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战（6）
打了胜仗却没有多少笑脸，对这个男人，钱屸是越来越了解了。那些小伙子们都嘻嘻哈哈的在洗脸喝水，还相互取笑，可是没有一个敢到李久跟前起腻的。钱屸知道，李久心里又在琢磨事，这个男人，总是喜欢自己琢磨而不吭声。
刘大树回来，带着三十多个伤员和十几具牺牲的战友，但是，他们消灭了二百多鬼子，这是史无前例的大胜仗。现在的安县县大队不仅不缺少武器，而且还多出很多。钱屸指示，立即派人去分区，一是把受伤的重伤员送到分区医院，二是向分区汇报战果。李久也不矫情，小贾缴获的那把村上的佐官刀也被他要了过来，作为战利品送到分区去。据说，这是分区第一次缴获鬼子的佐官刀。
于此同时，李久也写了一份敌情分析报告，详细的分析了当前安县、璋德县周围地区未来可能发生的态势，他认为，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不派重兵过来报复是不可能的，但是，鬼子现在派了重兵过来，就宣布了他们的夏收扫荡计划的破产，因为鬼子没有能力在一个月内连续二次出击重兵，他们的后勤和资源不允许这么浪费，换言之，鬼子这是要提前举行夏收扫荡。李久在报告里没有建议，没有提出任何针对敌人这一行动的意见，他觉得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上面的能人多得很，自己已经完成了在安县的任务，该回去璋德县了。
李久的报告是自己通过璋德县的渠道送上去的，他不会安县的渠道上送，那是会落下把柄的。在八路这里干了快二年了，他深深知道，在这里，你自己不坏规矩，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可你要是坏了规矩，或者说不遵守组织纪律，那么你就等着挨批吧。八路军的纪律是经过历次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是经过历史考验证明行之有效的一整套方案，李久没有去细究，可他知道一定是有道理。
带着七排，李久要与安县告别了，钱屸真想抱抱李久，或者说她真希望男人抱抱她，可是环境不允许，周围都是战士和部下，那种唧唧我我的事情两人都放不下脸来，不过拉拉手还是可以的。直到这个时候，刘大树才证实了那些“谣传”。
“原来你们两个真是两口子啊？”刘大树叼着日本香烟笑着走了过来。
“不是两口子，你以为谁能这么下死手的帮你？”钱屸讥讽的看着刘大树。
“吱！”刘大树使劲的抽了一口烟，随即拿出了一盒子弹递给了李久，“这是我攒得一盒原装盒子炮的子弹，一直舍不得用，是首长早年打四川的时候缴获的，我出来时首长给了我，现在归你了！”
刘大树是真心的感谢李久，别看李久到了安县不过七八天，可就这七八天里给他的震撼比他当了四年兵还多，许多战术思想，战斗方法他是第一回见识，尤其是李久这运动战，从策划到实施，打得太漂亮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县大队可以吃掉鬼子一个中队，可是在李久的指点下他做到了。李久的做法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拔了牙的老虎不如猫，要想去打击敌人，先拔掉他们的獠牙！
杨集村忙活了一晚上，天一亮这里就空无一人了，钱屸虽然没有得到上级的指示，可她还是下了决心按照李久预判的那样去做，她信自己的男人。
同样是熬夜，吴有庸就惨了，他们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走到那个战场，看到满地的鬼子尸体，尤其是看到了村上和他的那些大队部军官的尸体时，没来由的脊背上冒冷气，吓得他双腿打颤，迈不开腿了。吴有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皇军的尸体，早上已经是第一次看到“不可战胜”的皇军死了一片，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小时，这早上的记录就打破了……
