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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林栖被数学老师喊走了。

        数学老师叫吴华,脾气亲切温和,同学私底下就没给他取什么过分的外号,就直接叫华哥。

        华哥喊林栖来,是为了下周五数学竞赛的事。

        林栖所有科目,只有数学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山。也可以这么说,他的总分加起来能进年级前十,但单科数学就是常年住在第一没下来过。

        竞赛华哥点了两个人去,一个林栖,还有一个是他们班的班长徐璐璐。应该是早就跟徐璐璐说过了,所以现在才单独把林栖喊了来。

        华哥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拿了一张纸出来。

        纸上写着两道题,华哥说:“竞赛差不多就是这种难度的题,你先拿去看看,等周一回来的时候再给我。”

        “好。”林栖粗略扫了一眼那两道题,眉头微微皱起。

        乍一看好像都挺难的,不过他应该可以,只要回去好好想一下。

        华哥看着他的表情,笑了:“挺难吧,哈哈,没事,老师相信你。”他说,“如果你觉得确实有难度的话,可以放学后或者什么时候跟班长研究研究,她的数学也还是不错的。”

        “不用了。”林栖抬起眼皮,说,“我放学还有事,这几题也不算太难,我一个人就行。”

        和成绩比他差的人能研究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下午上完课后全年级还要留二十分钟做个英语听力。到了高二下学期这个时候,书本差不多都上完了,剩下的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往死了读书,把书读死了,到了高考结束那天,才算是飞升。

        听力的书是一本那种,整个年级放完听力后,学生就自行把书翻到后面对答案看解析。林栖正对着答案呢,肩膀被人戳了一戳,苏联宇的声音混着听力结束的音乐:“请你喝奶茶,去不去?”

        一般放学后林栖不会马上回家,而是会跟苏联宇去这里吃吃喝喝,到那里逛逛走走。

        挺无聊的,还很浪费时间。只不过是为了一些必须存在的友谊,为了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必须得在大半夜把这些时间补回来,否则就会追不上别人。

        落人一步的感觉,很讨厌。

        林栖抬头看了一眼黑板边上高高挂着的挂钟,垂下眼,眼手飞速地对着答案:“不了,我等会儿有点事。”

        他很少会拒绝苏联宇的邀请,尤其是在对方追问的时候,敷衍回答:“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情要解决。”

        “用我帮忙吗?”苏联宇伸长了脑袋问。

        林栖往刘益伟那看了一眼,后者唰一下转回头去盯着听力书。

        他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天天小区门口,傍晚四点。临川市是出了名刮妖风的城市,风大的时候仿佛能吹翻人头皮。

        这个时候更冷了,祈照把外套拉链拉上,又拢了拢帽子,这才慢慢走进小区内。

        他不用掏出口袋里的纸条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那一串地址差不多已经刻在了脑袋里。

        直到敲响那扇门,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谁啊?”应声的是个女人,祈照愣了愣,紧接着门打开,他看见那个女人的脸,感觉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打开后又猛得关闭了。

        世界可真他妈的小啊。

        不过对方好像没有认出他来,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疑惑问:“你是?”

        “噢!”祈照赶紧接话,“请问这里是许东先生的家吗?我是来找许东先生的。”

        “我公公?”女人狐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面前的少年个子高高大大,还剃着寸头,面无表情时眉宇间满满的痞像,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可偏偏少年眼神真挚温和,女人一下子觉得他有些眼熟,又没想起来是谁,干脆也懒得纠结了,侧身让祈照进来。

        这个家看起来不算太富裕,但也不穷,该有的都有,陈设齐全。女人去找许东了,祈照就站在客厅等待,随便瞅了几眼,不远处阳台上随风飘扬着一抹鲜艳的红格外醒目。

        “我公公刚睡醒,身子有些懒,他喊你进去说话。”女人出来后对祈照说着,走近了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阳台上,肉眼可见地慌了,连忙过去把阳台上显眼的红衣长裙收了起来。

        祈照对她道一声谢,走进许东的房间。

        房间昏暗,又没开窗透透气,一进门就扑面而来的浑浊空气令人感到压抑。

        许东坐在床头,看见祈照进来,拿起床头柜上的老花眼镜戴好,又瞅着他。

        他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这人是谁:“你是哪位呀?找我什么事?”

        房间不大,祈照没处坐,就站着应答:“您好,我是王瑞的侄子,这次来是想问您点问题的。”

        王瑞是王凯的爸爸,王凯怕他身份不明,到时候人家连家门都不让进,就更别提说出点什么话了,因此将他强行纳为了自己的亲戚。

        许东不算很大,五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能记住以前的人和事的。祈照提起王瑞这个名字,他只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是谁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是王老板的侄子呀。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有点事。”祈照说,“您六年前是不是在新门游乐园当过鬼屋的管理员?”

