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此去当归1 约定和离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下面的,上面的,近处的,远方的,屏幕里的,所有人都愕然而沉默地看着那具纤瘦漂亮的身体,看着那人沉静漠然的面容。
不含色欲,亵渎,觊觎等等一系列情绪,甚至没有正常应有的打量或者欣赏,每个人看着这具身体,像是在看着最令人恐惧的恶鬼,又像是在看着突然降临的神明,他们惊骇,恐惧,难以置信,以至于丧失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移开目光这种行为。
而承载着这些目光,时寒黎连眼神都没变,她抛下这个足以让全世界震动的巨型炸弹,却仿佛只是天太热了才脱了件衣服。
在这种寂静中,有人终于艰难地挤出第一句询问。
“时寒黎,你是女的”
明明底下的人那么多,时寒黎还是一眼就盯住了说话的那个人,这眼神清淡平静,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觉得对方说了句废话。
即使穿上衣服后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女性的线条,但是当她露出身体,没有任何人能将她错认成男性。
她肩颈修长薄削,线条明显比男性要秀美精致,尤其腰部,正常男性哪怕再瘦,也和女性有着区别。
不会有错了,时寒黎就是个女人。
这个事实以太过震撼的方式直接拍到了所有人的脸上,直到现在,这几个字所代表的事实才慢慢地占据众人的理智,混沌的大脑才逐渐接受它的含义。
但是怎么会这样呢
末世里最有名的杀神,同时也是被无数人当成救世主般信仰和崇拜的时寒黎,突然变成了女人
其他人的震撼再大,也比不过那些一直跟在时寒黎身边的人。
他们每一个都成长为如今的独当一面,但是在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生命中最无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看着时寒黎,神色各不相同。
殷九辞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知道时寒黎其实是个女人,他第一的反应不是兴奋狂喜,而是露出守护财宝的恶龙般阴冷凶狠的表情,他僵在原地,谨慎地扫视其他人的脸。
其他人会对时寒黎自爆的身份将信将疑,他却知道时寒黎不是为了转移其他人目光而说这种弥天大谎的人,时寒黎敢这么说,一定是她在内心已经确定了。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但既然发生了,就要做好其他准备。现在所有人都因为沉浸在对时寒黎女性身份的震惊中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另一点,但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殷九辞忽然起跳,直接跃到了三楼,次生物给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强壮身体,他从破碎的窗口进入,一把抓住了时寒黎的手腕。
他用极低的声音“走”
殷九辞的举动也惊醒了呆滞的其他人,白元槐和李慕玉也立刻往时寒黎身前一挡,李慕玉回头焦急地说“时哥你先离开等事态平静下来我再去找你”
她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因为习惯使然她还是脱口而出的时哥,但是这对时寒黎来说显然不合适了。
白元槐也说“对你先离开这些人现在都已经疯了,不会因为圣女换成了你就退缩的,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有人想要上前,程扬侧了下身子,瞬间兽化完成,他耳朵向后撇,露出危险的犬牙,冷酷地盯着每一个敢上前的人。
气氛一触即发,殷九辞的眼神无比急切“时寒黎”
哪怕他变成了次生物身体素质呈几何状翻倍,时寒黎不想走,他也还是无法直接打晕她带走。
“不能就这么走把事情说清楚”
“时寒黎,我敬你是个英雄,难道你想抛下这个烂摊子就这么离开吗”
殷九辞的眼神愈加冷厉,他的手指在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被碰触到逆鳞的恶龙在控制住自己想要残忍地将什么撕碎的欲望,他的声音哑下来,甚至夹杂着祈求“我们先离开,然后再讨论该怎么做,好不好”
而在屏幕里,宇文姚迦和江逾什么都做不了,宇文姚迦刚要开口,江逾更快一步。
“寒黎,到江家堡来,是时候了。”
殷九辞猛地转头,眸光如淬了毒的利剑,他和江逾对视,江逾不闪不避,眸光深邃。
形形色色的声音那么多,有的暗含鬼胎,有的心怀戾气,有的只剩疯狂,有的为她考虑,这些声音包裹着时寒黎,她手腕一转,灵巧地从殷九辞的手中脱离出来。
殷九辞瞳孔一颤,他已经知道了时寒黎的选择。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时寒黎身上。
时寒黎没有拒绝,她轻轻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白元槐和李慕玉,再次站到了前面。
而看到她出现,下方的混乱顿时又是一静,已经扔出去好几个人的程扬也抬起头来,每个人都看向她。
“之前中心基地对圣女的判断,是一条伤疤,以及不会被病毒感染的天赋。”时寒黎说,“伤疤在第一次进化的时候就消失了,这点无迹可寻,但是后一点,这是事实。”
时寒黎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震惊苍白的面孔,说“我不会被病毒感染。”
一片寂静。
