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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2)


那个厂长没想到李久会答应得这么顺当,有些后悔开价低了。事实上这个厂长开价已经离谱了,只是李久不懂行情。汽车零件是不花钱的,都是国际组织免费捐赠和军部按照计划下发的,至于工钱,一个全职维修的大师傅,月薪不过30元,那些徒弟给口饭吃就行,工资是没有的。他这个厂长的月薪也不过80元。一个晚上的加班,他最多给大师傅五元,给小工一顿宵夜,里外里他能净得350多元,这样的买卖他是十年八年也碰不着啊,他能不上心吗?

        作为官方的修理厂,西北运输局的车队来了,不管是修车还是保养,根本就不给钱,记个账了事,厂子凭着这些记录找上级报销,平常给的经费也是紧紧巴巴的,今天来了头肥羊,不狠狠地宰一顿,那不是白活了?

        “长官,你这汽车的轮胎也差不多了,要不要也给你找几条新的?”那个厂长又抛出了新的诱饵,“你这轮胎的规格与苏联卡车的是一样的,完全可以买上几条,这样你路上走的时候不也是放心很多吗?你看,你这后轮有几个轮胎的外胶都被石头啃出豁口了,走不了多久就要爆胎了,这在路上是很危险的。”

        “你这轮胎要怎么卖呢?是论条还是论……”李久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20元一条,你这是十轮大卡,换一套要200元,我给你打个九折如何?”

        当时的轮胎价格也就是在25元上下,而这个厂长的轮胎肯定是上面拨发下来的,根本就不用钱他花钱,所以他开价20元虽然不贵,可也赚的忒多了点。

        “150,十条,我不会当冤大头的,这些轮胎你一个子都不用花,150你是干拿的,还不知足吗?你也不看看我的胸章?”李久黑下脸来瞪眼说到。

        “算你狠,就150,那几个实在不行地帮你换掉,多余的你装车带走吧!另外我,还能帮你搞点汽油,这可是很紧俏的哟,不过我这里还有点。”厂长认了。

        “也行,不过不会给你多钱的,你先把车子弄好,到时候再看好了。”李久不会顺着这个贪婪家伙竖起的杆子爬的,他得抻抻对方,汽油,当然是好东西。

        那个厂长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眼前这个家伙可是个军官,虽然不是他们西北运输局的,可要是捅开了,自己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于是笑笑算是认了。

        有了金钱开道,不到半小时,那个厂长就把修车的大师傅老关给叫了过来,他自己则亲自去工合的车队搞零件。大师傅老关是从天津逃难来到此地的,从辛亥革命那个时候开始就跟着老外学习修理汽车,到如今,那手技术真是没话说。

        天津开埠较早,第二次鸦片战

        争后,英国人在五口通商的基础上增加了天津,并且在天津设立了租界。当时的上海仅仅是一个“小渔村”,而天津当时已经是大码头了。上海开埠以后也不过是马上就繁荣,让上海真正繁荣起来的是太平天国覆灭以后的事情。而天津则不同,天津本身就是北方重镇,具有相当的城市基础,是李鸿章等洋务派大搞洋务运动的基地,天津的城市发展远远超过其他地区。

        最早产生的买办是在广州的十三行,鸦片战争后,买办的味道也变了。当时的岭南交通不便利,在广州的对外贸易受到极大的限制,于是,西方列强逐步地沿着海岸北移,1860年以后,天津成为列强重要的贸易口岸,尤其是北洋水师建立以后,天津成为北方第一大港。随着上海的发展,最后形成了北卫南申的格局。

