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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后事


  窗外明暗交替的光线越来越高了,帷帐深深,光从帷帐里穿行,有些斑驳的倒影。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辰,蓝褪还是未醒。

  “时辰到了,收针。”陆御交待。

  陆御伏下身去,正待拔针,突然听到卧房外面有说话声。

  “姎儿,你怎么站在外头?”

  是公主。

  “娘,我……想守着哥哥。”

  “你哥哥怎么样了?御儿不是来看他了吗?许久不见你们过去,我就来看看。”

  “陆哥哥……”蓝姎故意高声:“陆哥哥他想多跟哥哥呆一会儿。”

  “你哥哥如何了?”

  “我哥哥……他……”蓝姎吞吞吐吐。

  她专心致志的在廊下守门,卧室里的情况她无从知晓。

  她只能说:“哥哥他……需要休息。太医也是这样说的。”

  “既如此,该让御儿早点回去,我去跟他说。”郭公主行动起来,蓝姎根本就拦不住。

  除了蓝姎,还有谁敢阻拦公主。

  所以郭公主长驱直入,拔脚进门,几乎是一览无余。

  也就是郭公主进门的一刹那,蓝褪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肩膀一抖,只是稍稍用力,裸露在背上的银针就飞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银针插入雕花床架之上,竟然没入床架,稳稳的立住了。

  他伸手一捞,不知从锦帐何处捞来长衫一件,随即肩膀一抖,长衫就上了他的身。

  抖长衫的时候,带起的一阵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长发飘散,衣衫飘飞,他脚步很快,行云流水,已经合了锦帐挪步到帷帐外面了。

  郭公主就是这个时候进的门。

  一开始她以为面前站的是陆御,一把给推开了就欲掀帷帐:“御儿别挡着,褪儿怎么样了?你可有吵醒他?”

  “娘。”

  郭公主一愣,抬起头来,天王奶奶,这不是她的宝贝儿子蓝褪吗?

  蓝褪已经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了,怎么如今?

  他穿着雕花缠银线绣四合云纹的灰色敞胸长衫,腰间绣的那朵黑色的三色堇真好看。

  他长发垂着,衣衫飘然,这气质亦正亦邪,亦甜亦盐。

  一双明眸闪着星光,如刀刻般的脸颊棱角分明。

  这时候给他一把刀,提刀去巡逻也绰绰有余。

  郭公主以为自己是做梦。

  一定是太过担心儿子所以产生了幻觉。

  郭公主晃晃头,重新走出去,又重新走进来,又一次来到蓝褪身边,她激动得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蓝褪伸手,给她抹了抹眼睛。

  这温热的手感,带着蓝褪的气息,郭公主没能控制住:“褪儿,你是自己起来的吗?”

  “是。”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可有哪里不舒服?”郭公主说着,一双手在蓝褪身上摸上又摸下,生怕一下没抓住,他就没了。

  “娘,我好多了。”

  “如此甚好。”郭公主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些太医,还是有些用处的,我虽对他们凶了一些,一是担心你的病,就有些乱了章法。再则太医滑头,我不凶他们,他们就不拿出看家的本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蓝姎心里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外头的瘟疫,太医说起来都害怕,难道蓝褪会突然好了?

  她想不明白,又不敢多问,只是站过去扶着蓝褪的胳膊:“娘,虽然我哥哥好些了,可大病初愈,也得多休息,娘快回吧,免得哥哥太耗精气神。”

  郭公主点点头:“姎儿此话有理。”

  郭公主拉着蓝褪的手,亲自把他送入帷帐之中,又亲自把帷帐给合上。

  “我这就让你们爹进宫去请太医,如今褪儿的病有好转,他们也需要来看看,看看要不要改药方,要不要添加一些滋补的药材,咱们库房里的上好人参还有二斤,看能不能熬来喝。”

  “娘,不必麻烦太医了,宫里的主子还需要他们看病。”隔着帷帐,蓝褪的声音轻轻的。

  “那有何妨。”郭公主揪着手帕子盘算道:“若是褪儿你有需要,便是一日请三趟太医,娘也去得。”

  “厨房可要为公子备饭?”管事的婆子小声问。

  “我……不饿。”