        “啊,是啊。”许东想了想,回答。

        “那……”祈照忍不住上前一步,带着隐隐的激动开口,“那您还记得当时鬼屋举办过一个活动吗?凡是成功闯过鬼屋的人就会获得一个小礼物……一只小熊猫挂件!”

        这次许东回忆了好半天,嘴里小声嘟囔着:“小熊猫……小熊猫?”

        祈照赶紧掏出手机,划拉出一张照片来递给许东。

        照片上是一只小熊猫挂件的特写,因为年代有些久远了,看起来灰扑扑的。照片拍的是背面,能看见屁股后的标签上写着淡淡的新门两个字。

        祈照又等了好半天,才看见许东慢慢点了点头:“哦哦哦!我记得我记得,当时那个活动好像是16周岁以下的孩子完成鬼屋冒险后就能领到这样一个小东西。”

        16周岁以下的孩子。

        祈照表情微变,将手机揣回口袋。

        活动是八年前的,许东则是六年前离开的新门游乐园。所以他现在寻找的目标人物,最大年龄应该不会超过24岁。最小的话,大概是18左右吗。

        祈照恍惚间,听见许东又说:“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当年有一个孩子。”

        祈照竖起了耳朵。

        许东眯着眼睛回忆:“啊,没错,当年每一个成功过关的孩子我们都会给他和他的家人们拍一张照。大多数孩子都和家里人合影了,只有一个孩子,当时他的父母好像闹了脾气还是怎么的,就不愿意在一起拍照,后来我在放松休息的时候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边,看起来可怜的不行,就单独给他拍了一张照。现在还留在我这儿呢。”

        祈照连忙说:“那张照片……您能给我看看吗?”

        “照片啊。”许东打开床头柜的三层抽屉都翻了翻,“奇怪,我记得我放在这儿了来着。”他很快又一拍脑门,“哦哦哦,想起来了,我这老糊涂的。”

        他对祈照说:“前几年我老伴去了以后,我就从老家搬到了儿子家,那张照片搁我老房子的抽屉里呢!”

        许东话音刚落,虚掩的门外传来菜下油锅的刺啦一声响,没多久就闻见了香味。

        祈照张了张嘴,说:“那您找到那张照片借我看看吗?”喉咙堵塞了一下,他失声片刻,接着说,“那张照片对我来说很重要。”

        许东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不过他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便说:“行啊,等过几天我回去给你拿。”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门外飘过来的香味,于是对祈照说:“还没吃饭吧孩子,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

        祈照刚想拒绝,外头传来孩子细细的喊声:“老妈我回来啦!”随后还有个男声笑着说了什么。

        这吃个后脑勺子啊!!

        人家一家四口好好的吃完饭,他一个啥也不是的外人凑进来,那不尴尬的脚趾抠地。

        祈照连忙想跑,结果还是被许东硬抓着留了下来,尴尬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像个鸵鸟。

        对面坐着个小女孩,是许东的孙女,看起来像是15,16岁,有点怕祈照的样子,尽管祈照已经尽量让自己笑的温和。最后那小女孩大概以为他是什么变态,飞速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祈照还挺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他也是帅的呀,搁酒吧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的来找他要微信,男女都有,不过他一概没给。

        所以祈照认为是这小女孩不识货。

        直到一家子都聚在一起吃饭时,亲人给了她些安全感,女孩总算没显得那么害怕了,扒拉完几口饭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这时候屋外又传来敲门声,依旧是女人去开的门,但这次来的人嗓门很大,听起来还挺不善,吊儿郎当的,有挑衅那味,第一感觉就让人不爽。

        这种不爽的语气,祈照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来人说:“你好,我是林何棋的儿子林栖。”这声倒不是很大,但在场的人还是都听了个仔细。

        女人隔了几秒才低低回答了句什么,然后又听见那人笑了笑,说:“我来你家吃个饭,你应该不介意吧,反正以后都是要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被咬得尤其重,刚脱口就被女人飞快地打断了,用以更大的声音掩盖:“啊!是老林的儿子啊!好久不见了啊!”

