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醉酒
鬼不会做梦,谢曲是在范昱的房间里醒来的。
谢曲醒来时,发现范昱正猫儿似的蜷在他身边,大半张脸全埋在他的颈窝里,并且还未醒。
并且嘴角还有点破了。
有那么一瞬间,谢曲大睁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夕,整个人都是懵的,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连脑子带身体,从里到外全冻住了。
完了。谢曲想。
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醒来,身旁还躺着一个从上到下长得都很合自己口味的人……谁能不多想。
更别提谢曲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酒品有多糟。
谢曲还记得,大约是在他十九岁那年,天华宫的少宫主曾来听雨山庄听学,进庄第二天晚上,赶上他在外面喝醉了酒,将那冷若冰霜的尊贵客人认成花魁娘子,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讨了一路的亲,最后被人家忍无可忍的鞭子直抽到脸上,才算勉强清醒。
从那以后,谢曲在喝酒的时候,就总要习惯性地多留一个心眼,每每觉着自己脚底下发飘了,也就扣盏搁壶,推脱是自己醉了,当晚不会再碰酒。
可是在他死前,谁也没有告诉他,地府也有酒,鬼也会喝醉。
而且地府的酒,喝了之后就直接上头,压根没有脚底发飘这过程。
谢曲头疼欲裂,脑袋昏昏沉沉,完全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换句话说,谢曲喝断片儿了。
一时间,谢曲只是僵硬躺着,没敢拨开范昱搭在他腰上的手,在几个喘息之间,进行了一场十分剧烈的思想挣扎。
继续装睡,等范昱醒后再做打算?
不成,这样做的话,万一昨晚要是真发生了什么,范昱醒来后,还不得把他给撕了。
那趁范昱这会没醒,赶紧起来跑路?
也不成,因为本来范昱和他的关系就不好,他要是自己逃也似的跑了,万一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喝醉了,范昱把他扶回来休息而已,他这样一跑,岂非显得他心里有鬼,更加坐实了他讨厌与范昱共事的传言,令范昱更误会他了?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范昱这张脸生得稚气,笑起来可比冷冷板着好看多了。
可是……
谢曲轻轻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范昱嘴角的小块伤痂,眼皮一跳。
可这好像是牙印。
范昱的嘴角怎么会有牙印,不是他啃的,难道还是狗啃的?而且……而且这种印子,又不好再啃一个上去,比比大小和牙齿排列是不是?
谢曲脑袋都大了,脑瓜子嗡嗡的。
这才见面不过三天啊……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巧不巧的,正在谢曲浑身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房门忽然被行事一向风风火火的马面踹开。
“小八!崔判官找七爷有事,但我去他房间看了,发现他不在,你知道他在哪……”
啪嗒。
是金叉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看清范昱屋里是个什么场面之后,马面哇了一声,两眼冒光,兴奋得连假脸都挂不住了,砰的一下变回马脑袋。
“哇!”马面扯着嗓子喊:“七爷,你昨晚和小八睡了!”
“你俩这次和好的真快!比前八回都快!要是换成前八回,你这时大概刚找回记忆,什么话也不说,一天到晚的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见人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为啥没恢复记忆呢?”
谢曲:“……”
谢曲僵硬转头,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满脑子都是马面的大嗓门,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七爷,你昨晚和小八睡了!”
“你昨晚和小八睡了!”
“和小八睡了!”
“睡了!”
“你俩这次和好的真快!”
“这次和好的真快!”
“和好的真快!”
“真快!”
……
在这两句话之后的话,谢曲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只有这两句话,就足够把他的脑袋塞到满满当当,让他暂时失去了往深里思考的能力。
“什么叫……和好?”
半晌,谢曲才从震惊中回神,颤巍巍问出这么一句。
“啊?我问我和好是啥?和好当然就是……”马面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马脑袋,嘴角上咧,一脸开心地举起手,使劲碰了两下大拇指,“和好当然就是,啾啾啾!”
谢曲:“……”
行了,什么也不用问了,难怪他总觉得范昱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难怪他直觉自己和范昱不是寻常的搭伙,现在再一看,这不明摆着的事么?
谢曲的脑袋更疼了。
但是世上总有一些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后,表面仍能不动如山,甚至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冷静,不幸中的万幸,谢曲正是这种人。
所以即使脑子这会已经不好用了,谢曲居然还能记得问马面一句,“你刚才说,崔判官找我有什么事?急不急?需不需要我这时过去?”
马面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着急不着急,还是你和小八和好比较重要。”说完就捡起金叉,一溜烟似的关门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喊:“传下去!七爷昨晚在小八房里睡了!这么大的喜事得庆祝,和崔判官说!问他凡是今天该死的,寿命能不能都多加一天!!!”
