友,两个没有,一到周末,有男友的都会出去约会,只剩下她和赵楠两人,但赵楠在学生会和班里身兼数职,各种“应酬”忙到不行,最后又是她一人落单。
她在宿舍里看会书,偶尔去图书馆里待一天,她有时想,她的生活真的很无趣,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有意思。
但没想到无趣如她,竟然也有人会喜欢。
收到那个男生的微信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迷茫。
印象中她都不记得在班里见过这个男生,他说注意到她也很内向,所以这周末想请她看电影。
她想了许久,名字和脸没对上号,于是去问了赵楠,赵楠成功从班级合照里把这男生给找了出来,就是很普通的长相,没有过分好看,也谈不上丑,方正脸,戴个眼镜,高高瘦瘦,赵楠说人很内向,平常大家开他和女生的玩笑都会脸红。
但岑星还是拒绝了,她总觉得在某些时刻,她还能遇到于清游。
这个时刻发生在她大二。
在上大学以后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有各种群,新生群、学员群、老乡群等等,岑星有次和同班一个女生去参加了北望老乡群的聚会,那天还难得换了条长裙,化了妆,不过那时她刚学化妆,还有些不[lun]不类。
她跟着女生到达KTV包厢,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于清游,你无聊吗?就知道玩手机,手机里有你女朋友啊。”
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岑星一直低着的头猛然抬起来,果不其然,在包厢里看到了于清游。
他的变化不大,穿着T恤长裤,皮肤很白,只是头发比以前稍长了一些,听到喊声他收起手机,笑着回了句,“就回个消息。”
他的声音仍和多年前一样。
岑星站在原地,一滴泪掉下来,许久都没言语,还是同行的女生拽她胳膊,她才回过神来,有人笑着揶揄,“新来的妹妹是谁啊?”
很快就有人递了话筒过来,岑星握着黑[se]的话筒,紧张又害怕,低声道:“我是岑星。”
“哪个星啊?”有人问。
“星星的星。”岑星说。
她话音刚落,于清游忽然说:“我认识她。”
他说得极其自然,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几下,而后嘴角扬起,又笃定地说了一句,“还见过她。”
包厢里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吁”声,岑星感觉自己被夹在火上烤一样。
大抵是于清游的同学问了句,“你们是高中同学吗?”
于清游笑着点头,“是啊,那会儿我们语文老师就差拿着她作文往我脸上甩了。”
他全然不记得,当初在[cao]场的女孩儿。
这事儿只有岑星一个人记得。
那天晚上不知是大家有意还是如何,她坐得和于清游很近。
几乎是咫尺之间,她有好几次都忘记了呼吸,于清游在给她递酒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躲,于清游却低声笑着:“怕我啊?”
岑星摇摇头。
“我又不是鬼。”于清游笑得散漫,和高中时全然不同,带上了几分轻佻语气,“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晚岑星喝了三杯酒,脸[se]驼红。
临走时于清游喊她,“用送你吗?岑大才女。”
岑星摇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却还是不敢直视他眼睛,“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于清游点头,“那路上小心。”
不过——那天夜里,岑星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
备注写着:于清游。
【06】
于清游加她好友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前常听老师说起,今天算正式认识了。】
岑星战战兢兢不知该回什么才好,等了许久也只能回个寡淡的嗯。
于清游:【你还蛮有意思的。】
岑星紧张兮兮地回:【好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所以他们的聊天断在了这里。
于清游的网名是“淡水鱼”。
有段时间她把自己的头像改成了蓝[se]的鱼,看上去跟她的气质很搭,一点儿都不违和,也让人看不出来这头像是因为于清游才改的。
但有天于清游的头像换成了夜晚的天空,她鼓起很大勇气才去私聊他,用这段时间和赵楠学来的社[jiao]技巧尽量不经意地问:【你换头像了呀,还蛮好看的。】
于清游几乎是秒回:【嗯嗯。】
此后岑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于清游发:【上周的聚会你没来。】
岑星:【嗯,我们学院有事。】
于清游:【好吧。】
临近晚上,岑星在十点半给他发了一条:【晚安。】
据说晚安是“我爱你”的意思。