  “你现在是不饿,不过呢,还是得准备上,万一一会儿饿了,上哪里弄可口的饭菜去?”郭公主一面往外走一面叮嘱管事的婆子:“公子平素喜欢吃什么,你们都是知道的,别的太过油腻的东西,少一些,公子爱吃的桂花盐水鸭子要有,还有水涮豆尾,要有,还有一个,对了,八宝米饭,撒着细糖粉,蒸好了就在锅里温着,随叫随端。”

  婆子点着头去厨房准备去了。

  公主扶着门回头一望,恰巧看见相遂宁跟陆御两人,二人依依不舍地立在帷帐外头,像一对儿保镖。

  特别是陆御,一双眼睛死死往帷帐里瞧。

  “御儿,你在看什么?”公主问。

  “我……我……看看蓝褪睡了没有。”

  “褪儿他需要休息了,太医特意嘱咐的,他休养身体也很必要。太医也说了,没事让我们也少来褪儿的卧房,以防不测。”郭公主扇扇袖子,把陆御给带了出去:“你来看褪儿,这很好,等过两日他更好了,你还来。”

  相遂宁跟在陆御身后,低着头戴好帷帽。

  “站住。”公主叫住她。

  相遂宁一呆。

  郭公主倒是和颜悦色的:“我记得以前跟你来的小厮,不是这一个。”

  “那是我的小跟班,他今天有事,我娘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所以又给我临时拨了一个,所以公主眼生。”

  “原来是这样。”郭公主道:“回去给你娘带个好吧,最近府里事多,两家人也不得见了。”

  公主话闭,就急急的找长信侯去说请太医的事了。

  一路随行。

  青城秋日遮天蔽日的黄沙似乎减了一些,没有扬那么高了。

  只是一阵黄沙,青城的高墙屋檐都变成了土黄色。

  远处的青城山,也是土黄的了。

  城中空虚,少有行人。

  那几个被人争抢的大夫,也不知哪里去了。

  以往车马鼎沸的青城,如今安静的可怕。

  相遂宁跟陆御走了一阵,一个人也没遇着。

  要知道早些年青城夜里有宵禁,上头管着,还是有人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的出来浪。

  如今却比宵禁时还冷清。

  马车上,陆御叹了几口气。

  “怎么了?”

  “可惜了啊,可惜了我的银针还在蓝褪家,那可是我骗钱的家伙……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他们要银针又没用,大抵会给你收拢好的。”

  “我是害怕蓝褪他娘看见。”

  “你觉得小蓝大人扎了针以后怎么样了?他刚才站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是为了保护我。害怕他娘看见我在他身上捣鼓……”陆御有些无奈:“你要知道,人死之前还会有回光返照。”

  “乌鸦嘴,小蓝大人不会死的”相遂宁默默地低着头。

  会不会死,她心里也没底。

  嘴上说的话,不过是安慰她自己罢了。

  青城人心惶惶。

  一开始的各家各户关紧大门,不出三日就涌了出来。

  买菜的,买米的,没了米,囤积粗粮的。

  百姓来去匆匆。

  或许是这濒死的气氛影响了大伙的心情,

  人们罩着口鼻,为了给家里囤积点吃的而冒险出来,出来买了东西,又急匆匆的回去。

  相大英从宫里回家的时候,也有些恐慌,先是脱掉了官袍,而后泡了半个时辰的澡,秋日里还没有用炭,加上有些风,这半个时辰的澡洗的,冻得他嘴唇都乌了。

  相果心从上书房回来,也被揪着去换了衣裳洗了澡。

  相果心整理了书籍,欲第二日带进宫去,相大英直接给断了他的想法:“上书房读书的都是皇子们,这个时候还读什么书?命要紧,你可别宫里宫外的跑了,万一传染了鼠疫,那还有命吗?若是把鼠疫传染给皇子,咱们全家都要没命。”

  “那……我就看会儿书吧。”相果心摊开一页书,伏案看的十分专心。

  当然了,专心都是假的,相大英总嫌弃他不用功读书,以前他这样做做样子,相大英很是高兴。

  这次不一样。

  相大英直接给书扔到一旁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书呢,不看了。”

