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 写信
送走刑罗之后,赵卓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大事。
腐心虫的事。
倒是应该给杨正业写封信,询问下他关于腐心虫的进展。
赵卓回屋,铺纸,提笔,想写。
可很久,那饱满的黑色毛笔尖,也没落在淡黄色的宣纸上。
赵卓抬头看着窗外。
那背尸门要不要也告诉他?不过,自己又没见背尸门那到底是不是腐心虫,不好妄下定论。
再者,腐心虫又和自己没关系!
折腾来,折腾去,简直是主动揽这个麻烦。
自己现在能照顾好父亲,和若云进展也顺利。
唯一剩下的目标,就是潜心修道。那腐心虫如果闹大了,也是八大世尊的事。
蹚这趟浑水没有任何好处。
低下头,赵卓想下笔。
这次,他决定只问杨正业是否解决了腐心虫,而不再提及背尸门。
正待落下,厚厚的棉质门帘一耸动,绿头钻了进来。
它麻利的一直爬到赵卓肩上。
“赵卓,你在干嘛呢?”
“给你写《金石功》的功法。”
“真的?”
绿头“啪”跳到宣纸上。
“假的!”
赵卓心绪繁乱,将绿头从宣纸上扒到一边。
“那你在写什么?你们快吃饭了。”
“恩。”
赵卓心不在焉。
吃饭?他又忽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
当初把他从西朔省的边界带回来,也有一年了,还没给他找家。
就记得他吃东西生吃硬怼,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很深。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赵卓对绿头问道:“我当初带来那个小男孩怎么样了?”
“他?”
绿头在桌子上追着自己的尾巴。
“还是那样,也不说话,而且看到谁都跑。就算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有人,他也跑。”
“跑?往哪里跑?”
赵卓疑惑的看着绿头。
绿头停下来,又用后爪挠着自己的下巴:“往屋子里跑。毕步才给了他一个石洞屋。他都是藏在里面,而且也不往床上睡,就躲在床后面的角落里。他也不和别人一起吃饭。别人吃完他才去偷偷找吃的。后来,大家吃完就干脆给他留一份。”
绿头的语气里也有些无奈:“夏青和蔡十二纠正他一年了,他还是那么怕人。”
怎么会这样?
赵卓把笔放下:“走,我们先去看看!”
绿头飞快爬上了肩膀。
出了门,在绿头的指引下,赵卓来到了山边最隐蔽的一间石洞屋。
石洞屋的门口还堆了一些杂物,更显的这屋子没有生气。
走到门口。
“当当!”
赵卓先敲了两下门。
如预料一样的,屋内没有动静。
绿头对赵卓撇撇嘴,好像习惯了。
赵卓侧耳听了听,放开神识,屋内有均匀的呼吸声,屋内有人。
“我进来了。”
赵卓说了一声,然后,吱呀推开了木门。
屋内,左边靠墙是一张床,右边靠窗是一张桌子。
光线昏暗,也看不到小男孩在哪里,反手又将门关上。
“你在哪里啊?该吃饭了。”赵卓问。
但是没有回声。
“床尾后面角落。”绿头在耳边小声道。
“恩!”赵卓点头,轻轻的走过去。
走到床尾后面,那小男孩果真在床和墙壁的角落里蜷缩着。
蹲着身子,抱着腿,头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身上的衣服,是不知谁换的厚棉衣,有些臃肿。
“吃饭了?”
赵卓轻声叫。
到现在他还不知小男孩的名字。
“吃饭了?”
赵卓蹲下来。
叫了两声,小男孩还是没有动静,看样子睡的很沉。眼睛闭着,幽暗的和环境里,勉强看得见他的睫毛。
“吃饭了?”
赵卓第三次,干脆伸手上去推了推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微微动了动。
他睁开眼看到赵卓,脖子就给后缩,等又看清楚人,眼里才微微起了光亮,但很没精神的样子。
恩?这个状态不太对!
赵卓一愣,忙双手上前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小男孩很乖巧,四肢僵硬,一动也不动。
赵卓把耳朵凑在小男孩胸口。
没有杂音。
赵卓悬着的心放下来,他还以为又是腐心虫。
又一只手抱着,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手感滚烫!