她隐晦又诚挚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却又害怕对方发现这份喜欢。
只是在第二天醒来时她发现于清游给她发了条:【睡得真早啊。】
她没换来同样的一句“晚安”。
有些人总是不经意间就[shu]了,就像她和于清游,具体说不上来什么时候[shu]的,但他们在聚会上总坐在一起,偶尔会聊几句天,她跟于清游也没什么共同爱好,所以聊天的范围也很小,就聊聊北望,聊聊高中,于清游还会问她谈恋爱了没,种种迹象在她这里无限放大,她有一种于清游好像喜欢她的错觉。
但在某天,她喝多了想表白的时候,见到了于清游的女朋友。
而且那天还是他俩一起送她回得学校。
原来,于清游谈恋爱了。
那个女孩儿长得高挑漂亮,会腻味地喊鱼儿、清游哥哥,会牵着他的手,会在街上往他怀里扑,会做很多她在梦里都没敢做的事。
他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于清游那样好看的人好像就是要配同样好看的人。
后来,岑星和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她知道对方叫乔明月,和于清游一个学校,艺术系的。
那时她再看于清游的头像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头像是明月,而不是那散落在天上、随处可见的星星。
是啊,她是明月,而岑星只是颗星星。
星星怎么会比得上月亮好看啊。
光会朝着月亮走也理所应当。
【07】
临近毕业,岑星找了份翻译的工作,大四下学期就开始实习,每天忙着论文和工作,学校公司两头跑,累得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的事。
也是忽然有一天,她翻到了于清游的联系方式,这才发现他换了头像,变成了一团黑[se]的雾,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她问他回不回北望,他说要陪乔明月。
当晚岑星做了个梦,梦到她和于清游结婚,在婚礼上,于清游逃婚跳海,他说自己不喜欢岑星,结婚也是被[bi]的。
在他跃入海里的那一刻,岑星猛然惊醒,一头的冷汗。
隔了三天,她在公司加班到11点,刚吃了一[kou]面包垫肚子,就接到了于清游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囫囵地问:“乔明月,你怎么能这么狠?”
岑星顿了顿说:“我是岑星。”
“是你啊。”于清游好似又清醒,“我打错了。”
“你在哪?”岑星问。
于清游想了想,“我还能在哪儿?在江西,乔明月毕业回老家了,说是毕业就结婚。”
“和你吗?”岑星声音抖得厉害。
结果两秒后于清游嗤笑了声:“你可真是个蠢星星啊。我们分手了,她要嫁给别人,我以为我到江西来能拦住的,但我拦不住啊。”
不知为何,岑星的心跟着动了,她问:“你在江西哪里?给我发个位置。”
“干什么?”
“发位置。”岑星把手里的面包扔进垃圾桶,快速又随意地收拾了桌面,“快一点。”
这是第一次,岑星用那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和于清游说话,所以对面的于清游都楞了一下,几秒后他笑着说:“蠢星星,你干嘛?喜欢我啊。”
岑星的手一抖,桌上文件散开,她闭了闭眼,[kou]不对心地说:“我怕你流落街头 ,我还得给你收尸。”
于清游只低低地笑,他在电话里笑了好久,笑得岑星无声流泪。
他给她发了位置,然后说:“蠢星星,慢慢来,我在这儿等你。”
岑星连夜买了去江西的机票,从公司到机场再从江西机场打车去那条街,花了她半个多月的实习工资,她的小金库里金额骤减,但一路上她都在想,原来骄傲如于清游,也会千里寻人。
他明明是可以高高在上的,却终究为别人下了凡间。
可她呢?
她又在做什么?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于清游在某些时刻大抵是短暂地喜欢过她的。
就是在她从北城连夜飞到江西街头看他的那一刻,他看见她笑着,眼睛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他近乎宠溺地喊她,“蠢星星。”
岑星笑着拍了他一下,然后他在街头拥抱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无奈又难过地说:“她不爱我了。”
岑星僵硬了很久才回抱他,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会遇到更合适的。”
于清游只将她抱得更紧,在江西的街头,在凛冽的风中,在沉寂的夜晚。
【08】
岑星和于清游在江西玩了两天,逛旅游景点。
在酒店开两间房,都是于清游出钱,出去买东西,遇到好看的小饰品,于清游都会给岑星买,但岑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总觉得于清游在透过自己看乔明月。
回去的机票也都是于清游买的,不仅如此,回去以后他还给岑星转了两千块,岑星不收,他就抢着她手机收了。
岑星瞪他,“你做什么?”
