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许盈昏昏沉沉地醒来。
“盈盈你终于醒了!”她一醒来,就被许母用力拥入怀中。
“我这是……怎么了?”许盈扶额,大脑里空荡荡的。
许父和许母对视了一眼,纷杂的情绪在两人脸上飞速的划过。许母清清嗓子,说:“医生说你最近营养不大好,身体虚弱,就昏迷了几天。”
“昏迷了几天?”许盈讶然。
“对,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许盈迷茫困顿,“我最近营养不错吧。”
她辞职后每天都吃得很多,怎么还营养不够。
“反正医生就是这么说的,医生还专门给你开了食谱,以后就照着这么吃,就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许盈钝钝地点点头。
“饿了吗?我去给你买吃的。”
“饿了。”许盈摸摸肚子。
许父许母出了病房,他们默默四目相对,许母先打破沉默,“果然今天就醒了。”
许父心绪很乱,他薅了一把头发,说:“你去给盈盈打点开水,我去买吃的。”
等他们走了之后,病房外出现一道身影。
周衍掩藏在门后,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已经醒过来的许盈。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眸子里却又盛满了深沉透骨的绝望与痛苦。
许盈枕着胳膊,想起她失去意识前的场景,想起周衍。
思及周衍,她抿了抿唇。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陌生人了。
长久以来压在肩上的重担撤去,她终于得以放松,似乎整个人的重量都轻了下来。
她瞥向窗外,窗外碧空如洗,阳光明媚。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颊边,她弯了弯杏目。
许盈下午就出院了。
在家里休养了几天,许有盈发现许父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
“你每天都干嘛去了?”许盈问。
许父神色闪躲,“不就是下棋去了吗?”
“以前不是七八点就下完了,怎么最近这么晚。”
“咳,碰到对手了!”许父摸摸后脑勺。
许盈说:“也别回来太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这一天,许盈还在睡觉,朦朦胧胧听见外面的争吵。
“你怎么能这样!”许母尖叫。
“我怎么会想到会这样!”
许盈迷迷瞪瞪地下床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出来,许父许母就收了声。许母整理好面部表情,“没事,你继续睡。”
“没事你们吵什么?”
许母沉气,“我让他最近下棋别回来这么晚,他不听,就吵起来。”
闻言许盈了然,“爸,你也真是的,下棋下到半夜三更才回来,以后别这样了。”
“知道了。”许父讪讪地摸鼻子。
许盈又回去补觉了。
过了两天,许盈窝在客厅里嗑瓜子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她一开门,就见几个膀子上有着青色文身的高大男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谁!干什么!”许盈惊呼。
其中一个纹着青龙的寸头男吐了口唾沫,一把揪住许父的衣领,“你可让我们好找!”
许父吓得腿软,当即要歪倒下去。许盈瞪着这群来者不善的纹身男,“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寸头男指向许父。
许盈惊异,“爸?”
许父慌慌张张,豆大的汗滴滚滚而落。
寸头男又啐了口唾沫,说:“你爸赌。钱赌输了,欠我们钱!”
听到这些话,许盈不可置信,“爸你去赌。钱了?”
许父又是害怕羞愧又是后悔,眼泪和汗水混合滚落下来,“盈盈,我……”
许盈竭力平复情绪,敛气对寸头男说:“欠你们多少!”
“两千万!”
“好,我会还给你们。”许盈说。
“你们还有钱还吗!”寸头男嗤道。
许盈一惊,紧接着就听到许父哭着说:“盈盈……对不起……我把家里的钱全都输光了……”
听到这话,许盈太阳穴一跳,“爸你……”
“对不起……对不起……”许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许盈拦住他的动作,然后睨向寸头男,“赌。钱是犯法的,你不怕我告你们?”
寸头男哈哈大笑,“行啊你告,你告了你爸也得去坐牢!毕竟他也犯法了!”
许盈太阳穴跳得更加厉害,她沉稳住气,“我会把钱给你们。”
“你有钱吗你!”
“有。”
“那你现在就给我们。”
“给我三天时间。”
寸头男沉吟着,他威胁道:“三天后要是不把钱给我,你们就等着瞧!”
