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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刺杀皇子


  刘氏惊的脸色煞白,揪住郭铴的衣裳欲跟他拼命:“你好狠的心,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你难道不怕报应吗?我跟你拼了。”

  刘氏一个妇道人家,力气有限,她去找郭铴的麻烦,无异于螳臂当车。

  郭铴一把就把她推坐在地上:“疯婆子,不是我要害你的孩子,是他不老实,从我怀里挣脱,他那么大了,我哪里搂得住?”

  “你胡说。”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吗?这么毛毛糙糙的孩子,平时你们是怎么教的?”

  “我跟你拼命。”刘氏又扑上去。

  郭铴伸出胳膊掐住她的脖子,刘氏即刻动弹不得,只能咬了郭铴一口。

  吕婴听到动静时,为时已晚。

  他没空理会郭铴,而是推开门去,跑向了孩子。

  孩子的眼睛是闭着的,那么柔弱的孩子,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就在刚才,他还像小泥鳅似的,在吕婴的怀里蹭来蹭去。

  如今,这个鲜活的生命,就要离他远去了吗?

  吕婴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他也曾经从死人堆里穿过,脚下的尸体,摞了一层又一层,他在尸体里穿行,也曾经面不改色。

  可孩子小小的身体躺在他面前,他的心就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抱起孩子,又害怕弄疼他,他想呼唤他的名字,又怕打扰了他休息,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这么让人肝肠寸断的小东西啊。

  太医赶来。摸了孩子的脉搏,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睛,叹了口气,摇摇头。

  孩子已经归去。

  “我可以抱他吗?”吕婴蹲在那儿,小心翼翼的问。

  “可以。”

  吕婴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孩子摔断了骨,身子好软啊,他活蹦乱跳的时候,在吕婴的怀中钻来钻去,那时他也好软啊。

  有时候孩子精力旺盛,缠得吕婴不能好好休息,吕婴但凡表现出一点点的不热情,孩子便像个围巾一样,软软地缠在他腰上撒娇。

  此时真奢望孩子能再缠他一回啊。

  可终是不能了。

  吕婴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用衣袖揩揩他脸上的血痕,一面摇着一面安慰:“太疼了是不是?那就别再醒来了,醒来会很疼,别再醒了,别醒了。”

  吕婴的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忍住了。

  他拍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还能听到爹说话吗?爹在叫你啊,不是还想吃街角那一家的烤鸭卷葱丝吗?爹给你买呀。”

  眼泪终是流落下来。

  明明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他死了,他的心那么痛呢,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一点儿一点儿的剜他的肉。剜他胸口的肉。

  郭铴跟刘氏被带去了皇帝面前。

  刘氏义愤难当,一个弱女子,身体里却蕴含无穷的力量。她给皇上磕头:“皇上,二皇子他杀了他自己的孩子,皇上,人说虎毒不食子,二皇子他,比老虎都歹毒,还求皇上为我孩儿做主,求皇上主持公道。”

  “父皇。”郭铴道:“父皇,儿臣哪敢杀人呢,儿臣根本就没有下手。儿臣只是抱着那个孩子看风景,想哄他玩。”

  刘氏不依;“如果不是你下手,为何我的孩子坠落到地上死了,死得那么惨?”

  “他在我怀里不老实,自己挣脱了,掉到了地上。”

  “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再蠢,也不会当着大伙的面杀人,是这个孩子不老实,挣脱了我的怀抱,掉到地上摔死的。”

  皇上久久不语。

  一面是死去的孩子,一面是他自己的儿子。

  孩子已经死了,皇上的儿子还需要好好的活下去。该如何判呢?

