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赃并获，懊悔的王兵
新桥饭店。
包间内的气氛急转直下，梁国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神色不善。
郑援朝则在认出那两人后，慌神间不小心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到底什么情况，快说！”
他看着这两人惊恐神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国庆哥，援朝哥，仓库被人发现了！”
其中一人抹着脸上的汗，哭丧着脸汇报道。
“……”郑援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带着侥幸心态连忙追问道：“其他人呢？都跑出来了吧？”
一车水果被派出所收走，顶多就是损失些钱，以后还能继续运回来，反正南方的水果那么便宜，这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只要人没被抓到就行。
“有五个哥们被条子带走了……”那人不敢隐瞒，硬着头皮小声回应道。
“轰！”
郑援朝闻言像是瞬间被雷击了似的，整个表情犹如泥塑木雕，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浮现出绝望愤然神色。
“废物，都特么废物！不是给你们预留好退路了么？为什么还会被抓住？嗯？！”
他大声喝问后，转头看向了梁国庆，眼神带着求救的目光，“哥，这下怎么办？”
“哼！”梁国庆只是冷哼了声，瞪了那两个人一眼，冷声道：
“把情况仔细说一下，再敢这么吞吞吐吐的，我让小波把你俩从窗户里扔出去！”
那两人脸色一慌，强自稳定了下心神，把他们刚才的经历详细说了出来。
“当时我俩正在偏房里待着呢，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跑了出去，看到天井中有些烂掉的水果，然后我们大家伙儿合计着安全为主，就想先从之前凿出来的洞里溜掉。
结果前面几个哥们出去后，不知道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情况，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俩觉得不对劲，没敢往外钻，正着急呢，就听到胡同口有很多人朝着巷子里跑来。
当时我俩就慌了，以为是条子来了，哪还敢从洞里往外钻，但也不能原地等死嘛，所以就硬着头皮打开了院儿门，赶紧跑了！”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此时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玛德，那你怎么知道其他五个废物是让条子抓了？你亲眼看见了？！”
这时候小波忍不住插了一句，怒意满满的喝问道。
“您听我解释啊，当时跑出院子之后，在胡同里也没见着条子，所有人都搁另一条胡同里呢，我俩稍微冷静了些，就也想去旁边胡同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刚走到街上，那些群众就把咱们五个哥们反拧着推搡了出来，还吆喝着他们都是投机倒把分子，说是要送去派出所法办！
我俩一听这个，知道没啥指望了，这不就赶紧回来送信了……”
这人说完，包间内一阵沉默，空气凝固，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无比难看。
尤其郑援朝，更是因为内心的不安，两只手都哆嗦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满脸的不知所措，神情慌乱，“如果条子审讯起来，那几个混蛋百分百不可能扛得住，到时候我……”
郑援朝自言自语，说到这里，再次求助似的看向了梁国庆，“哥，接下来怎么办？！”
在这个年代，大批量的投机倒把，罪行甚至比打架斗殴还要严重，是会重判的。
若是真的被供出来，哪怕他是大院儿子弟，也会毫无悬念的被抓走。
而再牵扯出年前打架斗殴的事儿，罪上加罪，绝对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梁国庆眉头微皱，眼神阴鸷，没理会郑援朝的求救目光，而是继续冲那两人问道：
“照你们这么说，其他那五个人钻出院墙后，被人动了手脚？”
“有可能吧，具体我俩也没听到动静，真的不知道啊！”
那人努力回忆了下，还是不敢肯定的回应道。
“那天井里的水果是怎么回事儿？！”梁国庆微微动气，声音抬高了些。
“那个……我俩就更不知道了，当时没在院儿里，等从偏房出来后，只看到地上散着一些烂水果，然后注意力就都放在跟其他哥几个商量赶紧溜走的事儿上了。”
“槽！都特么废物！”小波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道。
