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只要活着就有好事发生。
1
一点落地肃市,然后立刻坐上陈霖开来的房车,至申县两点过五分。元榛没有洗澡,唯恐一沾水人就清醒了,回来直接就躺床上了。结果整个晚上都未能睡沉。他脑子里不能自已地不断回播着苟杞冬至那天的经历,从她早上出门至她夜里回家,真是事事都很操丨蛋。
第二天早上,元榛特地洗了个低水温澡,给大脑强制开机。但即便如此,胡不语见了也仍是忧心忡忡。元榛睡没睡足特别挂相。胡不语能看出来的化妆师也能看出来,不过这位化妆师是元榛的迷妹,一句多余的都没说,用自己逆天的化妆技术遮住了元榛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的疲态。
导演叫了action以后,元榛就变成了“江湖”。“江湖”闷在房间里一天一个想法肆无忌惮地糟蹋着他妈妈放弃治疗省下的几万块钱。与此同时,用轻狂可笑的态度反抗着他的父亲“江平生”。
他截住打了一夜麻将正走在回家路上的“江平生”,通知他自己要出去闯荡。“江平生”问他,“靠什么闯荡,靠你脑子里的水?”两人再度爆发激烈争执。期间,“江平生”的大巴掌时不时地呼在“江湖”后脑勺上,而“江湖”则屡屡把“江平生”推搡得踉跄。
“江平生”暴怒表示“当年不如把你射在墙上”。“江湖”就是在粗俗不堪的脏话里长大的,并不在乎“江平生”直奔着下三路的辱骂。他抓起自己昨晚草草收拾的破行李包,抬手抹去“江平生”喷在自己颊上的唾沫星子,不屑地说,“你就烂在麻将桌上吧江平生”,提膝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神色复杂地补充,“以后我要是能混出头了,我回来给你送终”。
……
苟杞正坐在角落里打盹儿,后脑勺突然被人蹭了下,她睡得五迷三道地转过头去,是正吸溜着奶茶的胡不语。胡不语出去跟其他演员助理社交,不但听来一耳朵八卦,还蹭来两杯热热乎乎的奶茶。
“来,我的朋友,喝两口再睡,”胡不语说,“要是便宜的奶茶我就不叫醒你了,一杯三十三,你就是垂死也得给我坐起来尝尝。”
胡不语的声音里总是带着活灵活现的情绪,听着特别有意思,苟杞忍不住笑了,她揩了揩眼角的潮意,在胡不语“你可真埋汰啊”的感叹声里伸手接了过来。
“剧组给了两天春节假。你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的话,要不然跟我回家过节?”胡不语笑眯眯问她,“我单亲家庭,家里就我跟我妈。”
——申县这边的戏份再有六天就拍完了,到时刚好是年三十,剧组给了两位主演及个别主配两天假,大年初三全体人员在滇市影视基地重新集合。
胡不语虽然长于单亲家庭,但向来生活无虑,她的幸福感很强,所以就总是不介意主动表达关怀和喜爱,当然,也不惧怕被拒绝。此处做个备注,到目前为止,胡不语收到的拒绝都是来自男生。
苟杞不太愿意去打扰人家母女两个的团聚——她们本就聚少离多,她正思考着应该如何措辞,就见元榛在与温良老师说戏之余,顾这边一眼,随□□待,“我爸妈过年回不来,她跟着我过年就行,就两天的事儿别折腾。”
胡不语惊讶地觑他一眼,但特别有眼力见儿地什么也没问。
2
在申县的最后六天所有人都过得水深火热的,两位主演尤甚,几乎是连续的大夜戏,即便极限压缩片场以外的基本生活,平均睡眠时间也仍是不足五个小时。不过倒是不怕睡眠不足皮肤状态不好,因为他们最后这几天里集中拍摄的内容本就需要两位主演越糙越好。
元榛有时候会招人过去讲故事转移注意力。元榛特别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大家生活周围一些小人物的故事。他通过讲述者寥寥数语的叙述来锻炼自己的想象力和画面感。
他有一回问苟杞,“小胡和小陈的故事都让我掏干净了,你那儿有没有可说的?”
苟杞当时正吃着外卖烧烤,她用嘴撕下扦子上的肉丁,说,“那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如果是别人这么回答,元榛肯定推辞“那不用了”,但是是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的苟杞,他便只好露出含蓄的微笑聊作鼓励。苟杞便用波澜不惊的语气给他讲了“红眼珠新娘”、“好朋友背靠背”、“猫脸老太太”、“中元夜”……元榛听到第三个故事便悄悄用纸团塞住了两耳。
腊月二十七,元榛趁着盒饭时间拎着碗口大的蛋糕给苟杞过了个略有些寒酸的生日。小县城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生日礼物,他简单粗暴地直接给她转了两万块钱,顺带抓着油乎乎的筷子给了她一个潦草的拥抱。
“只要活着就有好事发生。”元榛在她耳边低声说,“继续加油。”
蛋糕虽然是店里最小的,苟杞一个人也吃不下,元榛便盯着胡不语沉默不语。胡不语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再度叽叽歪歪“我真的不能再吃了”,收着表情解决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胡不语收着的是“真不是我要吃的,我也是被逼的”的美滋滋表情。
胡不语脚腕都不如人手腕粗,却常常深陷身材焦虑。元榛说了她几回作用不大,便偶尔这样“逼迫式”给她填食。不过胡不语焦虑归焦虑,意志也并不怎么坚定就是了,有些时候夜里刷牙都挡不住她肚子里的馋虫,宁愿吃完再刷第二遍牙。
当夜趁着机器尚未起来,元榛特地招来苟杞跟师秦视频通话。
师秦在镜头前祝苟杞生日快乐。他笑呵呵问:“你元哥今天有没有给你放个假让你出去转转?申县的驴肉火烧听说是当地一绝。”
元榛早前根本没想起这茬,只好补救地在画外问苟杞:“天都黑了,出去转是来不及了,也不安全。要不然你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
苟杞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没说要走。结果就一直跟组拍到凌晨两点五十。由于早上还得拍日出的戏,化妆师都忍不住发牢骚了:再不收工就来不及化妆了!