        既然是开放的口岸,那么洋货的到来就是个必然,加上洋务运动的许多企业都是在天津,现代企业离不开运输,汽车,作为最时髦的交通工具很早就进入了天津。1913年,美丰洋行成立,专门销售美国产的各类汽车,到了1915年,天津就有了出租车行了,不仅有供一些达官贵人“装敝”用的豪华轿车,也有各类卡车提供运输,短短几年,全市拥有的出租车达到了300多辆。随之而来的卡车运输业的蓬勃发展,甚至超过了江南。这是因为北方干旱少雨,道路通行状况要比南方水网地带好多了,所以,效率高的卡车就被许多运输车行青睐。有汽车,就要有修车的师傅,而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仪器和电脑去检测,靠的就是耳朵听,手掌摸和眼睛看。老关是个旗人,这点跟铜锣相似,只不过铜锣是乡下种地的旗人,老关是城里败落下来的旗人。清朝被推翻之后,许多生活在北京、天津的旗人都没了生活来源,于是开始从事各种行业,有的学京剧,有的说相声,还有的就是卖大力当挑夫了。老关算是机灵的,能认得几个洋文,很早就接触了汽车,他这一手技术就是在几十年的修车实践中千锤百炼折腾出来的。

        老关带着徒弟,很快就把发动机吊了出来,放到特定的台子上,随即就开始拆解,李久也没见过如何大修发动机,就跟着在旁边观看,对于新鲜的东西,李久总是充满了求知的欲望。可是老关却是认为,“这是长官在监督自己”。

        张干事和金干事已经到了宝鸡附近的陈仓,他们在那里找到地下党的联络点,对过往的军车展开了排查,可惜,已经二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影子,不要说没有看到李久他们,就是过往的车辆也就那么一辆,还是老毛子的顾问车。他们哪里知道李久他们的车在凤县的修理厂里“大修”呢。

        厂长拿了钱还是下力气办事的,不像有的人,拿钱不办事。不仅找来了发动机上的零件,还找来了底盘上的一些零件,加上轮胎,汽油,这通忙活啊,换好了轮胎,给汽车上凡是可以打黄油的地方全部打了一遍黄油。

        说起这打黄油来,现在许多人不太明白。在过去的汽车上,许多连接的地方是需要通过黄油嘴定期向里面“挤”黄油的,由于需要很大的力气,俗称“打黄油”,比如方向机的球头,十字万向节等等地方,要一直把原来在里面已经变成黑色的旧油全部挤出来才行,一般人干这个用不了一会就满头大汗。直到今天,一些载重卡车和特殊的矿山用车的某些地方还是要打黄油,只不过现在是用机器。

        十条轮胎,李久清查之后换掉了后面8条,从中挑出了尚好的二条换到了前轮,李久想了想,又找老板买了四条,这些新轮胎不仅有外胎,还有内胎,而且品质相当不错,这样为了这些轮胎李久又给了厂长200多法币。

        看客会认为,这老板稍微动点脑子,就应该怀疑李久他们这样的动机,他们的胸章上写着第八战区司令部,难道说这样的部门还需要到他这里走私吗?

        其实不然,在国军中,利用权力和条件玩走私的比比皆是,眼下这个日子,这车是从四川开过来的,能说明什么?保不齐就是帮助长官去“走私”的,要是把这车整的“破衣烂衫”地回去,盲人也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果长官的级别够大,那还无所谓,可要是这长官的级别不够大,那不是给自己找病?厂长赌的就是眼前这车是一个官不大不小的人安排的走私活动。

        那边修着发动机,这边李久又拿出了100元,让厂长找点油漆来,把车身重新给喷了一遍,把个车弄的焕然一新。李久还别出心裁的在车的前保险杠上喷上了一排白色的车牌号,这个车牌号可是他在第八战区办事处里看到的。

        假的牌号不怕查吗?当然怕了,问题是在那个通信极度不发达的年代,要想查清楚这个车牌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这个事情上报到第八战区司令部里,通过电报到重庆办事处去查证,可那些哨卡哪里有这个胆子往上捅?成了固然可以立功受奖,可要是弄错了……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的。哪个站在北风里吹的直跳脚的大头兵会去干这样的傻事?就是脑袋被驴踢了被骡子踩了也不会干。

        说是一晚上能把车子弄好,那还是夸张了一点,不过到了第二天中午,车子还是弄好了,发动机流畅的声音就连李久这个半桶水都觉得是解决问题了。

        “关师傅,真的谢谢你,你的手艺不赖。”李久高兴地递给关师傅一条香烟。

        “还是这老美的车子质量好,除了第一缸的活塞环出了点毛病之外,大小瓦都走得很好,这就省事了,要是给你换瓦,那无论如何一天也搞不出来的。其他的都是小毛病,这车你再跑个二三万公里都不是问题。”关师傅笑着说道。

