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念念
坝子街上笼罩着薄薄的暮色。
不多的行人个个匆匆来去。
骆氏香云纱馆门前,乔颖臻从台阶上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身凝视着店门。
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转过身来,朝一旁走去。
汽车喇叭声响起。
乔颖臻驻足,扭身望去。
姚正闾的车开过来,停在她身边。
“你迟到了。”乔颖臻盯着姚正闾道。
姚正闾胳膊搭在车门上,一脸诚恳地道:“对不起。警局有事要处理。你一直在这里吗?”
“您觉得呢?姚探长?”
姚正闾听她话音有些不对,就赶紧下车,站到乔颖臻跟前,踌躇地解释说:“局座又强调要先办司马云尔的枪击案。说袭警案影响很大。所以……”
“所以就……所以了?”
姚正闾一听这话,就圈定乔颖臻是真生气了。
“抱歉,实在是抱歉。我一忙完就去新亚找你。前台说你上午出门时留的条子,开始我想你可能离开这里了。但我还是决定来看看。果然你还没走。怎么,见到骆先生家人了吗?”姚正闾小心地说着。这明显是在适当地转移话题。
乔颖臻见问,内心涌出一阵复杂的感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摇了摇头。
姚正闾看了她一会儿,又眺望了一下,道:“他们可能出去办事了,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很棘手的。我陪你再等会儿吧,他们总要回家吃饭的吧。”
“你没事要忙吗?”乔颖臻问道,口气缓和了许多,甚至能听出一丝喜悦来。
姚正闾不动声色地道:“下班了,好像这里的事目前最重要。”
乔颖臻莞尔。
姚正闾拉开车门,手搭在车门上。
乔颖臻微微点点头,上车。
姚正闾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室,开门上车。
“谢谢。”
“应该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哦,你不是放弃了这个案子了吗?”
“放弃的是警局,不是我。”
“那你怎么做呢?”
“现在还不知道。沈三多封存了所有卷宗,遗体也是他决定给家属的。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骆先生的任何家人。惭愧。”
乔颖臻侧头看了他一眼,默然起来。
“你还没有发稿吧。我看广城的报纸登了。”姚正闾说,好像是想听听她的意见。
“报纸我看了。这不太符合报道规范吧。”乔颖臻道。
“我不太懂新闻,这里有什么规范?”
“沈三多透露了那么多案情细节,你不觉得对你的侦破工作会带来很多困扰吗?”
“当然,知道警方掌握了什么信息,凶手会选择性地做出反应,比如逃跑,隐藏和销毁证据,串供等等。沈局长这么做,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大概是想把凶手给逼出来吧。”
“逼出来?”乔颖臻心里一紧,崔隆章的形象在脑子里快速地闪现着。
“也许是吓唬吧。就像小孩子藏猫猫,大喊‘我看到你了,快出来吧’之类。哈哈。”
“他的指向性好像很明确,不可能是藏猫猫。”
“你说的有道理,他可能有别的目的。但他以前是军界的人,对刑事案不太在行。这种方式有时候对那些一般人有效,但对此案未必。”
“这样吗?”
“现场来看,枪手绝对是一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很可能有过服役的记录。”
“你是说,枪手可能是个军人。”
“现役的和退役的,都极有可能。”
乔颖臻目光投向骆氏香云纱馆,好像不经意地问道:“沈三多跟范景泰什么关系?”
“不是太清楚。听说他们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是同袍。这个新组建的特种稽查大队是由范景泰提议,经沈三多同意,报请临委会审核通过的。队员一半是警察局招募的,一半是军界指派过来的。但管辖权在沈三多手里。”
“沈三多明显是在暗示司马云尔案的凶手是军人,是什么意思?”
“据说,他们两个向来不和。而且临委会马上要选举执委,军方与政界的争执一直都很激烈,而且大部分都不可调和。”
“他有具体怀疑的人吗?”