话音落下几个人离开了。
关上门,许盈语气带着愠怒,“爸!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去赌。钱!”
许父哭着说:“都是刚子……前段时间我闲地没事做,刚子说有好玩儿的,就带我去赌。钱了,就是他几个认识的朋友,本来是赌着玩儿的,也不赌。钱的,可是后来慢慢地就开始赌。钱了,一开始赌得小,后来越赌越大,越赌越大……”
“所以你最近一直晚归不是因为下棋?那天你和妈吵架也不是因为下棋!”
许父羞愧地捂面。
“去!去找刚子!都是他害我!”许父忽然大声道。
刚子打开门,看到许盈和许父,还没说话,就被许盈甩了一耳光。
“刚子,你为什么要坑我爸!”许盈怒道。
被甩了一巴掌,刚子就要打回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了什么,及时收手,面红耳赤道:“什么叫我坑他!”
“你故意带我爸去赌钱,故意坑他!”
“是他自己愿意去的,关我什么事!”
“你不怂恿他,他会去?”许盈气急。许父虽然糊涂,可是始作俑者是刚子。
听许父说刚子赢了他很多钱,这一出明显是刚子设套让她爸往坑里跳。
“什么叫我怂恿他!你可别污蔑人!”
此时许父情绪爆发,他狠力推刚子,“都是你!你害我!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就算我自己坐牢我也要告你!”
刚子登时怂了,“唉……别……”
许父怒道:“盈盈,咱们去警局,咱们去告他!”
说着他就要拽着许盈离开。
刚子急了,“别去!别去!”
“我坐牢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去!”
刚子豁出去了似的,“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害你!是别人!是别人!”
许盈顿滞,“什么别人,你说清楚。”
刚子犹豫了好半天,他咬着牙,说:“有人出钱,让我来害你爸。”
“谁?”许盈眸光锐利。
刚子握拳,“就是……就是许周集团的大老板……周老板……”
许盈瞳孔剧烈收缩,“你说什么!”
“就是周衍!”
许盈满脸不可思议,她后退半步。
身侧许父已经骂了起来,“原来是那畜生!原来是他!”
许盈静默了很久,她转身就去找周衍。许父要跟着去,她让他回家。
怒气冲冲地闯进小院,许盈冷冷地看着在小院里晒太阳的周衍,“为什么要害我爸!”
周衍坐在藤椅里,他仰起头,阳光落在他几近透明的皮肤上。
他甚至没有看她。
他说:“我曾经对你说,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像绿绿。”
他的答非所问让许盈微微凝眉。
然后,她又听到他继续说:“我骗了你,一直在骗你,我一直把你当做绿绿,骗你只是为了让你更好更长久地待在我身边。”
许盈心里翻起涟漪。
周衍:“我没想到你也一直在骗我,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绿绿。”
“所以我那么卑微地哀求你不要离开,给你磕头,为你整容,差点淹死在水池里,为了救你失去一条腿,还出现精神问题,只是为了能让我的绿绿回来而已。”
“怎么样,你以为你在骗我,在玩弄我,殊不知又白白给我当了那么久的替身,殊不知被玩弄的是你自己。”周衍眨了下长睫。
许盈轻笑:“怎么,你以为我会在意?我既然不爱你,又怎会在意是不是替身。”
周衍抿了半口茶,说:“因为奶奶的去世,我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死过一回后,我想明白了,我不再想让你当绿绿的替身,我为什么要死,害死我奶奶的凶手都没死,我为什么要死!”
他双目如利刃,扎向许盈,“是你间接害死了我奶奶!”
“所以你设计害我爸!”许盈咬牙切齿。
“对!”
这一刻,仿佛心脏里缺失了一小块的东西重新填了回来,许盈曾经对他的那丁点儿原谅,已经不复存在。
周衍神色冰凉,居高临下地睨视她,“看在你像绿绿的份上,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对我奶奶说一声对不起,你只要跟我奶奶道歉,我就放过你们家,你爸欠的钱也不用还。”
这话让许盈愣住了。
她想甩头就走,理智却又让她停了下来。
她的潜意识里,的确欠周奶奶一句道歉。
如果她心中对周奶奶没有歉意,她可以甩头就走,用尽所有方法对付周衍。
可是她既能借这个机会道歉,又能解决掉许父的麻烦,不用耗费心力来对付周衍。
那么她为什么不呢。
她久久地望着周衍,然后视线落在小院里的藤椅上。
周奶奶经常坐的藤椅。
凉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对着藤椅说:“对不起。”
她的确间接害死了周奶奶。
轻飘飘的三个字揉碎在风里,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道完歉,她指着周衍,“我告诉你,如果你再对我们家有什么不利,我一定会和你拼命,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许盈,”他叫住她,“你现在恨我吗?”