梁国庆抬手制止，微微思忖后，像是自言自语的淡淡开口道：“这不像是条子的作风，应该是咱们让人针对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疑惑神色更浓，“到底是谁干的呢？咱们刚把鸽子市上的水果买卖举报了，结果仓库立刻就出了事儿，不可能是巧合……”
梁国庆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鸽子市上卖水果的那些人应该都是散户，举报一下，借助派出所的力量把这些人手里的货清理掉，就可以铺自己运来的货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举报鸽子市的同时，仓库的水果也被人给点了！
甚至都没用派出所出手，直接把看守货物的人干净利索的放倒，就凭能做到这一点，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
梁国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一梳理着之前茬过架的死对头，但还是没有找到明确目标。
“小波，你去找个地方先给这两个人躲一躲，最近几天尽量别露头。”
梁国庆苦思无果，便决定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掉。
“嗯，知道了！”小波迎上他的目光，读懂了老大眼神中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冲其中一人踢了一脚，朝着包间外示意。
“谢谢，多谢国庆哥！”两人连忙道谢，满脸讪笑的跟着小波走出了包间。
“哥，你让他俩躲起来，那派出所那边怎么办？”
此时包间内只剩下了郑援朝和梁国庆两人，前者带着不解之色，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梁国庆没有回应，而是亲自递给了郑援朝一根烟。
然后又帮着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根，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郑援朝认真说道：
“这次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单凭他们几个怕是顶不了……”
“呃！”郑援朝闻言不由神色巨变，他立刻猜到了梁国庆的意图。
从南方运回水果售卖的事儿，是他去鸽子市上打听花黎时，偶然发现的‘商机’。
因为在南方躲了这大半年，知道那边的水果特便宜，所以才会鼓动梁国庆一块儿插手这个买卖。
而现在听梁国庆话里的意思，那几个人顶不了，或许就只能牺牲他了……
“哥，我跟小云还商量着国庆节就结婚啊，如果……咳，咱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办法了么？！”
郑援朝无比不甘的解释着，虽然内心怨愤，但却强自忍着，不敢真的在梁国庆面前造次。
“哼，那你说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梁国庆冷哼，嘴角微微翘着，斜睨向他。
“我……那要不咱们先离开四九城，过段儿时间再回来？”郑援朝又想起了之前成功逃脱一次的经历，眼里冒出希冀的神彩。
梁国庆这次好一会儿都没回应他，再次抬头时，竟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援朝啊，真格儿的论起来，你以后可是我妹夫，为了小云，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这方面你一定要搞清楚。”
说到这里，梁国庆亲自拿过酒瓶，给郑援朝和自己都倒满了白酒，再次说道：
“老话说，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一时的忍耐，换以后的风光，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咱俩是一家人，一个人顶罪总好过都给逮进去，当然了，哪怕你进去了，有我在外面儿活动着，你也很快就能出来，但要是咱俩都进去，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了，该说不说，这事儿可是你蹿腾的，严格来说就是主谋，我顶多算一帮你提供车辆的从犯，毕竟买卖还没开始呢，这事儿谁能说得清？”
梁国庆无视了郑援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到这里，他镇定的抽了口烟，吐出烟雾后，才又补充道：
“你也不是小孩子，孰轻孰重，自个儿琢磨下。
另外，把想跑的念头掐灭，我这人不喜欢算糊涂账，你要真敢跑，可别怪我不拿你当亲戚！”
他这番软中带刺儿的话说完，好整以暇的等待起郑援朝的回应来。
“哥，那我跟小云……”郑援朝欲言又止，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此刻甚至有些懊悔不该沾手水果买卖了，谁知道这么危险，还没等赚到票子呢，结果仓库被人点了，现在面临着要吃牢饭。
