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金钱、权力与未来
血鹫女大公的“继位大典”仓猝又简陋，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血鹫氏族现在只剩下拢共不过十个人的凄惨情况，真要搞个奢华典礼连人都凑不齐才是真的尴尬。更何况还有外部金雀花王国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现在的血鹫必须隐入黑暗中小心行事。
但对真正的忠诚者而言，一场简陋的仪式可以起到的用处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是在血鹫女大公翠丝夫人重设了家族架构，将特兰西亚地区名义上的三分之二的统治权交由墨菲和菲米斯分别掌握之后，在法理上就确认了墨菲对卡德曼城附近区域的统治。
至于更北方占据特兰西亚地区最后三分之一的西柯伯爵领，那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即便是在血鹫氏族全盛时，那边与血鹫的关系也相当微妙，因此翠丝并不打算现在就处理这些麻烦事，她甚至根本不打算自己处理这些事。
她觉得自己的小墨菲肯定会愿意代劳的。
而法理这个东西在没用的时候连擦屁股纸都不如，但在某些情况下却贵如黄金一般。
比如眼下。
在清晨时分，于卡德曼城外城区的一处罕见完好的建筑物阴影中，墨菲正目送着三名血鹫骑士护卫着一辆马车，载着菲米斯大小姐的心爱的胡桃木棺材离开。
这显然是要将她护送前往黑暗山脉区域面见帕英尊主。
帕兰诺骑士领主在昨晚观礼结束后就先行离开了卡德曼城，他肩负的示警任务需要他在接下来一个月内环绕大陆各势力一周，考虑到这家伙的某些神经质习惯，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段非常非常赶时间的旅程。
“我以为你会跟着大小姐一起去呢。”
墨菲在阴影中对身侧的阿黛尔夫人说：
“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抗拒你和大小姐继续维持闺蜜一般，甚至是没有血脉契约束缚的效忠关系，伱知道，我在这方面向来宽容。”
“您说的是。”
阿黛尔收回目光，轻声说：
“但我与大小姐的人生已经交错而过，如今我将为您的意志而战，而相比大小姐的安危，这片废墟与您的事业显然更需要我的力量。”
她的语气非常自然，完全听不出任何抗拒。
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墨菲更加感慨，这血脉契约在服从性层面潜移默化的霸道效果，之前阿黛尔夫人的抗拒与抵触墨菲还历历在目，但这才十五天不到，她就已经忠诚至此。
估计再过段时间，阿黛尔便不会再拒绝墨菲的任何指令。
如果墨菲真是个下流之辈，那么以“E妹”这个夸张的身体条件，阿黛尔这辈子估计就算是彻底交待了.
幸好他不是。
此时再想想翠丝要求他解除与她的契约想来也代表着翠丝对他的关心与爱护，她显然并不希望墨菲在这样的扭曲道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依附于他人的人生才是常态，就如吸血鬼的文明如今已经彻底依附在人类文明之上，真是不能细想，吸血鬼这个种族在各个方面都充满了各种槽点。
“拿着。”
墨菲转身走入身后的屋子，顺手将一小罐纯洁的源血塞进阿黛尔手里，叮嘱到：
“每个吸血鬼第一次饮下源血时，不但会强化你的力量还可以解除你和我的血脉契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把选择人生的权力还给你，阿黛尔。
趁着你的思维还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去选择你真正想要效忠的君主。
就当是作为你这段时间为我竭诚服务的回报，你是一位在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士，不应该沦落到更糟糕的地步里。”
“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阿黛尔夫人面色一变，她低声说：
“我是忠诚的！墨菲主人。”
“不，这不代表着我怀疑你，我只是想要构建一种属于吸血鬼们的新的家族体系，这只是个尝试，亦是对忠诚的奖励。毕竟我需要的不是猎犬而是勇士，被束缚的意志不可能发挥出真正骇人的力量。
留着它吧，或者你可以扔掉它。
都随便你。”
墨菲摆着手回了句，随后消失在房屋的阴影中。
在他离开之后，阿黛尔夫人看着手中的源血瓶。
她猩红的眼中跳动着某些复杂的情绪，最终抬起头看向大小姐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丢掉这珍贵之物。
在阿黛尔夫人默默转身准备去做自己的事情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注视从不远处传来，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幽灵一样的马克西姆正站在屋檐之外的阴影边缘，手提着一个箱子，另一手握着手中的墓穴黑刃。
此时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注视着她。
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敢不忠诚，我就敢砍了你！
“嘁”