白元槐极力想要找出个理由“但是但是但是高阶进化者本来就没那么容易被感染啊对,或者就像之前程扬那样,哪怕感染了,但是你有那么多愈合的手段,病毒也是生物,它也可能被打败啊”
“是,的确有这种可能。”时寒黎说,“但我现在能够确定了。”
白元槐的脸色灰暗下来。
他看出来了,时寒黎是铁了心要把圣女这个名头从郑岁岁那里抢过来,就和她之前做出的任何决定一样,只要她决定了,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她改变。
他们谁想不到时寒黎这么做的理由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就把身份转移给坐实,否则郑岁岁依然还会有危险,而时寒黎就是为了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这样就没人会去在意郑岁岁了。
除去圣女的身份,郑岁岁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时寒黎本就不平凡,她不害怕这些。
底下有人犹豫地说“但是那也无法证明你才是圣女啊既然那个女孩也确实有着病毒抗体。”
时寒黎垂下眼看向郑岁岁,郑岁岁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也知道时寒黎隐瞒了那么久再这时候突然暴露身份的目的,她泪眼婆娑,只是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时寒黎,看到时寒黎看向自己,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时寒黎要解释,要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圣女,然而时寒黎说“所以呢”
所有人一怔。
时寒黎还是那么平静“所以,你们不止想确定我的身份,还想以防万一,把这个孩子也一起绑上祭坛烧死么”
她的语气再平静也无法掩盖话语中的锋利了,那种无法反抗的气场笼罩下来,在场所有的进化者都不由得呼吸一停,森冷的威胁顺着脊背蔓延,冷汗溢出。
高阶进化者对低阶有着一定的压制,而这是绝大部分人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什么是五阶的威压。
而时寒黎甚至没有故意去压迫他们,她仍然全身放松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
有人忍不住跪了下来。
“这这才是圣女那么强大,那么美丽,比起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我愿意相信这才是真正的圣女”
有了一个,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圣女慈悲求求你救救我们”
“时寒黎已经救了我们那么多次,从君王到兽潮再到那只怪物,你一定有办法再救我们一次”
“求求你”
上面的人面目怔然,底下的人跪地祈求,这一幕却让人禁不住从心底里渗出寒冷。
“别信。”殷九辞轻轻地说,“不过是换个伎俩罢了,逼你去死和求你去死,没有任何区别,别信。”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人群密集,声势浩壮。
而那一声声的崇敬祈求,却是在让一个人去死。
郑岁岁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些大人,她浑身都在发抖,清澈的童音撕裂诡异麻木的空气。
“你们在干什么她是时寒黎啊救过人类那么多次的时寒黎啊”
人性和死亡的阴影中,这个五岁的女孩声音无比干净,却又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而在这种振聋发聩的声音下,也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对,她是时寒黎,所以她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也许,也许如果是时寒黎的话,真的还会有别的办法呢除了预言里的方法之外,说不定真的还有另外的活路呢”
“一个几岁的孩子没有任何办法,但那可是时寒黎”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要相信时寒黎”
因为圣女身份变成了时寒黎,众人的意图也无法再达成一致,有人坚持只有预言里那一种方式能够拯救世界,但是更多的人将恐惧转化成了癫狂的崇敬,在末世这种混乱的时代本来就有很多人寻找精神寄托,有人信鬼神,自然也有人信人类第一强者。
但是无论哪一派,他们都在求时寒黎。
人类无法强求神明去做什么,他们只能祈求。
“这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了,比任何战场都要恐怖。”邢羽风轻声说。
其他人都没管底下,只是看着时寒黎,等着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当圣女是郑岁岁的时候还有些可操作性,但是当时寒黎接下了这个身份,往后的走向就只能看时寒黎自己了,其他人做不了她的主。
时寒黎只是望着下面的人群,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时姐姐”郑岁岁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急切而凄厉,“当初把我带出实验室的人是你,你告诉我不能靠伤害无辜的人去拯救更多的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当圣女是我的时候你那么努力地拯救我,不能当这个人换成了你,你就要逆来顺受地接受”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怎么怎么可能呢你悄悄告诉我,这是你在骗他们对不对圣女明明是我,怎么会突然变成你了呢”