“没事儿，我妹妹既然相中了你，就会等你的，你尽可放心，到了里面儿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烂肚子里，我自然会帮你在外面儿想办法。
还有别的顾虑么？时间有限，赶紧做决定吧！”
梁国庆见他还有些踌躇，皱眉催促道。
“没……没了！”郑援朝说完这句话，浑身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了椅子上，脸色苦闷绝望。
“很好，来，咱兄弟俩干了这杯酒，大老爷们说话算话，不带反悔的！”
梁国庆举起酒杯，静等着郑援朝的反应。
后者脸色难看，默不作声的率先举杯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水。
“援朝你放心，一定要相信我，不会让你在里面待太久的。”
梁国庆很满意他的态度，同样喝掉酒之后，继续说道：
“待会儿到了派出所，公安问起你货车的来源，就说是找外地人买的，名字随便儿编，这个应该没人查得到。
还有，在号子里有关老山参的事儿只字不能提，杨跃进的买卖早晚会是我的，在没有找到给他供货的人之前，你把他点了，等于是断咱们自己的财路，明白么？”
郑援朝麻木的点着头，他此刻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南方灰头土脸的躲了大半年，本来打算回到四九城后，傍上梁国庆可以大展拳脚，谁承想，这还没过去多长时间，却依然没躲过进号子的命运。
“哥，我想先回趟家，爸妈那边……”
郑援朝颓然的说到一半说下不去了。
“没必要，凭条子的办事儿效率，指不定现在就已经审出点什么了，你这时候回家，呵，正好撞枪口上！”
梁国庆淡然笑笑，替他分析道：
“你现在唯一且必须要做的事儿，就是主动去派出所投案，坦白从宽嘛，条子们很在乎这个的，这对我在外面儿帮你活动，也比较有帮助，你觉得怎么样？”
“……”郑援朝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憋屈过。
不但要一个人去顶罪，关键还要主动自首，这在他看来，简直丢人到家了。
但梁国庆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梁国庆跟他所做的保证都是真的，否则他就会面临很严重的处罚，指不定得在里面蹲多久呢！
“好了，别耽搁时间了，等你出来了，我好好摆上几桌，咱喝个痛快，哈哈……”
梁国庆见他还有些迟疑，索性率先站了起来，把烟头掐灭，等着郑援朝主动去自首。
“哥，那……我去了？”
郑援朝知道这回是怎么也躲不掉了，无奈站起身，再次问道。
“去吧，相信我，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梁国庆目光一凝，语气隐含着威胁之意。
郑援朝听完下意识一哆嗦，把手里没抽完的烟卷儿扔掉，低着头走出了包间。
在他身后，梁国庆也跟了出来，等到了一楼，他招手叫来了坐在大堂里的手下人，朝已经走到街对面的郑援朝背影努了努嘴，低语了几句。
手下人快速走出饭店，远远的跟在了郑援朝的后面。
而这时小波已经回来了，朝梁国庆做了个‘OK’的手势，接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新桥饭店。
“小波，你接下来代替援朝，想办法给我找到杨跃进，当然了，如果能直接找到给他供货的人最好，这件事儿你抓紧办！”
“嗯，知道了国庆哥。”
小波点头，随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水果买卖的事儿？”
梁国庆看出了他的意思，走下台阶后，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
“在没查明到底是谁在背后针对我之前，先暂时搁置吧，对了，你可以抽空去鸽子市上暗中打听下，那些人的水果都是分别从哪儿进的货。”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微眯缝起来，露出一抹玩味笑意，“或许，找到他们背后的供货人，也就知道到底是谁点了咱们的买卖了！”
旁边的小波闻言露出淡淡冷意，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骑上自行车，汇入了街上的人群中……
……
姚卫民离开胡同后，到几个鸽子市上转了下，查看被派出所冲击的情况。
公安赶来的时候，还有些人在卖水果并没有撤走，所以他想实地去看一下，是不是跟自己的判断一样，因为数量少而不会被法办。
一连转了几个鸽子市，因为派出所行动的缘故，市场上已经看不到几个人。
而有几个之前见过卖水果的面孔，此时也站在人群中，望着街上派出所人员的背影小声议论着，神色自然，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姚卫民内心放松，最后一丝担忧也荡然无存。
之所以他没有让所有人同时提前撤出，想法还是跟之前一样，避免引起某些有心人士的猜疑，推断出各个鸽子市上的水果都是出自一个供货商之手。
在一处鸽子市，姚卫民也看到了刚子，后者隐晦朝他打了几下手势，表示一切顺利，没有发生意外情况。