高傲的半精灵以高冷的姿态仰起头无视了马克西姆无言的威胁，便在灵能法术施展出的阴影帷幕中快速穿行于阳光之下，朝着血鹫回廊的方向飞离出去。
而此时在这间废墟中的屋子里，米莉安已经准备好了来自幸存者营地的各种资料汇总成的报告，准备向墨菲汇报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不过在她开始汇报前，墨菲却抬起手打断了她，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米莉安，在走私者林地的战斗前我向你承诺过，你是绝对自由的，只要我们度过了危险，我就会立刻如你所愿的送你离开特兰西亚并馈赠给你一笔可以让你一生无忧的财富。”
吸血鬼坐在被小玩家们在废墟中找到的奢华原木桌子旁，笑眯眯的对坐在对面的红发姑娘说了句。
米莉安愣了一下。
确实有这回事。
正是墨菲蛊惑自己冒着危险去搭救那四个猎巫人的时候说过的话，她还以为那只是吸血鬼的托词，没想到墨菲居然在这时候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啊，那应该是近二十天前的事了。
但在自己的感知与回忆中却遥远的像是十几年前的某个午后一样。
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米莉安忍不住在脑海小剧场里思索道，难道是墨菲在试探她的忠诚？
如果自己在这时候要求墨菲兑现承诺，眼前这位昨晚刚刚被敕封的“卡德曼伯爵”会不会一声令下，随后上演五百刀斧手和馄饨面的经典故事呢？
她想得很多。
然而墨菲却完全没有其他意思。
他向门口呼唤一声，穿着猩红重甲的马克西姆便提着箱子走了进来，这从血鹫密库里找到的家族亲卫队长铠甲防护性超强，还有套装组成的灵能防护效果而且外观也非常沉重稳健。
尤其是那两个被制作成夜蝠形状的肩甲，让本就高大的马克西姆看起来像是人形野兽一样。
那个自带秃鹫面甲的桶盔更是将他整个面孔包裹起来，充满了一种来自晦暗午夜的压迫力。
“砰”
忠诚的仆从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米莉安眼前，又在墨菲笑眯眯的注视中将它打开。
刹那间，金色的流光照亮了米莉安的双眼。
那并不大的箱子里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四十根金条和同等数量的金币与珠宝，只是血鹫秘宝库里毫不起眼的九牛一毛，而饶是米莉安并非会计或者鉴定专业的学生，她也足以在瞬间模糊估算出这些财物的价值。
以夏尔多港目前的物价来计算，这些钱并不足够让自己在一夜之间跻身社会上流，但如果以普通人的生活标准来计算，墨菲说可以让她一生无忧确实不夸张。
有了这些钱，自己不但可以安稳的完成学业，甚至可以在夏尔多港买下一间商铺并在那里开始远超于普通人生活水准的舒服新人生！
“这是你应得的，米莉安。”
先开口的不是墨菲，而是马克西姆。
这位忠诚的仆从伸手将秃鹫状的面甲上推，那张异于常人的脸上再无之前的敌视与审视，而是表情温和的对米莉安说：
“我为我之前的怀疑向你道歉，即便以最苛刻的标准来看，你在卡德曼城废墟与幸存者营地的工作也为墨菲主人的事业提供了远超于我作用的帮助。
这些财富不仅是主人的许诺，更是你应得的奖励。
但我想说的是
或许你不该接受这些。”
“嗯？”
米莉安这会正忙着计算眼前这些金灿灿的小可爱的价值，并在脑海里努力构思自己暴富之后该怎么享受人生呢，听到马克西姆的劝告，她仰起头诧异地说：
“为什么？马克，虽然在我看来你依然是个愚忠到不可救药的家伙，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以朋友的标准来看，你确实很合格。但你也不该干涉我的选择，不是吗？
就如这段时间里，我也再没有用你的吸血鬼理想讥讽过你一样。”
“不，我不是想干涉你的人生。”
马克西姆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正在低头把玩着核心宝珠的墨菲大人，他扭头小声对米莉安说：
“你拿了这笔钱，就意味着你在卡德曼城的工作结束了，你将可以获得离开的权力并奔向你的新生活，然而幸存者营地怎么办？我们从血鹫回廊救回来的1800人怎么办？
这快三千人的营地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你忍心放弃他们把他们抛弃在这片废墟与荒野中吗？”
“这”
米莉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克西姆又俯下身，拿起一枚金条放在手中把玩，他低声说：
“我是个粗人，所以不妨问的再直接一点！未来的权力和现在的金钱，你选哪个？”
别看马克西姆五大三粗的，但从他和墨菲偶尔的对话就能看出，这个大个子其实也有属于自己那偶尔会直至问题核心的“说话艺术”，最少眼下这句话问的相当精巧。
但红发姑娘却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她很想直接反问马克西姆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在幸存者营地享受着权力？以夏尔多港的标准来看，这里就是个大号的难民营又有什么权力可以享受？
但随后，她的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被知识熏陶并教育过的她懂得联想，墨菲大人昨晚被赋予卡德曼伯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他已经获得了合法的统治权！