谢曲:“……”
叫什么马面,应该改名叫马喇叭。
不不不,喇叭都没马面嗓门大,应该改名叫马唢呐!
这他妈算啥事。
范昱怎么还不醒,为什么连马唢呐那么大的嗓门都没能把范昱叫醒。
……算了,范昱还是先别醒,因为他现在完全不晓得应该怎么办。
谢曲臊眉耷眼地叹气,犯愁的目光把自己和范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都打量了一遍。
还好,至少衣衫还是完整的,证明昨晚其实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眼尾余光又忍不住落回范昱的嘴角。
……但也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这一瞬间,谢曲只觉得自己弱小可怜且无助。
因为结合马唢呐方才那些话,再加上眼前这些……再再加上谢曲生前听过的那些话本,谢曲觉得,现在就算是用指甲盖想,他从前也一定是个人渣。
……鬼渣。
至于是怎么个渣法,这、这也太太太明显了!
这不就是那种、类似于“无情人渣骗财骗色,提上裤子不认人,然后另一方痴心不改无底线原谅并且愿意经年累月等待人渣回心转意”的经典桥段?!?!?!
就离谱。
范昱长这么好看,他以前居然还能提上裤子不认人,就挺离谱。
对着这么好看的人,这么细的腰,怎么舍得提上裤子不认人?直接让他不穿裤子都行。
又轻轻抚了一下范昱的嘴角,谢曲在心里对自己说:小谢啊小谢,我发现你以前挺飘啊。
这么要本事有本事,要样貌有样貌的一个小美人,你也舍得丢啊?
兴许是因为脑子里想到的故事都太曲折太虐心,谢曲看着范昱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温柔了下来。
他觉得他有点理解范昱了。
任谁碰上他这么个让人闹心的玩意,脾气还能好。
但是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好在他和范昱还有现在和以后。
他以后一定会对范昱很好很好。
这么想着,谢曲伸手抚上范昱的脸,略一沉吟,又索性把范昱一整个搂紧怀里来。
…
范昱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刚一睁眼,就看到谢曲在他面前无比放大的一张大脸,以及谢曲脸上那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似愧疚似心痛又似宠溺的,正春风荡漾着的神奇表情。
范昱:“……”
范昱一脚就把谢曲给踹下去了。
“你有病。”范昱冷声道。
谢曲点头如捣蒜,态度很温顺。
“对对,我有病。”谢曲说。
完全猜不到谢曲方才已经经历了怎样心理挣扎的范昱:“……”
范昱:“你真的有病!”
想通了就原形毕露,半点心理负担都不见的谢曲继续荡漾:“对对,我真的有病,有想对你好的病。”
范昱:“……”
范昱攥紧了拳头,把手指关节攥得咯吱咯吱直响。
“别再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恶心。”静默良久,范昱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谢曲丝毫不生气,抬手指指范昱渗血那嘴角,“你别激动,你嘴角伤口裂开了,对不起,我昨晚是不是太粗暴了?”
范昱:“……”
“嗳,原来地府也会闹耗子么?我怎么听见有耗子在磨牙?”
范昱面无表情抿了一下嘴唇,“不是耗子在磨牙,是我。”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点什么,转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谢曲,“你不会以为我这伤口是你咬出来的吧?你在想什么?这个是我自己咬出来的,因为我昨晚恶……”
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闭嘴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谢曲一看范昱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心里就更肯定了,只当范昱是不好意思,连忙体贴找补道:“对,对,不是我咬的,是你自己咬的。”
“但是范昱啊,你就不要再装了,方才马唢……马面来过,已经把你我之前是个什么关系,全漏给我了。”
“范昱你放心,我虽然想不起来从前都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我错,而且我这辈子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有错认错绝不拖延,所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们就从今天起,重新开始。”
“说起重新开始啊,我就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看之前的李章和张幼鱼,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喊的都是小名,现在咱俩也在一起了,我要是再喊你范昱,岂非就显得太生分了?所以我想啊,我也该更亲近些喊你。”
“你说我究竟该喊你什么好呢?昱昱?阿昱?小昱儿?嗳,对了,我觉得小昱儿就很不错,我以后都喊你小昱儿行么?”
“……”
范昱死咬着牙,斜眼睨着谢曲重又爬过来捉着他衣角那只手,恶狠狠扯起一抹笑来,表情极度扭曲可怕。
“谢、曲!你、有、病!”
许久,许久,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范昱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对上谢曲那双多情桃花眼,咬牙切齿,字字阴沉。
“你如今怎么变得……”
“谢曲,你是存心恶心我还是怎么?你是真的什么也没想起来么?你……你究竟是又在和我耍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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