3
大年三十接近傍晚时间结束申县的拍摄,元榛一行人当即赶往机场,虽然一路畅通,但仍十分惊险地差点赶不上办理登机手续。
八点二十分落地大都,元榛给了胡不语和陈霖各一个红包,宣布队伍就地解散。胡不语和陈霖都有家人朋友来接,两人拎着行李箱跟他们慷慨的“元哥”道了声“春节好”,不等“元哥”礼貌回复就消失了。
“即刻回家说不定还能蹭点残羹冷炙。”他们思索着。
“红包给的有点早了。”元榛思索着。
元榛解散队伍时,说朝歌有车来接,但两人都消失以后,他直接带着苟杞出了航站楼打车去了。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反正也不赶时间,没必要折腾人。
元榛的别墅在长宁区,结果上了车他跟司机报的是“长平区”。
苟杞只当自己听错了,也没多问,车子尚在机场环线上跑着,她人就昏睡过去了。在申县最后赶工的这一周里,她跟着大家过着不规律的生活,生生瘦了四斤。
元榛在苟杞的呼吸变得悠长以后突然放下手机回过头看她。
他仍不时地忆起她在机场发现丢了娃娃时的表情:一开始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她慌得眼睛和耳朵根儿都烧红了。但片刻便成了心灰意冷,因为她以为他不可能去帮她找回娃娃,那不过是一个并不贵重的娃娃。
而一个多月之前,她于深夜路灯下“噗通”跳进河里,镇定自如地给自己渡了一口气,然后头朝下去解自己脚腕上的绳子。她药性发作摔在地上,不断呕吐,难受极了,但不管他怎么问,她都一言不发。他在寒风中把她抄在怀里时,她跟喘不上气似的突然哭了两声,她似乎想揪紧他的衣服,但那时她已经没有弯曲手指的力气了。
……
元榛不禁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碰苟杞眼尾的小痣,但最终只是隔着毫末的距离悄然拂过。
4
苟杞跟着元榛来到地质研究所的家属院里,她以为他是回来取什么东西,结果两人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箱来到四楼,望见门缝下面的灯光,她立刻就感觉不对了。元榛输密码打开门,在玄关给她取了双备用拖鞋,再后仰着问了句“饭菜好了没有,饿死了”,至此刻,她再不明白就有些缺心眼儿了。
“你不是说他们过年回不来吗?”苟杞瞅着元榛,仍是没忍住,问。
“啊,我瞎说的。”元榛弯腰脱鞋,用坦荡到你乍一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语气道。
苟杞一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抓着元榛给她的拖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元榛的妈妈黄雨琦很快就出现了。
黄雨琦跟妹妹黄雨时的五官长得特别像,但气质却大不相同——前者是军队教官的气质,后者是都市金领的气质。黄雨琦的头发留得特别短,根本扎不起来的那种短,她站立在苟杞面前,肩颈腰背都是笔挺的,令人不敢造次。
黄雨琦推了推镜框,面上浮起一层笑容,向苟杞道:“没关系拖鞋不用换了,反正夜里睡觉前得擦地的。白天家里来了不少朋友,没有足够的拖鞋给他们换,都是直接踩的地板。你就住西边那间卧室,我都打扫干净了,你去归置一下行李,出来准备吃饭。”
是个四室两厅的房子。黄雨琦指给苟杞的卧室原来是元榛住的,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是西向,午后阳光一晒特别舒服。元榛嫌这个房间太小,放不下他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儿,初中毕业以后便搬去了对面房间。
苟杞推着行李箱懵头懵脑地向着黄雨琦所指的方向而去。她走到房间门口忆起自己尚未跟主人打招呼,于是在原地回头,向着黄雨琦一鞠躬,说“阿姨春节好”,再向着浴室门口的元榛爸爸一鞠躬,说“叔叔春节好”,然后在两人的回应里进门了。因为过于紧张了,苟杞手里的拖鞋一直忘了放下。
黄雨琦跟元榛爸爸对视了下,眼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她是不是挺可爱的?”元榛给自己倒着水,问。
黄雨琦说“是”,然后撇下元榛,假装忙碌不断经过苟杞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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