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子雪别汗
汗王、老汗不过是口头称呼,正式称呼应是大汗。大汗之下诸王称之为“汗”。
李玄都在前往金帐之前,曾详细了解过金帐诸王。在中原,诸王皆是以古时国号为名,如晋、楚、齐、秦、燕等,徐无鬼就是当初的齐王。在金帐却不以王号称之,而是以名字加上汗号。金帐汗国的开国之主共有五个儿子,皆是封王,世代传承。许多千户那颜都是这五王的分支,月离别就是月即别汗这一支。而本代汗王又有儿子兄弟,也是封王,当年率军攻打西京的伊里汗就是汗王的同母幼弟。
如今的金帐王庭共有十王,五位世代传承,四位汗王儿子,一位汗王幼弟。不过每次汗位交替时,这些汗王之子都要大起兵戈,胜者成为新任大汗,过去做王子时的汗号自是废弃不用,败者兵败身死,汗号也是废弃,多年传承下来,五位世代传承的王爷不曾变易,另外五个位置却是时常更替,故而又有左右之分。
方才月离别所说的子雪别汗就是世代传承的五王之一,而药木忽汗则是本代汗王的小儿子。两家同列十王,又是远亲,结亲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月离别生怕李玄都不知道这些汗王,于是介绍道:“王庭有十王,分别是左五王:月即别汗、拔都汗、岁哥汗、末哥汗、子雪别汗,右五王:伊里汗、明理汗、药木忽汗、乃刺汗、失甘汗。用大魏的话来说,左五王是宗室,右五王是皇室。你们大魏以左为尊,我们金帐却是以右为尊,右五王常驻王庭,地位要比左五王高上一些,子雪别汗把妹妹嫁给药木忽汗,看来他是认定了药木忽汗能够继承大汗之位了。”
李玄都听到“宗室”和“皇室”的说法,不由一笑,只觉得贴切。
按照月离别的说法,真正争夺大位的是四位王子,也就是:明理汗、药木忽汗、乃刺汗、失甘汗,其中明理汗是长子,支持者甚众,药木忽汗是幼子,最得老汗喜爱,剩余的乃刺汗和失甘汗却是不如这二人,不过这两人的母亲均是出身于金帐权贵家族,也不容小觑就是了。而且金帐有兄终弟及的传统,虽说伊里汗对老汗忠心耿耿,但是他毕竟是老汗兄弟,也难保不会生出争夺汗位的念头。除此之外,右五王争位,左五王也不会作壁上观,只怕要下场押注,如今的王庭局势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李玄都想着这些,忍不住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这支长龙一般的队伍越来越近,李玄都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前导骑兵脸上的表情。
李玄都不欲引人注目,说道:“我们回吧。”
月离别虽然与这两家都有交情,但也不好怂恿李玄都参与到此事之中,只怕李玄都又要对她生疑,累得她性命不保,于是便点头应了。
待到两人离去之后不久,这支浩荡队伍便来到了城门之前。
城中这边早有镇守官和断事官冒雪出迎,在草原上,无论大人小孩,就没有骑术差的,那镇守官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骑术没有落下半点。只见镇守官纵马来到那豪奢马车的不远处,一提缰绳,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他翻身下马,行礼道:“参见子雪别汗。”
马车的镶金车窗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来,这位子雪别汗看上去三十多岁,似是身体不大好的缘故,带着几分病态,只是一双眸子森森冷冷,让人想起草原上的饿狼,似要择人而噬一般,让人不免胆寒。他望向这位本地镇守官,淡淡问道:“月离别那颜可曾到了城中?”
左五王因为世代传承,所以互相之间联络有亲,月即别汗与子雪别汗两支关系比较亲近,属于盟友,月离别虽然不曾继承汗位,但也是一方千户那颜,又与子雪别汗属于同辈之人,故而子雪别汗有此一问。
镇守官低头道:“回禀子雪别汗,月离别那颜没有来到城中。”
子雪别汗一怔,因为按照月离别的行程来算,她应该早先一步抵达王庭旧址,就算不曾在城中长期停留,也应该在镇守官这里留下记录,难道她直接往王庭去了?还是在路上遇到了意外?
想到这儿,子雪别汗下意识地眯起眼眸,让镇守官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冷。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冷哼,然后就是车窗关合的声音,这位镇守官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就听马车内传出子雪别汗的声音:“进城。”
队伍开始继续前行,浩浩荡荡驶入城中。
镇守官赶忙翻身上马,打马快行几步,来到前面引路。
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少说也有上千人,千余人入城的动静,李玄都哪怕是在客栈中,也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是子雪别汗的送亲队伍入城了。他方才之所以不愿在城头久留,是因为他感知到这队伍中有厉害人物的存在,离得远了,对方未必能发现自己,可是离得近了,却是难说。不过李玄都也是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这金帐中的高手行事作风与中原大不相同,中原高手除了在必要的时候,生怕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底细,恨不得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才好,李玄都久在中原,也沾染了这类毛病。可金帐高手却是截然不同,十分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高手,气机散发四周,如猛虎巡山,震慑意味很重。大魏以农耕立国,金帐以游牧立国,后者更为好战,想来这就是民风不同了。
在王庭旧址,有一座道观,名为燕云观,传说当年长春真人受金帐汗王之邀来到王庭,金帐汗王因为在外领军作战无法返回,为此专门派人替长春真人修建道观居住,于是长春真人便在这座道观中落脚等候,后来久候不至,长春真人这才动身前往大雪山行宫。大魏大军攻陷此处王庭后,毁去宫殿房屋无数,不过却将这处道观留了下来,本代汗王几次回到王庭旧址祭祀,也是在这座道观中举行仪式。
正因为如此,这座道观附近府邸连绵林立,均是城中最为尊贵的权势人物。这次子雪别汗入城,直接在道观中住宿。金帐不似大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礼法,而且诸王和大汗之间的关系类似于藩王与朝廷,不是那些空有亲王名头却没有封地兵权的空头王爷可比。
道观的正殿中,供奉着一尊道祖像,只是与中原的道祖像不同,这座道祖像却是带着几分金帐人的形貌特征,与佛门传至中原后佛祖像也偏向中原人相貌是一般道理。
此时子雪别汗就负手立在道祖像前,仰头视之。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身上衣着华丽,便是子雪别汗的妹妹了。
少女低着头,并不说话,似乎极为畏惧这位兄长。
子雪别汗脸色阴冷,望向道祖像的眼神中也尽是阴郁之色,不像是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汉子,倒像是从深宅大院出来的公子哥。
兄妹二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子雪别汗方才开口道:“药木忽汗继承汗王之位后,你就是大阏氏了,整个王庭中最尊贵的女人,你的儿子将会是下一任汗王。”
少女壮着胆子开口道:“老汗是草原的神明,是长生天派来牧守草原的使者,不会死的。”
“老汗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死。”子雪别汗的语气发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尽快为药木忽汗生下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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