  刘氏等不到一个结果,便坐在那儿理了理裙摆,又提了提自己凌乱的头发,之前她慌张无助,伤心落泪,整个人如同疯癫,这会儿她却抚摸着自己头发“咯咯咯”地笑:“我娘做了一辈子的小妾,因为没有生下一个儿子,所以一辈子被我爹的那些夫人欺负,每个月拿的月例,跟大夫人房里的丫鬟一样多,她就这样低三下四的过了半辈子,我出嫁的时候,我娘告诉我,一定要生个男孩,男孩是我在夫家立足的根本,有了男丁,以后我便有人撑腰了。我很庆幸,嫁到吕家不久,我就怀了孕,生下了儿子。呵呵呵。”

  刘氏哭的话郭铴尚能理解,刘氏笑,郭铴就有点害怕。

  刘氏转身面对吕婴,深深地望了吕婴一眼,她看吕婴的时候,眼里有光,明媚灿烂,很快这微弱的光就像流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氏吸了吸鼻子,双手在脸上擦了擦,又整整衣裳,深深地跪下去,给吕婴叩首:“自我嫁进吕家,夫君你从未苛待于我,我一个末流小官家的庶女,在吕府管事,难保有下人不服,夫君不论对错,一律站在我这边,还记得有一夜我们在葡萄藤下看萤火虫,我喜欢萤火虫的光,那种绿色像是宝石,我只是说了一句喜欢,第二日夫君便踏遍青城为我找了那种颜色的宝石。夫君把府中银钱交给我掌管,对我百般信任呵护,我何德何能,得此夫君,可惜我被孩子的事蒙蔽了心智,做出这等伤害夫君的事来,夜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就觉得愧对吕家,可又不忍伤害孩子,所以迟迟不肯说出真相,欺瞒了夫君,夫君对我,一定特别失望吧?”

  吕婴抱着死去的孩子,叹了口气。

  似乎昨日一家人还平安和乐地生活在一起。转眼之间,孩子没了,刘氏跟他,也再回不到过去。

  刘氏又给吕婴磕头:“如果我早点告诉夫君真相,夫君或许会原谅我吧?夫君是难得的好人,我知道夫君即使自己难过也不舍得让我伤心。如果我没有去护国寺,没有跟郭铴…….可能我跟夫君就不会有孩子了,仔细想想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吧?毕竟我有夫君,夫君会照顾我一辈子,也不会因为没有孩子,就让我难堪。可是没有如果了,世上的事,哪有后悔的余地呢?呵呵呵。”

  刘氏自顾自干笑了几声,又给吕婴磕了三个响头:“不知道夫君遇见我,会不会是倒霉的事,只是于我而言,这辈子愧对夫君,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当牛做马,我也愿意报答夫君的恩情,但愿还有下一世,我还能看到孩子,还能看到夫君。”

  刘氏强打着精神说出这些话来,句句像是离别。

  “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吕婴红着眼睛,心中虽被刘氏伤得千孔百疮,可关键时刻,还是不忍苛责于她。

  刘氏低下头去,这日她穿得朴素,并没有多少首饰,唯独鬓边一支不算精细的簪子,有些显眼。

  “这支簪子,还是我嫁进吕家时,我娘亲手为我戴上的,我娘她半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过得凄凉,这不值钱的簪子,于她而言已经算是很名贵了。”刘氏伸手将簪子取下来握在手里细细抚摸着:“这素银簪子,上头雕刻的花是喇叭花,每到夏秋,路边到处都是,我娘说,她这辈子上不得台面,做不得什么牡丹芙蕖,她就是那最不打眼的喇叭花罢了,所以她希望我能出人头地,以后不要再被欺负。我戴着这簪子,便是提醒自己,如果被人欺负,就不要忍,你说是吧,二皇子?”

  “关我什么事?”

  “二皇子害死了孩子,难道不内疚吗?”

  “那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于我何干?”