于清游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动作亲昵又自然,“蠢星星,我可不想看你每天吃馒头咸菜。”
岑星低敛下眉眼,不太有底气地说:“才不会。”
于清游没拆穿她,但回到北城后忙完毕业的事儿,于清游经常带岑星出去吃饭,有时就在她公司楼下等,两人吃饭时总爱闲聊,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岑星不善言辞,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于清游在说,她安静听着。
大抵是说得累了,于清游有时撑着下巴会说:“蠢星星,你可真无聊。”
岑星低下头,无奈耸肩,“或许吧。”
没过多久,他们毕业,于清游又[jiao]了新的女朋友。
他带着新的女朋友和岑星一起吃饭,那天岑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餐饭的,他体贴又温柔地照顾着女朋友,岑星虽在桌上,却安静地像不在一样,他新[jiao]的女友还问:“你朋友怎么都不说话啊?”
于清游给岑星夹了块[rou],“她一直都这样,不爱说话。”
岑星抬头看他,他却笑着说:“好了,知道你又减肥,不过还是吃点[rou]。”
岑星低下头那一刻在想,他喜欢的类型还真专一啊。
这姑娘和乔明月是同一个类型的好看,五官像洋气的芭比娃娃,身材也极好,说话时也能嗲嗲地撒娇。
和素淡又平凡的她截然不同。
那天晚上她没有和于清游说晚安,却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没想到,不到三个月他就换了女朋友。
仍是同一个风格,每次的女朋友都会带来和岑星吃饭,岑星近乎麻木地看他一个又一个地换女朋友,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怀念乔明月吗?”
于清游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后温柔地笑着说:“蠢星星,没有男人会永远爱一个女人的。”
他还说:“要是你以后[jiao]男朋友了可记得带给我看看,你这么蠢,太容易被男人骗了。”
“你才蠢。”岑星骂他,“你全家都蠢。”
于清游仍旧笑,“我们家蠢星星都会骂人了,了不起。”
岑星又收敛了脾气,不再说话,她们在灯火通明的大桥上站了很久,路上车水马龙,隔着一扇铁网,外边的温柔照不进这个世界。
“蠢星星。”于清游忽然喊她,“看流星,快许愿。”
岑星正要看却忽然被于清游捂住眼睛,他催促:“许愿!”
那天岑星许下的愿望是——此生愿于清游路途坦[dang]、平安喜乐。
她短暂的前半生里只见过一次流星,只许过一次愿望,唯一的愿望里也是于清游。
之后于清游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盯着满天闪烁的星星撒谎:“我要星星也能有太阳的光。”
星星太多了,漫天繁星,散落在人群里永远找不到。
但太阳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09】
于清游喝醉那天,岑星去酒吧接他,他坐在吧台上不停灌酒,背影孤独。
岑星夺了他的酒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什么都不说,最后他的身子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回了他家。
她把他带进卧室,然后拉上窗帘,在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伸手拉了岑星,“别走了。”
他的声音比平常要软几分,喝过酒之后带着醉意,还未等岑星点头,他便压了过来,他身上有清冽的酒香,胳膊是冷的。
但心脏的位置还是热的。
很多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岑星甚至来不及回想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一步步被带着进入了[yu]望的深渊,清早醒来时,她身上有不少痕迹,而身侧已经空了。
她抿着唇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把头埋在膝盖里哭了。
她无数次反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于清游喝醉了,她也喝醉了吗?