姚卫民没有跟刚子靠近详聊，而是准备骑上自行车离开鸽子市。
可就在这时，远处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卫民！你这个点儿没上班，怎么来这里了？”
只见王兵穿着制服，此时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底却有着一抹疑惑。
“哦，这两天单位给我安排了别的工作，有些施工的工具在供销社淘换不到，就寻思着来鸽子市上踅摸踅摸。”
姚卫民笑着回应，等他走近后，故意指着人影稀疏的鸽子市小声调侃道：
“不会吧，你堂堂大队长，整顿市场这种芝麻大点儿的事还要你亲自出马啊？”
王兵闻言不由得摆手，咳嗽了下解释道：
“实话跟你说，这回是全市统一行动，可不像平时我们所里组织的行动那么简单！”
他深知姚卫民的另一层身份，再加上现在行动也到了尾声，不担心会泄露消息，因此继续说道：
“这不接到有群众反映，说最近鸽子市上卖水果的人忒多，因此判断极有可能是明显的投机倒把行为，所以上面重视了起来，组织人手统一进行整理整顿，严厉打击投机倒把分子！”
姚卫民露出恍然神色，一边点头一边好奇追问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鸽子市上也没几个人，那这次行动大概要维持几天？”
“估摸着四五天吧，鸽子市上的这些人说难听话儿，就跟那水葫芦似的，摁下去这个，旁边就得飘起来那个，想真的全清理干净，难啊！”
王兵感慨回应，很快他又神色一动，露出些许狐疑之意，“哎我说卫民，你打听这个干嘛？可别告诉我，你也来这边儿卖过东西，哈哈……”
“甭说我，那你搁鸽子市上买过东西没？”姚卫民不甘示弱的反问道，脸上同样带着淡淡笑意，神色镇定自若。
见王兵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姚卫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王队长，你要是跟我讨论这个的话，我对你还真就有点儿意见了！”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兵闻言不由得一愣，顿时收敛了笑意，不明白姚卫民为何会这么说。
“我今儿个上午是不是去找你了？其实也是有关鸽子市上的消息，结果你都没时间听，害的我损失了一次立功的机会。”
姚卫民失望摇头，不等王兵询问，兀自继续说道：“我前几天晚上亲眼看到了一辆货车，拉着满满一车水果，开进了煤市街那边儿。
我寻思着煤市街也没有我们采购站的库房啊，这不明显就是投机倒把分子所为嘛！
本来想等摸清楚货车卸货的仓库后再去跟你汇报，但连续这好几天单位的事情太多，也没时间去探查，所以今儿个上午就琢磨着把消息告诉你，让你自儿个带人去那一片搜搜看。
万一真搜到了，那可是不小的功劳，比来这鸽子市上的收获可大太多了。”
王兵闻言神色一动，想起了上午姚卫民找他的事儿，当时因为忙着开会，领导要宣布整顿鸽子市的任务。
那场会议在他看来，领导肯定是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才会统一部署全市的派出所一起行动，因此对姚卫民的信息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但现在听姚卫民这么一说，他不由露出一抹兴奋，连忙问道：
“卫民，你确定真的有一辆货车，把水果都运去煤市街了？！”
如果真能找到投机倒把分子的仓库，王兵深知在这次行动中，绝对算得上大功一件。
“晚上我从城外回来，亲眼看见的，不可能有假！”
姚卫民非常自信的点头道。
“哈哈……那敢情好，得，我也不跟你闲唠了，煤市街离这里不远，我这就带人过去转转！”
王兵大喜，可就在他准备召集人手时，就看到远处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公安人员快速来到了近前。
“王队长你好，我是煤市街派出所的小王，领导派我来跟您说一下，煤市街发现了投机倒把分子的仓库，需要就近的同志们协助一起处理现场货品，还请王队长您受累帮我调几个人手呗。”
“……”
公安人员的话说完，王兵当场就怔住了，紧接着内心无比的懊悔起来。
这本该是属于他的功劳啊，结果一时情急，没把姚卫民的话当回事儿，现在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功劳被别的派出所抢走了！
“咳，那个，仓库找到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确认道。
“对啊，还是附近群众发现的呢，咱们的群众不但找到了仓库，还把那些投机倒把分子扭送来了我们派出所！”
“我……”王兵闻言更加无语了。
他心里特别的后悔，同时还隐隐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姚卫民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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