  “爹,我再不用功,成绩又要倒数第二,只比郭二皇子强那么一点点。”

  “他是皇子,你怎么能比皇子强?听我的,书别翻了,好好歇着是正经,以后就倒数第一为是。”相大英靠着太师椅,手里握着油亮的鞭子:“再让我看见你挑灯夜读,小心挨揍。”

  太医都说了,各家各户最好大门紧闭,除了采买一些吃的用的,最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皇帝已经发了话,五日之内,不准上朝。

  哪位大臣若敢天不亮就往宫里去,一定得狠狠的训斥,还要罚俸三个月。

  那不是上朝,那可是玩命啊。

  万一把皇宫里的人感染了,岂不是全军覆没?

  宫里冒不起这个险,毕竟浩浩荡荡的上朝队伍,少说有几百号人,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患病呢?

  因为鼠疫的事,每年一次的皇帝选秀也停了。

  每年秋天宫女们可以跟家里人见一面的规矩也改了。

  那些怀孕的妃嫔,可以让母家的人来陪伴几日散心,这待遇也没了。

  以往受宠的妃嫔,按例请示了皇帝,便可以回娘家探亲,也不让探了。

  以前皇帝每日傍晚还要翻牌子,宠幸个宫人,现在牌子也无心情翻了,大家各睡各的,也省的怀孕。

  当然,上书房也先关了,皇子们再不必五更天就起来念书了。至于皇子们是要爬树摘枣,还是要弯弓射大雕,丰俭随意,绝无强迫,尽情撒欢,只要不扎堆儿。

  关闭宫门以绝后患。

  非大事,不得开。

  以前有人硬闯宫门,是死罪。

  如今谁敢靠近宫门二十步,便可以格杀勿论。

  宫里宫外,难得的清净。

  皇帝已经让全部的太医都到岗,把一伙人全关在太医院里,商量着解决瘟疫的方子,一旦得了方子,便让人快马加鞭拿去给宫外病人试用,皇上有话,谁开的方子可以治愈瘟疫,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可方子开出去十来张,无甚效果。

  皇帝都急了,看着太医院里那一排排的药锅子,呼噜呼噜的,没日没夜的冒着泡泡,药味也挺浓啊,唉。

  宫外开始出现死尸,一开始只有一两具,有人看见躺尸街头,还很害怕,按着以往的做法,跑到青城府衙大人周升那里去击鼓报信。

  那些无人收治的尸体,官府也会给安置到义庄,再不济的是拉去乱葬岗。

  如今形势不同了,只要是死在街头又口鼻流血死相难看的,一律拉去后山上烧了。

  据说日日夜夜的烧,青城里已经弥漫了烤人的味道。

  现下青城的尸体愈发多了,活着的人看到了尸体,不再惊慌害怕,而是长长的叹上一口气,便掩鼻而去:“造孽噢,活这么一把年纪,没有见过死这么些人的。”

  “是啊,死去的人一个摞一个,倒像死了鸡死了鸭一样,真是惨啊,老天爷,你老人家就睁眼看看吧,别再折磨百姓了。”

  郭公主又进宫了。

  闯宫,死。

  她为了蓝褪,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青城的守卫,有许多是蓝褪的旧识,公主又是身份特殊的,倒也去为她通报。

  后来皇帝干脆给公主发了一块腰牌,允许她拿着腰牌进宫。

  但太医就惨了。

  一听说郭公主进宫,一个个埋头苦写方子,甚至宁愿去看药锅子都不敢在公主面前晃悠。

  毕竟在宫里又安全又稳。反正皇上离的远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

  去长信侯府就大不同了。

  不是被郭公主骂庸医,就是被骂蠢东西。

  昨儿那个太医不会说话,说让郭公主给蓝褪准备后事吧,已经不行了,也就这三五天的光景,郭公主大怒之下,连送了这太医三个耳光,这不太医的脸肿的,跟含了个鸡蛋一样。

  现如今看到公主又来,那太医赶紧拿着蒲扇去给药罐子扇风了。

  在太医看来,蓝褪已经没法救了。

  能用的药全用了。

  病情还是急转直下。

  除了后事,没有别的事需要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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