于清游进房间时开了灯,他只清冷地站在门[kou]低声说:“蠢星星,别哭了。”
岑星哭得梨花带雨地抬起头。
“这事儿……”于清游刚开了个头,岑星立马道:“不用你负责,是我的问题,你喝多了,但我没喝酒,就当没发生过。”
她明显看到于清游松了[kou]气,然后心想,她可真是个蠢星星。
之后的于清游[xing]格愈发古怪。
他时而很好,时而很差,尤其在对岑星时。
不过岑星怀孕了,几乎是刚查出来的那瞬间她就下了决定,去打掉这个孩。她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到很多人都是由老公陪着来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于清游发消息,却得来了他不耐烦的回复。
岑星打掉了孩子,躺在医院的那几天里她总在想,言忱当年说的可真对啊。
陪伴不会变成爱,习惯也不会变成爱。
她是该离于清游远点,以后忘了吧。
但等她出院后,于清游找了她,和往常一样,她却冷淡地很。
之后他们联系没那么密切,直到于清游母亲住院,他给她打电话说,他妈想见她,等她下班时,他过去接。
那天挂断电话后,她望着窗外在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抵是没什么关系。
无非是睡过一张床,同吃过一个冰激凌,坐过他的副驾驶,见过他的父母,但从未讨论过未来。
她还是去了医院,而且于母的状态不好,她在医院照顾了几天,但没想到,忽然有天于清游送她回家时喊她,“岑星。”
他声音比往常冷漠地多,“不要以为你哄好了我妈,就会让我们结婚。”
岑星懵懂地看着他,尔后缓缓摇头,“我没有。”
他没有听她的解释,开车扬长而去,只留下岑星一个人站在冬天的寒风里打冷颤,那一天她在室外站了许久,然后就是漫长的感冒。
她进医院输[ye],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室外寒风刮过,这一场大病[chou]走了她大半的[jing]气神,有时在梦里还能梦到高中时初见于清游的场景。
一晃十年,她有些累了。
自我感动式的爱情,她太累了。
但当于清游在深夜给她打电话时,她还是去了。
她去酒吧里接了醉酒的于清游,把他送回家里,她的感冒刚好,北城的初[chun]风却仍旧凛冽。
她事无巨细地把他安顿好,但他直愣愣地坐在床上,等她快要走时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把她压在房间的门上,“岑星。”
岑星平淡地仰起头,“嗯?”
他吻过来那一刻,岑星避开。
“于清游。”岑星终于哽着声音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清游嗤笑,手指在她下巴处摩挲,几乎是报复[xing]地说:“那你就当我女朋友好了。”
岑星成了于清游的女朋友,但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他不会像对待那些女孩儿一样对她,仍旧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但岑星的心却宛若一潭死水,再掀不起[bo]澜,她着手准备了离职,然后把自己在银行的存款都取出来,买了一张去爱尔兰的机票。
她买了一张世界地图,用红笔在上面标注了许多地点,她从小一直向往的,但从未走过的城市,有朝一[ri]要走遍。
于是,在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她收拾行李去机场,然后在熙熙攘攘的机场里,在这个充满离别的地方给于清游发了两条短信。
【晚安,以后没有早安啦。】
【我爱了你那么久,以后也该爱爱自己,爱爱别人。】
随后拉黑了于清游所有的联系方式。
【10】
岑星没想到会遇见乔明月。
她刚升任主编不久,因为言忱和沈渊有事,所以她带着沈知暖姐弟俩到游乐园来玩,没想到会在游乐园里遇见乔明月,她也带了一双儿女,女儿和她长得七分像,儿子是蓝眼睛,不像中国人。
两人相见,都愣怔了许久,还是乔明月主动和她打招呼,“岑星吧?好久不见。”岑星朝她点头,“好久不见。”
“这是你和于清游的孩子?”乔明月看着沈知暖姐弟俩说:“长得真漂亮。”
“啊?”岑星立马摇头,没想到沈知暖嘴更快,“阿姨,我干妈还没结婚呢。”
乔明月有些尴尬,“好吧,我以为你和于清游结婚了。”
“怎么会。”岑星笑笑,“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孩子们都由乔明月的老公带着去玩,果然是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说着一[kou]散装中文,不过人很有趣。
乔明月和岑星坐在长椅上闲聊,说起当年的事,乔明月说:“我一直都觉得他喜欢你。”
岑星笑笑:“没有。”
“有一次他喝多了。”乔明月说:“喊得是你的名字。我这个人有感情洁癖,所以不想和他纠缠,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的。”
岑星恍惚了几秒,尔后苦笑道:“你知道吗?像我这种平凡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被生活偏爱。他不爱我,只是享受有我在身边的感觉,但我不可能一辈子什么都不求地待在他身边,我很累。”
乔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想清楚就好。”
她和乔明月在游乐场分别,带着沈知暖姐弟俩回家,却在楼下见到了于清游。
他点着一支烟,比以前沧桑了许多,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和她相望,沈知暖问:“干妈,那是谁啊?”