  “二皇子比两年前会说话了,十句话里,恐怕有九句都是假的吧?”刘氏冷笑一声:“我是这簪子上的喇叭花,奈何认识了二皇子,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宁愿死,都不愿再跟你有染。”

  刘氏猛的扑上去,像是饿虎扑食,谁都想不通,她瘦弱的身体怎么突然这么有力气,她一簪子刺中郭铴的脑门,就听见“噗”的一声,是簪子插入他脑袋的声音。

  天知道刘氏是怎么把簪子插入郭铴脑袋的。

  就听到郭铴“啊”地叫了一声,随即捧着头倒在地上,双腿紧缩,身子不停的颤抖,抖得像是一条鱼被人从池塘里捞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晾晒。

  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出来,双手都是血。脸上也是血。

  他再没力气去打刘氏,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躺在地上弹啊弹啊,扭啊扭啊,声音格外的凄厉。

  太医们守在一旁,见这架势,也是吓得不轻。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谋刺皇子啊,这可是妥妥的死罪。

  大伙当了半辈子太医,还是头一回见谋刺皇子的,而且谋刺成功了。

  “快救铴儿。”皇上急得站了起来,到底是亲父子。

  太医赶紧上前去给郭铴查验伤口,因为簪子插入很深,又不敢私自往外拔,只能翻翻郭铴的眼皮,又掰开他的嘴叫他:“二皇子,二皇子……”

  “救我,我还活着。”郭铴气息奄奄。

  “来人啊,赶紧把二皇子抬回宫里去。”

  陆太医站了出来,双手一拱:“回皇上,二皇子伤在头上,头乃身体根本,来回搬运,路上颠簸,恐怕会有意外,依臣的意思,不如就在这慎刑司先治疗上,等二皇子稍稍好些,再做打算或是挪动也不迟。”

  陆太医说得有理有据,临危不乱,还敢第一个站出来,要知道此时站出来为郭铴治病,如果郭铴有个万一,那陆太医妥妥的脱不了干系,万一皇帝很生气,让陆太医陪葬都有可能。

  “那就听陆太医的,先在慎刑司弄处干净地方,给二皇子治伤。”皇上坐回去,心中凌乱。

  先是郭铴摔死了刘氏的孩子,而后刘氏又插了郭铴的头,吕婴抱着那个死去的孩子不肯松手,刘氏没有杀死郭铴,好像是有点失望,披头散发倚着慎刑司的柱子喃喃道:“天不绝他,天不绝他!明明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儿,为何我杀不了他?为何?苍天无眼,我竟不能替我的孩儿报仇。”

  “你……不要做傻事。”吕婴望着刘氏,眼神里净是温情。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埋怨刘氏。

  吕婴的温情,是刘氏生命中最后一点儿花火。她傻傻地看着吕婴,看得嘴角浮现梨涡,而后要过死去的孩子抱在怀中问吕婴:“夫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是。”

  “夫君,如果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你会休了我吗?”

  “不会。”吕婴摇摇头:“不能生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早知道自己不能使女子有孕,碍于脸面,不敢说出来,才让你铤而走险,走了那条路,是我对不住你。”

  “夫君既知道孩子的真实身份,却一直没有揭穿,是舍不得我们娘俩儿吗?”

  “是。”

  “夫君有没有一刹那,想过要跟我白头偕老,要把这个孩子当亲生的?”

  “我没有一刻不想跟你白头偕老,即使我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可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这个孩子,我也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如果不是今日之事,如果不是想为那死去的十口人伸冤,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讲出来,夫人,这辈子我的幸福时光,多半是你给予的,我不后悔认识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娶你。”

  “夫君的话是真的?”

  “真的。”

  “谢夫君。”刘氏笑着流泪,她掏出手帕给怀中死去的孩子揩揩眼角,又擦擦他耳朵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迹:“孩子啊,你爹很喜欢你呢,以后记住了,吕婴,是你的亲爹,你只有这一个亲爹,别的人,不配。”

  怀中的孩子再不能动,再不能说话。

  刘氏用力地搂着孩子,几乎将他嵌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从内到外,都透着疼痛,她将孩子搂在胸口,一只手抚摸着孩子沾了血变得湿润的头发,喃喃唱着童谣:“小宝宝,天黑了,天黑的宝宝睡饱饱…….”

  “来人——拿下。”慎刑司的官员打量了下皇上神色,皇上沉默不语,像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皇上的亲儿子被人伤得生死不明,皇上当然不会开心了。

  正是表现的时候。

  慎刑司官员大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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