在其他人的注视中,时寒黎半蹲下身,她用手指抹去郑岁岁的眼泪,问“为什么要难过,哪怕要牺牲,这个人也不是你了,你安全了。”
“可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啊”时寒黎的动作很温柔,郑岁岁反而放声大哭,“让我来承担就好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换成你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孩子的赤诚和善良在这种环境下无比撼动人心,有人跟着落下泪来。
郑岁岁一下扑进时寒黎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我愿意去死,我愿意到祭坛上,但不能再是我爱的人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为我死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时寒黎说“你会有更多愿意照顾你的人。”
这句话仿佛蕴含着什么可怕的魔力,郑岁岁的哭声戛然而止,其他人都含着微妙的惊恐看着她,时寒黎摸摸郑岁岁的头,孩子因恐惧而发抖。
时寒黎先看向殷九辞,殷九辞半秒钟都没犹豫“你要做什么,我都跟着去,别想把我留下来。”
“留下来”白元槐呆滞地说,“时要去哪里”
李慕玉已经懂了,她轻柔而用力地把郑岁岁带入自己怀里,郑岁岁的手还死死拉住时寒黎的一根手指,不愿意放开。
“我用生命保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保护好岁岁。”李慕玉直直地看着时寒黎,“但是你要保证,不能直接去那个祭坛。”
“小玉,你在说什么”白元槐脆弱得像是寒风中的垂柳,“你看时哥的样子,她像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人吗你让她离开了,再下一次见就是在祭坛上了”
他情急之下,也忘记了之前还记得的改口,脱口而出的,还是最熟悉的称呼。
“云海大陆有宇文姚迦,她不会让她轻易走上那个祭坛的。”李慕玉低声说,只有她抓着郑岁岁衣服发白的手指表明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做出这个决定,她抬起眼,眼眸含泪,底色却是坚强,“时寒黎,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要记住,有很多人在爱你,我们和风栖都会在这里等你,一定要回来,求你。”
刚才江逾让时寒黎去江家堡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哪怕他们不知道时寒黎和瓦尔族有关,但是乌图就是在宿星大陆被发现的,也许江逾那里掌握着更多的秘密。
他也许会瞒着他们,但一定不会瞒时寒黎。
事情已经走到了绝境,任何方法都不能吝惜,放手一搏是最后的机会。
时寒黎看向他们,将每一个人都看过一遍,然后她垂下眼,慢慢地把郑岁岁的手指松开。
“你不能离开。”时寒黎对殷九辞说。
“你才是最重要的。”殷九辞说,“不要想劝我,你把我留下来,我爬也会爬着去找你,没有了你,什么病毒什么人类又和我这个次生物有什么关系。”
“不,等等”白元槐还在挣扎,他挤到前面,用力盯着寒黎的眼睛,“我知道你不轻易许诺,许诺了就会做到,你和我保证,不会悄无声息地就去把自己烧了,否则我就,我就”
他脸色苍白,终于还是不忍心威胁时寒黎。
然而时寒黎看着他,说“好。”
白元槐猛地一愣,不可思议地说“你答应了”
时寒黎说“你去做一件事。”
白元槐张张口,不知道怎么突然涌上一股偌大的不安,他想着时寒黎都已经答应了,她答应的都会做到的,于是他强行按捺住自己的颤抖,说“你尽管说,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去做。”
“娜嘉儿还活着,通过她的能力去找到那个叫石墨的次生物,如果他还没死的话。”时寒黎说,“至于接下来怎么做,你对他了解后再做决定。”
石墨是原书里白元槐最重要的手下之一,不仅是因为他强,更因为他的特殊能力是治疗,虽然无法直接清除病毒和病症,但只要是受了伤,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把人给救回来。
本来时寒黎想要等解决了面具人之后再去处理石墨的事,只是事情已经拐到了这个方向,现在受伤的人又那么多,就只能让白元槐自己去处理了。
白元槐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找一个次生物,但他还是郑重地答应下来。
时寒黎又看了殷九辞一眼,眼中忽然闪露出一丝笑意。
这抹笑意大家都看到了,在集体的怔愣间,时寒黎忽然抓住殷九辞的领子,然后破窗而出
秃鹫凭空出现,嘶鸣声凄厉而尖锐,在下方的程扬脸色一变,顿时顾不得其他人,他用力向上一跃,直接抓住了秃鹫的一条腿。
下面的人看见时寒黎居然走了,立刻混乱起来,他们放声大吼,然而无人能上去追赶。
“时哥我们要去哪里”程扬抱着秃鹫的腿大声问。
殷九辞在秃鹫身上坐稳,瞥了眼下面露出嫌弃的眼神,嘟囔了一句“粘人狗”,然后看向时寒黎。
“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时寒黎是想到了在末世初期,她带着殷九辞去坐骆驼,也是用的同样的方法。
“没什么。”时寒黎轻飘飘地说,“找到乌图,我们去宿星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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