这次出来，他带着的两个营的绥靖军几乎是一枪没放，可是出来的皇军却都死了，这让他回去如何交代？八路军这玩的是个啥套路？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他多想，而此时，从城里赶过来的花长海也到了，他是被江口用军刀逼出来的，江口抽不出人来给村上他们收尸，就逼着花长海带着人出来，要想动员附近的老百姓，皇军出面未必管用，而花长海却是可以做到。
看到走路也是打着晃的花长海，吴有庸抹抹额头上的汗水迎了上去。
“花队长，你看……”吴有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拖着长腔。
“我叫他们到附近去找大车了，我看，这些人就由你们绥靖军护送回去吧！”
花长海毕竟人老成精，这个话的意思是让吴有庸“将功补过”，不管怎么说，做了比不做好，花长海也闹不明白，八路这个仗是怎么打的，怎么就偏偏把绥靖军给摘了出去？他那话里也含着问吴有庸的意思。
“唉!孩子找娘，说来话长！”吴有庸叹了口气，掏出了香烟，找了个地方把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花长海白话了一遍。他知道，花长海在江口那里递得上话，只要花长海帮自己“分辨”一下，那么也许自己还能保住脖子上的人头。
“这么说来，是太君自己轻敌啊！”花长海心里感叹道，他上次吃亏后回去细想了一下，根本的原因还是自己轻敌了，不过对方的战力明显在自己之上，如果不轻敌，也是讨不了好去，能打个五五开就算是胜了。可这个话他能跟谁去说？跟江口说，江口也不信啊，还会认为自己是夸大对方的实力。可现在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实力就是强大啊，我打不过，你们皇军不也是打不过吗？
“你估计这得有多少八路？”花长海脑子里胡思乱想，嘴巴却是这样问。
“我看了这里的战斗痕迹，继续皇军的部队至少有三拨，或者说是八路在这里包围了村上太君他们，并且这些八路装备有掷弹筒这样的重武器，机枪也不少，根据我对八路军装备的了解，袭击村上太君的八路至少有一个半团，很可能是一个主力团加上他们的几个县大队，来去如风，一日之间打了三次伏击，光是这样算下来，参加战斗是至少有二千人以上啊。”吴有庸一边想一边算。
“有这么多八路？乖乖！好彩我没跟出来……咱们快点回城向太君报告吧！”
江口听了花长海的初步报告后，又特意把吴有庸叫到了宪兵司令部，让吴有庸在安县地图上做了一次图上复盘，对这一点，吴有庸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并且在图上进行了实际推演，推演的结果还真是如同他说的，至少有二千土八路参加了战斗，这还不包括袭击火车站的人员。于是，一份详细的“八路军大规模进入安县，威胁平汉路”的报告送了上去，报告里分析了八路军此举的动机是“阻滞皇军南下，配合国府军正面战场”的大规模袭扰行动，江口甚至夸大了八路军的兵力，把吴有庸预计的二千人提高到了五千人，由于兵力对比悬殊，安县部队要照顾的方面太多，因此，安县被袭击，出现了重大损失……云云。
虽然花长海吴有庸他们没有明着指点江口，可是话里话外都是“敌人过去强大，过于狡猾，整个安县兵力不足，大家都尽力了”，这种暗示是明显的，江口也不是傻瓜，他第一次接受了这种暗示，在报告上玩文过饰非的花招，弄的老脸都是红红的，殊不知这一套璋德县的细川早就玩得滴流转了，要不然细川怎么越是打败仗越是获得嘉奖呢？人家那边就很平静稳定嘛，上面要的就是个稳定。
安县的战报送到了分区，分区也是大吃一惊，从县大队折损过半到歼灭鬼子二个中队加一个大队部，这个弯子是不是转的也太急了？只有分区首长淡定的掏出烟来狠狠的抽了一口，似乎一切都是在自己的预定中。
消息传到独立团，易云龙摇晃着脑袋卷起了“大炮”，“这个李杂碎，尽打一些神仙仗！老乔，你说他是不是在鬼子那边有自己的眼线？怎么对鬼子的行动和花招算的那么清楚？你瞧瞧他这一步一步的招数，完全是掐着点去干的……”
“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了十多年仗的老油子，对手一举一动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再说了，他手下的那几十号人都被带出来了，都有绝活，就说那个石头吧，当新兵的时候没有人要，可你看看现在啊，爆破专家，工事专家！”