所以，眼下这个难民营在未来很难说不会发展成卡德曼城这种规模的聚集点，以墨菲的身份和性格也很难真正下场统治，那么作为目前他最倚重的管理者的自己
未来的城主？
甚至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米莉安的呼吸骤然急促又在一秒后屏住呼吸再次看向眼前那些奢华之物，突然感觉这些金灿灿的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诱人了。
墨菲此时并没有特别关注米莉安的变化，他这会在网上冲浪正嗨呢。
于游戏群组里和一群等待复活闲的蛋疼的小玩家们侃大山侃的飞起，从最近最流行的音乐一直聊到某些擦边三俗，还找沙雕网友们往群里分享了几首流行歌打算没事的听一听。
结果这抽空一抬头，就看到桌子对面的米莉安用直勾勾的双眼看着自己。
那眼睛里跳动着三分期待四分欣喜两分犹豫还有最后一分正在快速增加的果断，嘶这扇形图眼神你别说还挺渗鬼的。
“所以，你对我给出的报酬还满意吗？”
墨菲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优雅与得体的语调询问道：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讨论讨论，我的勇士们从城市废墟里找到了一些难以估价的艺术品，或许你可以收下它们带去夏尔多港售卖？
得到的金钱我们七三分。”
“你要钱是为了买粮食对吧？”
米莉安突然问道：
“你终于注意到现在已经快十月份即将进入深秋了吗？以特兰西亚的气候和现在的人力想要耕种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这个冬天你必须从外部购买足够的粮食，而且还要施行更严格的配给制才有可能保证现在以及你领地里可能飞涨的流民人口，更别提假如两个国家真的要释放战争中俘虏的血仆们回来，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样非常危险！
在我于行政系的第一节课时导师就强调道，对于任何一个政权而言，坐吃山空都是最坏的情况。
不但要节流，还要想办法开源。”
“嗯？”
墨菲眨了眨眼睛，他颇为感兴趣的问到：
“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矿山！”
米莉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了翻，她说：
“在特兰西亚南部靠近污秽沼泽的地方有好几座废弃的矿山，那里曾经是本地重要的矿石来源，但在十年战争中那里的矿工都被吸血鬼们征召去了前线。
以我们目前的人力最少半年内是没办法把那里运作起来的，而我在夏尔多港求学的时候，经常在那里的报纸上看到有黄铜矮人的探矿队刊登的寻矿广告。
矮人们对于矿物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我们可以把那几座矿山交给矮人们打理，从他们那里直接换粮食。
那些矮墩子肯定会趁机压价，他们很狡猾而且很小心眼，但那些用不上的矿藏绝对能换来最少足够幸存者营地使用的粮食。”
“好主意！”
墨菲赞叹了一句，又问到：
“但我们该怎么联系他们呢？”
“用这个！”
米莉安指了指手腕上的运算宝珠，她说：
“以污秽沼泽和黄铜堡的距离，只要在走私者林地附近架设一个信息转接站就能联系到矮人们在黑暗山脉附近的矿山了。你以为他们修黄铜堡只是为了抵挡黑暗山脉的怪物吗？
才不是呢！
我们的经济学教授给我们详细讲过，矮人们最初就是为了获得黑暗山脉里的稀有矿物才那么做的，抵御黑灾什么的那已经是后来阴差阳错的事了。
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可以负责这件事。”
“我当然放心，你放手去干吧。”
墨菲很大度的放权，米莉安也站起身，拿起自己整理的文件，很淑女的点头告别转身便走向屋子之外。
“喂，你忘了东西。”
墨菲在她身后提醒到：
“你的金子.”
“领地现在更需要这些金子。”
米莉安头也不回的摆着手说：
“作为领主的你也应该更谨慎的使用自己的财富，等我需要钱的时候我会找你要的，到那时可就不是这么点金子能打发的了。”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马克西姆上前将那金箱合拢，他对墨菲说：
“原来改变聪明人的想法也是如此简单，大人，简单到甚至只需要一句提醒。”
“这是因为智慧越多，想得越多，而想得越多，诱惑越多，诱惑一旦太多，脑子里能装的智慧就会变少，所以得出结论，智慧越多，智慧就越少。
这也向我们宣告聪明人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些能抵挡住诱惑，又不会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墨菲在昏暗的房间中起身，对自己的忠仆开了个可能会导致他CPU烧掉的玩笑，又解释到：
“米莉安的想法其实从未改变，她只是用自己的现在做抵押，完成了一笔押注未来的投资，我或许找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了。我也应该给她一个真正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你说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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