沈知冬低声说:“我猜于清游。”
沈知暖:“那个老渣男?”
岑星在他俩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是你们爸教的吧。”
沈知暖&沈知冬:“……”
岑星把钥匙递给沈知暖,“带着弟弟先回家,干妈处理一些事情。”
沈知暖牵着沈知冬路过于清游时,大眼睛瞟了又瞟,轻飘飘地来了句:“哼。”
而岑星不疾不徐地朝于清游走去,只听于清游问:“你去哪里了?”
“去找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整理心情。”岑星说:“现在已经整理好了。”
“所以是要分手?”于清游问。
岑星莞尔,“我们已经分手快一年了啊。”
“在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岑星说:“于清游,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再玩弄感情,别让我觉得爱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是个混蛋。”
“你什么意思?”
“就是……”岑星终于敢盯着他看,“我爱了你那么久,以后也该爱自己,我们……”她顿了下,笑着说:“以后别再见面了。”
岑星没再看他,一步一步坚定地往楼上走,没有回头。
天[se]变幻,看着要下雨。
沈知暖来给岑星开的门,家里正放着《小猪佩奇》,她问两个小孩儿要吃什么,沈知暖没回答直接用电话手表拨了个电话出去,“贺伯伯,你什么时候来呀?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你喊了贺老师?”岑星惊讶。
“是啊。”贺雨眠的声音从电话手表里传出来,“我到小区门[kou]了,今天一起吃火锅。”
岑星点头,“好吧,我备菜。”
贺雨眠拎着东西来的时候,岑星无奈笑道:“真没想到她会喊您。”
“正好我也很久没吃火锅了。”贺雨眠迟疑了一秒,“不过楼下还站着一个人,外面好像要下雨。”
岑星在原地思考片刻,外面的雨已经落了下来,她跑回房间拿出一把伞递给贺雨眠,“贺老师,麻烦您给送下去吧。”
“好。”贺雨眠说着转身出门。
沈知暖忽然从沙发上探出头来,“贺伯伯好听干妈的话呀。”
岑星:“……”
“你别胡闹。”岑星一边瞪她一边往厨房走,沈知暖嘿嘿一笑,“这又怎么了嘛?干妈你不是很喜欢贺伯伯吗?”
“那是崇拜偶像。”岑星在厨房里忙碌,“不一样。”
“反正都是喜欢啊。”沈知暖也进厨房里帮忙,“贺伯伯都已经快40岁了哎,干妈你不如就勉为其难一下?”
“喜欢你贺伯伯的粉丝多着呢,你这个小脑袋在想什么?”岑星戳她的脑门儿,“每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乱想。”
“但我贺伯伯喜欢你呀。”沈知暖说:“他专辑还没发就先给你听了,我妈都没听到。”
岑星:“……”
“那是知己之间的互相欣赏。”岑星不再和她争辩这个问题,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窗户上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房门打开,贺雨眠的肩膀也被淋湿,岑星喊他脱掉外套,然后一起吃饭。
贺雨眠进了厨房帮忙,沈知暖贴心地去了客厅。
“这周去看电影吗?”贺雨眠问:“刚上映的。”
岑星恍惚了一秒,尔后笑着点头,“好啊。”
过去的总要过去,未来还会来有希望地来。
不如就往前走,勇敢地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沈知暖和沈知冬的番外在实体书里,独家万字番外,关于实体书的进度会通知在微博@容烟啊
感谢大家支持,你们辛苦了。
我们下本书再见。
(https://www.zbwxw.net/book/2245371/11111048.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wx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zbwx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