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三

黄三突然抖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达的，自从他爹黄一刀被枪毙了之后，他就突然消失在村民们的视野里。这一走就是五年，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没多久，他就风风火火地办起了砂石厂，养猪场，还弄了个方圆数百米的大鱼塘。

有人说黄三在外面遇到了贵人，但多数人认为他的钱肯定来路不正不干不净。

后来警方在调查黄三时发现，他的确跟邻省浙江温州的一桩绑架勒索案脱不了干系，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黄三天生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世人都欠着他二百贯钱似的。一开口就是恶狠狠的模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口，照梁清波的看法，他这是典型的进化不成功的案例，梁清波能够从他的身上嗅到野兽的气息。

以前，黄三是附近这四村八寨有名的无赖，二流子。

进局子犹如进茶馆，也被关过监狱，只不过每次时间都不长，关个一年半载的，又给放出来了。

以前，村里人提到黄三，没有不头皮发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他偷鸡摸狗，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敲诈勒索，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据说黄三打架时特别敢拼命手特别狠，他也确实能打，据说有一次，一个人被外村的七八个人围殴，可他硬是把对方全都给揍趴下了，还造成对方两个人重伤，而他自己也被打得满脸是血，鼻青脸肿，一只胳臂也折了。那个时候他也才不过十七八岁，可是在这一带那已经是声名赫赫，几乎无人敢惹。

村子里人人都看不起他，人人都恨他，但也人人也都不愿意惹他。任由他横行霸道，嚣张跋扈，而村民们往往只能退避三舍忍气吞声。

黄一刀还活着的时候，他也管不住自己的这个儿子，后来他一想，干脆给他找个媳妇，没准能让他收收心。

于是，尽管还远远不到法定年龄，黄三早早地就结了婚，对方也是附近村子的，比他还大两岁，不过这段婚姻还没熬过半年，女方就受不了黄三的臭德性，直接跑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手续。

黄三的爹是个杀猪的，一年四季都在各乡各寨转悠，三四百斤的大猪收上来，宰杀干净就拉到镇上卖，当年家里也是颇为殷实的。黄三的妈早年暴病死了，留下了四个孩子，黄三上面是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按说，黄三的爹独自拉扯几个孩子也不容易，可自从手上有了几个活钱，心里就不安分起来，当时，他很想续弦，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可他偏偏全都看不上，却偷偷摸摸地跟村里一个徐娘半老却颇有几分风骚的有夫之妇搞上了，一来二去，对方老公就知道了，于是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不料这黄三的爹是个有名的暴脾气，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他倒好，比人家找上门来讨公道的还要凶，对方也是气不过，几句话岔来岔去，就动上了手，黄三的爹大概是杀猪杀顺手了，觉得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抄起一把杀猪刀就往对方脖颈上去。对方倒地之后，他还不解气，上去又补了一刀。

活该他要吃枪子。

那一年，黄三也才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爹被枪毙后没多久，他就消失在村人的视野里。一走就是五六年。

可黄三现在的确是抖起来了，自从有了钱，他就开始有意地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前周边那些四乡八寨的小混混小流氓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他的小弟，就连那些年纪比他大许多的老混混，见着他也得低头颔首，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三哥，更何况，他现在有钱了，于是，在他身边很快聚集起一批游手好闲无事生非的混世魔王，为了满足这些人平常吃喝玩乐的需要，黄三还在自己家里搞了个地下赌场。光抽水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除了这些人，黄三还有意识地去结交镇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有钱人，还有政府干部，国家机关的公职人员，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村民们常常能够看到一些干部模样的人物，有些还穿着制服，频频出现在黄三家翻修过的大宅院里。

这些迹象表明，黄三在村里的地位，早已远远超越了灰头土脸的村长，支书。

现在，鸭塘村的村民们，遇到骑着崭新的摩托车趾高气昂的黄三，哪个都愿意凑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或者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只香烟，嘴里亲切地问：老三，忙什么呢？

黄三不太把这些看起来老实巴交却一肚子小心眼的村民看在眼里，包括所谓的村长和支书，村里面，也就是黄秋玲她爹能够从黄三手里接过他递上来的好烟，听他客客气气地叫自己一声大哥。就是对自己的亲弟弟，黄三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黄三的弟弟黄老四，却是个比较规矩本分的农民，从来都看不惯自己的这个哥哥。

说起来，黄三跟黄秋玲家还多少沾点亲，论辈分，他得叫黄秋玲一声大侄女。也难怪他会对黄秋玲动起了那种心思，高中之后的黄秋玲出落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是个男人看上一眼都会莫名地怦然心动。

黄秋玲的爹当然不会看不出来黄三的这点歪心思，说真心话，他从来就看不起黄三的为人，可如今世道不同了，现在的乡村社会，不讲什么德行道义，就看谁能搞钱，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有了钱，黑的可以变成白的，错的可以变成对的，臭狗屎也可以变成香饽饽。

黄三最近又搞了个鱼塘，专门养王八和黄鳝。占了好几户人家的土地，也包括黄秋玲家的，别的人家他就是象征性地给了几个小钱，只有黄秋玲家，不过占了一道田坎，他却一出手就是五千，不仅如此，黄秋玲他爸会开拖拉机，黄三就出钱给他弄了个驾照，让他在自己的砂石厂里开载重车，工资也比别人高半截。

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点事儿，世上的人也就是这么个人。这一来二去的，连黄秋玲她妈都松了口动了心，逢人就说黄三的好。

黄三无孔不入的纠缠让黄秋玲很是烦恼，何况他心里还有个梁清波。对于梁清波的感情也是很奇怪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跟梁清波在一块，她觉得自己很放松，甚至可以说是很开心，有什么心里话她就愿意对他讲，哪怕他就是那么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人。从小，她就打心底里同情，不，不能说是同情，准确一点，看到他难受，她自己会莫名地感到心疼。她也知道梁清波说的有道理，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她就有机会摆脱这一切，可她就是静不下心来，班里向她示好的男生一大把，有些男生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可是在跟他们交往的时候就是无法投入进去。再说村里那些男人，也不乏向她献殷勤的，不过根本就不在她的眼里。有时候她朦朦胧胧地向往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在那种生活里应该没有黄三，甚至也没有梁清波，而应该会有更有素质更有魅力的男人。可是要到哪里去寻找那样的生活呢？她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她还是会偶尔上县里看看梁清波，不过自从高考失利上了补习班之后，她却很久没去了，高考成绩太不理想，而梁清波又对自己太好，她相信，只要她有需要，梁清波会为自己付出一切，倾其所有，而这一点，恰恰让她自己感到不安感到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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