“你说呢。”
“可是你之前说原谅你我了。”
她冷笑,“我之前说原谅你,是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原谅你,或许有那么一点原谅,可是你,你配不上我一丁点的原谅。”
她冷冷地转身,脚底踩碎了落在地上的红蔷薇。
许盈一离开,周衍脸上刻意维持的冷意瞬间崩塌。
他低下腰,捧起被许盈踩碎的蔷薇花瓣。
他小心地捧着花瓣,阳光照耀在碎裂的花瓣上。
阳光刺目地就像那天他在梦里见到的光一样。
那天,他在病房外面使劲拍昏过去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大片大片刺目的光,他仿佛看见了神。
他急切地问神,能不能让许盈醒过来。
神说,你知道为什么她醒不过来吗?
为什么。他问。
神没说话。但是接下来,他面前出现了一片大海。
他看到被绳索绑着的许盈,看到她被扔下了海。
他五内俱焚,目眦欲裂地叫喊,想要去救她,可是根本跑不过去。
他只能看着她沉入海底,看着她死去。他心碎欲裂之际,一片光出现在已经死去的许盈面前。
神出现在了许盈面前。死去的许盈活了过来。
神对许盈说,你对周衍的恨,给了你重生的机会。
滔天的恨意聚集在许盈的心脏里,支撑着她的生命。
周衍愣愣地看着重新活过来的许盈。
下一刻,所有画面消失。
神对他说:“她对你的恨,是她活下来的原因。如果她不再恨你,她就会死。”
“她说原谅你,其实并没有彻底原谅。她只是有一点的原谅你,她原谅了你一点,她对你的恨就减少了一点,所以她会昏迷。如果不把减少的恨补上,她会随时随刻昏迷,如果她对你的恨完全消失,她就会死去。”
“所以,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一直完全恨着你,对你一丁点的原谅都不能有。”
听罢,周衍只觉天塌了下来。
然后他醒了过来。
他来到许盈的病床前,从前让他忽略的过于年轻的面庞映入眼底,仿佛在印证梦里神说的话。
一年前,她重生到了十七岁。
他每个毛孔都在战栗,慌忙让医生做鉴定测试她的骨龄。
结果出来,完全印证了神说的话。
那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她有救了,接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便涌了上来。
只有她一直恨着他,她才会活下去。
他崩溃地痛哭,哭到泪腺干涸。他才明白,原来之前他的痛苦绝望都不是真正的绝痛苦绝望,如今这才算真正的痛苦绝望。
他来到病房前,听到许父许母说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他恍然记起梦里神说的,她会在第三天醒来,也就是明天。
在病房外枯坐了很久,他进屋,对许父许母说,他知道阿盈什么时候会醒来。
听完原委,许父许母惊诧不已,“真的?”
他们不相信。
他说:“如果明天阿盈真的醒过来了,你们就会相信了。”
接着,他又说:“如果她真的醒了,事情是真的,我需要你们的配合和帮忙。”
第二天她果真醒了。
许父许母相信了他。
他说,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必须马上把她之前减少的那一点恨补上。
所以,他说着违心的话,和许父许母还有刚子,一起演了一场戏。
刚才,她说,他配不上她一丁点的原谅。
她对他施舍的那么一点原谅,完全消失了,她减少的恨,完全补回去了。
她不会因为这减少的恨随时随刻地昏迷了。
在她昏迷之前,他以为,她原谅了他,哪怕是一点点的原谅,他也就还有机会重新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
他这一生,再也等不到她一句,我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等不到喽 ̄
我觉得文名应该就叫《等不到》,哈哈哈之完结了改一下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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