“听他说话的意思,似乎有确切的怀疑对象,但他没有明说。也许只是猜测,还没拿到真凭实据吧。”
乔颖臻听他这么说,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姚正闾朝周围看了看,对乔颖臻说,“我看这样吧,你给他们留封信吧。告诉他们你来过,希望他们看到字条跟你联系。天已经晚了,我请你吃点东西,完了咱们再从这里绕一圈,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好过在这里干等。”
乔颖臻沉吟了一下,打开包,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姚正闾就别过头去,眺望着路上零星的行人。
他看到远处一个男人有点踉跄地走着,目的地明显看得出是骆氏香云纱馆。
乔颖臻把笔放进包里,折好纸条。朝姚正闾示意了一下,开门下车,朝骆氏香云纱馆门前走去。
她来到门前,在台阶下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上去,把纸条塞进门缝,退了回来。
默然凝视。
姚正闾一直注意着到的那个正在接近骆氏香云纱馆的男人是夏长发。
此前被乱枪扫射坠江的人。
夏长发认出了站在香云纱馆的乔颖臻,加快了步伐奔过来。
一直盯着夏长发的姚正闾急忙开门下车,奔乔颖臻而去。
夏长发看到了走向乔颖臻的姚正闾,突然放慢了脚步,蜇入旁边的小巷。
姚正闾走到乔颖臻身边:“走吧,前面不远就有一个西餐厅。”
夏长发躲在巷口,看着乔颖臻跟姚正闾走回汽车,上车离去。
他长出了一口气,暗道:“好悬。幸亏自己没有上前,否则……”
自遭枪击一来,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
夏长发自语着,在小巷里走了一段,绕到院子后面,找了一处低矮一点的地方,翻墙而入。
……
“林先生是个好人。”姚正闾喝了口红酒,对乔颖臻认真地说,“他也是穷苦人出身,自己奋斗才成为船业大亨。”
乔颖臻放下刀叉,端起酒杯,望着姚正闾道:“我在沪上念过两年书,他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对辛*亥*革*命贡献很大。”
“对,那简直就是传祺。陈济美部队的军饷,差不多都是他提供的。可以说,没有林先生,陈济美的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后来打鬼子,更是这样了。”
乔颖臻抿了口酒,目光专注地看着姚正闾。
姚正闾大口地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举着空杯子道:“林先生总共有接近10个吨位的轮船。有四个吨位的轮船被国*民*政*府征用,炸沉在江阴要塞,以阻挡鬼子的进攻。
有差不多3吨的船只往来与宁渝之间,帮助政*府和难民退往后方。留在沪上的只有两顿左右的船只。但也挂了外国的旗帜,在艰难的沦陷时期,为沪上居民提供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还为后方的军队提供药品都战略物资。
可到头来,胜利了,应该得到崇高荣誉的人,却成了汉奸而自杀了呢?”
“你觉得他的死,跟骆希舜自杀案有关联?”
“我一直不相信林先生是自杀,更不相信他是汉奸!所以,事实证明骆希舜也是他杀,他也不可能是汉奸。这点,你相信我的判断。而且林先生和骆先生的死,很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姚正闾言之凿凿地说着。
“你跟林先生有特殊关系?”乔颖臻试探地问,意思很明显,是怀疑他的判断有着很深的个人成见。
“我不否认。实际上林先生是我的养父,这我跟沈三多都说过。当年我逃荒到沪上,父母在路上就饿死了。是林先生收留了我,把我养大,不仅供我读书,还送我去德国留学。”
“沈三多怎么说?”
“你那天在警局也看到了,他发现我继续调查林耀祖案就急了,封存了所有卷宗。跟我在沪上的时候一样。我就是因为林耀祖案调来广城的。”
“现在又怎样呢?”
“他说只要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获司马云尔的案子,不仅可以允许我继续调查林耀祖案和骆希舜案,而且还可以尽力帮我。所以,这两天正给特稽队的那帮警察做笔录呢。”
“有进展吗?”
“没有什么进展,最大的收获是知道凶手长什么样了。”
“哦?”
姚正闾冲乔颖臻诡秘一笑,打开旁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画像,铺在桌上。
“根据目击者所见的画像。”
乔颖臻眼角扫视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抓过画像,脸上写满惊惧:崔隆章!
姚正闾诧异地问:“你认识他?”
“不不,不可能。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过他几个月前已经死了。我还亲自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乔颖臻说着,把画像反过来放在桌上。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幅目击者画像。那天你也在,以枪手所在的射击位置,现场不可能有人目击到他开枪。”
“画像的时候你在场?”
“没有。是沈三多给我的卷宗里发现的。”
乔颖臻沉吟着,又把桌上的画像反了过来,心道:“你真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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