        那边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屋里女人的丈夫往门口探了探脑袋,没发现什么端倪,说:“同事的儿子吗?吃了饭没呀?让他进来呗,都杵在门口干嘛。”

        果然,国人的本质是热情好客。祈照咬着筷子,好奇心使然地往门口瞟去。

        他大概猜到了来的人是谁,林栖走进来的时候,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人像如出一辙。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栖穿校服,蓝白相间的外套裤子,胸前带着几只白鸟logo。林栖穿起校服来,那张本来就看起来清秀的脸显得更加单纯无害了。

        只要别说话,他就是可的——祈照心想。

        林栖进门就先打量了屋子一圈,一件件陈设扫过去,他眼中的鄙夷像是意料之中。祈照听见他嗤笑一声,往餐桌走了过来,走得傲慢轻蔑。

        这一桌子的人,最显眼的就是没头发的祈照,林栖打第一眼看见了他,眉头微微拧着,直到记忆搜索完毕,他才从容不迫地拉开祈照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女人终于从门口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在桌子前惴惴不安地站着,目光死死落在不速之客身上。

        林栖好像那白眼狼,吸吸鼻子,没心没肺地笑了:“哇,菜很香嘛。”然后抬眼看着女人,好像还挺有礼貌似的问,“我可以吃吗?”

        “你……”女人还没说什么,林栖已经拿了副边上的干净碗筷,轻车熟路地去盛了碗饭回来。

        还好许东这时候已经回房间了,要不然老人家看到这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显然一看就有问题啊!偏偏那老公像个二愣子缺心眼似的,还一个劲喊林栖夹菜。

        祈照简直没眼看。现在氛围更加尴尬了,他坐在餐桌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该死的气氛好像随时都能炸个底朝天,他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白米饭,连菜都没敢夹。

        憋屈啊,真的是憋屈。

        边上的林栖就不一样了,初来乍到就好像饿死鬼投胎,吃饭的速度又快又猛,像那个八百年没看见过米一样。老公被逗乐了,哈哈笑了半天,饶有兴致盯着他,女人则目瞪口呆,表情有些复杂。

        林栖吃完饭,抽张纸擦了擦嘴。全程,甚至都没抬眼看祈照一下,应该是打算装作没见过。

        “感谢招待。”他说,看起来心情挺愉悦,吃完饭了还没走,自来熟一样坐到客厅看电视去了,这感觉,就好像把这儿当成了他自己家。

        客厅那边,小姑娘悄咪咪地拿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坐在隔壁沙发上的林栖。

        林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对上视线的时候,冲她露出了一个款款的笑容。

        林栖本来就模样好,跟祈照不同,他生的就很秀气精致,是小姑娘看了都会产生好感的那款。和他对上实现后,那小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林栖冲她晃了晃手机。

        女人无神地收拾着碗筷,祈照没太好意思吃白食,主动帮忙把碗筷捡了放洗碗池里,撸起袖子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女人伸手过来说了句:“我来吧。”然后从祈照手里拿过洗碗布。

        祈照看着她恍惚的模样,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把碗给打了。

        这招真绝,也够狠。

        祈照想,望了一眼客厅里那位有钱,脸看起来很q的小朋友。

        小朋友q不q,他现在是不知道,但那位小朋友狠是真的。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脸,越迷人的越危险。

        厨房里女人果然把碗给打了,动静挺大的。祈照才从里面出来没多久,正想进去帮忙,边上一个人影已经先他一步晃了进去。

        王芝失神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大碗,这一下刚好也给她拉回了现实。蹲下身捡碗时,耳边突然贴过来一个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她打了个寒颤,听见来人轻轻说:“你好,王女士。”

        王芳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被林栖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看你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小心的啊。”林栖压低嗓门,扶着王芝慢慢站起身。

        看她僵硬成这个样子,林栖真的很想笑。轨是她出的,钱是她收的,怎么他一个受害人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坏人。

        王芝咬了咬牙,低声说:“你想干什么?”

        “噗。”林栖还是没忍住被逗笑了,“我没想干嘛,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爸那个人吧,天生脑子就有点病,你呢,跟他在一起,迟早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我没……”王芝还想挣扎一会儿,林栖直接把早就调出来的手机屏幕举在她面前。

        屏幕里是昨晚林栖在mg酒吧外拍的照片,一男一女搂着进了酒吧。随着林栖手指一划,王芝看见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微信联系人——许雨童。

        她的女儿。

        林栖的嗓音刹那间就冷下去了,仿佛从冰雪平原上传过来的低喃:“把我爸删了。”他说,“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敢联系他,我将会把照片和聊天记录一起发给你的女儿。”

        末了,他挺得意地笑笑:“你女儿看起来好像挺喜欢我的……16岁,是吧?”

        少年身高一米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女人,他眼睁睁看着王芝用力咬着下嘴唇,马上有渗出血的痕迹,对方内心的大坝即将崩塌,他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厨房,对着客厅里的许雨童挥了挥手,又对着许明怀喊了句:“叔叔再见。”

        随后便走出了这个他认为已经岌岌可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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