        “别看我这里耽误您半天时间,可不耽误您今天去宝鸡。从这里出发,过了青石崖后路就好走了,你们现在出发,晚上一准就能到宝鸡,那可是大城市,到了那里,吃香的喝辣的都有……”厂长为自己没有按时完成说着小话。

        接下来李久拿过来几个空桶,直接跟厂长换了装满汽油的油桶。李久之所以这么“贪婪”的在这里搞东西,他的想法很简单。这台车他要开会延安,到了延安,哪里去找这些汽油和轮胎?能多拿点就拿点吧,他要是知道延安那边是有个小油田,并且还可以自己提炼汽油的话,他就不会带上这些汽油了。

        李久也不跟他废话,把该给的钱给了,又拿出了10元钞票给了那两个小工,“这个给你们,你们辛苦了!要是你们师傅和厂长找你们要,不要给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他们要是敢拿,下次我过来拧断他的胳膊!”

        “不敢!绝对不敢!”厂长已经感觉到了李久说话时的“霸气侧漏”。

        看着焕然一新的卡车,学生们都瞪大眼睛,就是一个晚上而已,难怪早上这些大兵没有叫他们早起,而且那些大兵也有人在睡懒觉,原来是一个晚上把汽车给从里到外整了一遍。闻着那还散发着天那水的油漆味,张岚好像又要发花痴。

        “全体上车,我们准备出发了!”李久下达了命令。

        小队的成员对老大时不时地玩点新花样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隔段时间老大没有新花样,这些人才会感到奇怪呢。只不过车上又要多装几条轮胎,会让乘坐在后面的人更拥挤。还是铜锣力气大,使劲地把那几条轮胎塞进了车篷最上层,总算是想方设法把人坐的地方腾了出来。对此,小红旗给铜锣竖起了大拇指,算是点了个赞吧。铜锣还以为小红旗要报复他昨天打屁股的事情,打死不跟小红旗坐在一起,弄得小红旗再次没有了面子。

        从凤县到宝鸡的路上也有一段蜿蜒的山道,不过相比起走过的山道,这都不算什么了,小乙已经不需要李久提醒什么了,熟练地在蜿蜒的山道上打着方向盘,俨然是一个开车的老手了。经过修理后的车子显得格外听话,开起来也格外轻松。李久昨晚熬了一晚上,此时靠在副驾门边打瞌睡。

        正如那个贪心厂长说的,天刚刚擦黑,他们就赶到了宝鸡。远远就看见了林立的烟囱和星星点点的灯光……这里是新兴的后方城市,

        有电灯。

        如果说凤县是一个建筑大工地,那么宝鸡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建设工地,到1939年底,在这里建立的工合企业有260多个,还有从内地迁来的各类学校20多所,著名作家在他的散文里这样描述,“宝鸡的田野上,耸立了新式工厂的烟囱;宝鸡城外,新的市区迅速的发展,追求利润的商人、投机家,充满在这新市区的旅馆和酒楼;银行、仓库,水一样的流转的山货,山一样堆积的商品和原料。”

        李久一开始还担心这里的哨卡林立,检查严格,结果,他们的卡车一路畅行无阻的直接开进了虢镇,反正也就是一条大道地走,该去哪里找住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可是街面上还是人来人往的,这说明此地的人口很多,而且还有许多人是上夜班或者晚班的,看着琳琅满目的街道,李久还真是不知道该去那里。想了想,李久让小乙继续开车,一直开到向西安方向的城乡结合部,在那里去找一家小型旅社或者农家借宿,关键是要有停车的地方。

        说起来,抗战时期的各个城市的旅社还真是以城乡结合部为多,原因无他,防空。在房屋密集的地方开旅社是有好处,可万一一颗炸弹掉下来,啥都没有了,只有在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安全。李久这个想法也是被首长摸透了,临出来的时候叮嘱张干事,“要发动群众,要注意城乡结合部的小旅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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