乔一得的心情是一种很无奈的感叹，他最满意的政工干部出去当县委书记了，浪子回头的政工干部也出去当县大队的教导员了，反过来，独立团是成了主力了，可是最近竟然被那个李杂……李久搞的独立团都快失业了。
易云龙与乔一得搭档多年，乔一得想的啥他马上就感应到了，“嚓”的一声划着火柴，点上大炮，跟着就像呼出一口晦气似得吐出了一大口浓烟。
“不着急，李杂碎在安县搞出的动静太大，鬼子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我估摸着马上就要有大仗打了，现在分区这边手上光是主力团就有三个，武器装备基本上也换了一茬，如果放开手来……就看首长如何下决心了。”
“那我们独立团可要抓住机会，不能让那个李久专美于前！”
“我说你能不能不拽文啊？啥子叫专美……那个钱啊？李久又搞到钱了？”
“切！懒得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解释，不是李久搞到钱了，是他现在走在前面了，你看他一个县大队，就把独立团的活都揽过去了，弄得璋德县的小鬼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个娘们！”乔一得也会偶尔发发牢骚。
缺德团长不在乎乔一得的讽刺挖苦，他本来就没啥文化，可不等于他对局势的分析判断就不如乔一得，恰恰相反，他的眼光很独到，很犀利。
“我们本来就是准备跟鬼子在夏收时期开干的，我估计战役要提前，开个会，提前把工作布置下去，从现在开始，独立团要进入战斗状态。”易云龙使劲的掐灭了烟头，“可以让三营从七站那边先派出一个连，先渗透到璋德县里去，作为一个伏兵，不过这个事情要与当地地方组织联络一下，这个事情该你去办一办。”
乔一得点点头，“好，未雨绸缪，我们先动起来，到时候就省力了。”
李久的报告第一时间送到了分区，分区首长很重视他的分析，立即给敌工科下达搜集周边敌情的任务，尤其是要盯住在北边的那个鬼子混成旅。如果鬼子要大规模的扫荡，能够动的兵力就是在北边靠近冀豫边界的柳下混成旅，这场仗怎么打，是硬碰还是周旋，首长心里还在盘算。
以分区这边的实力，如果跟柳下混成旅硬打，在兵力上是有优势的，同时，分区这边的炮兵营也成了气候，击溃柳下混成旅不是问题。可是战争不是简单的一场二场战斗，而是要通盘考虑的。打垮了柳下混成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显而易见，鬼子会把主力调头北上，全力攻打根据地，这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以八路军在抗战的位置来看，还不具备与鬼子正面对打的能力，不是战斗力不行，也不是武器方面的劣势，而是战争资源方面的弱势。打一仗没有问题，可是打完了这一仗以后呢？说是不过了，可真的不过了吗？下面的干部瞎呛呛可以，可到了分区首长这个级别的干部就不能那样考虑问题了。坦白说，首长也吃不准，他也要请示上级，毕竟这是个一盘棋的局势，必须要综合考虑。
针对鬼子的夏收扫荡，分区是有个作战计划的，重点是分片保卫农民的果实，采用游击战，麻雀战和地道战等多种形式与敌人周旋，说穿了，还是打游击，打运动战，而不是要求部队大量的歼灭敌人，目的是抢回粮食，保护老百姓的口粮。在计划里也体现了一种战争平衡的思想，不能叫鬼子得逞，又不能让鬼子损失惨重，否则，把鬼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根据地，那就不是保卫而是要殊死搏斗了。
李久回到璋德县，见到了苏书记，汇报了战斗经过。苏方用手指点着李久，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么大的功劳，李久轻松的就送给了安县县大队，到底是李久傻还是他担心什么？苏方是搞政工的，他太清楚这次的战果，安县县大队至少会有一个集体一等功，那个刘大树搞不好还能评上战斗英雄。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李久不在乎那些，报告完安县的事情就提出了备战的事情，他认为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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