原来是发烧了。
冬天这么冷,又一直蹲在地上,寒气入体,也难怪。
要去找夏春鹤拿点伤寒药。
赵卓将小男孩抱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语气严肃道:“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不要乱跑!”
小男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黑黑的大眼睛看着赵卓。
可等赵卓拿了热水和一瓷瓶伤寒的丹丸回来,小男孩又不见了,被子是掀开的。
赵卓忙放下水和药,摸了摸床铺,温热,往床后一走,小男孩又躲到了刚才的地方。
他蜷缩着,瞪着漆黑的眼睛看着赵卓。
“诶!”
赵卓一言不发,将他抱回了床上。
又扶着他,喂药。喂药的过程比赵卓想的顺利的多。
褪寒的药很苦,这小男孩毫不犹豫的就喝下了。
他喝完就躺下,然后还是那么看着赵卓。
赵卓本来想走,但又担心他又跑床后面,不利于病情。
就干脆任由他看着,自己在床边打坐调息。
等运转了几个周天,天黑了,绿头也不知跑哪里去的时候,赵卓睁开眼,小男孩已入眠。
屋内没有点灯,很暗,只有外面火把的光亮照进来,勉强能看到小男孩的睫毛很长,睫毛的影子就打在他通红的脸蛋上。
赵卓身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到好了一些。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赵卓摩挲着他的脸,站起来准备走,一动,衣服却被什么拉住。
回头看是小男孩。
他小小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赵卓一站起来,扯动了他的胳膊。
不过他没醒,只是带着哭腔咕哝:“娘!”
“唉……真是个可怜的娃。”
赵卓长叹一口气,又坐回了床边。
“你现在的状态,倒是和我以前很像。”
赵卓看着他,想到了前世的一天。
那时赵卓十六岁,还在凌天学院的乙级学舍。
记得那一天,是学院的老师带着学生去历练,一众人到了一个山里。
山的名字他已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很大的雨,盆倾瓢泼!
离开的时候,自己被几个人骗,遗留在了山中。
自己那时比这小男孩好不了多少,胆子小,畏畏缩缩。等发现被丢下之后,仓皇失措的在山里狂奔,想找到队伍。
可是一个漆黑的雨夜,能去哪里找到路,浑身淋了个湿透之后,侥幸缩在一个山洞里避雨。
由于淋了雨,而且夜晚连个照明的东西都没有,又担心被野兽侵袭,惊惧交加中,当晚就发了高烧。
而且,在一个山洞中也没人照顾他,那晚上迷迷糊糊,总觉得自己要死了,躺在那里边哭边流泪,也在不断的念叨自己娘亲。
就和眼前这小男孩一样。
后来,在山洞里硬生生的挺了三天,身体恢复过来,才找到了回家的路。
也是等到家之后,才知道自己爹也急火攻心躺倒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洪辉先生又出钱照顾,又找丹师,恐怕在自己十六岁那年就连父亲也要失去。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赵卓暗下决心,要成为一个丹师。
那时他想法简单,当丹师,不为名,不为利。
只求自己,能够在如荒山雨夜的时候,不再惊慌失措!
只求自己,看着自己父亲虚弱模样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办!
赵卓又摸摸小男孩的头。
你真是和我那时候好像啊。
他一顿,又想,你也……和蔡十七好像啊!
想到蔡十七,赵卓的心中一阵钝痛。
她也曾这么无助的抓住过自己的衣服,但自己弄丢了她。
十七,两年了!你现在在哪里呢?过的好吗?
赵卓不知往何处想,这是他的心结。
又看小男孩。
你在药园的这一年,也是你的结吧。像我那个惊恐的雨夜一样。
没想到我们三个倒成为过一类人。
自己的前世,和十七、小男孩,虽境遇不同,但遇到的惊慌有几分相似。
再想远一些,世间这样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三个,定然还有千千万万。
只是自己后来成为了修道者,爬到了最高的位置,有了一定抗争能力。
但他们没有。
如果不是遇见自己,蔡十七甚至不准学任何东西。这小男孩,甚至会被炼成丹药……
芸芸众生,皆是蝼蚁。
这句话如今听来,可谓振聋发聩!
战争、瘟疫、天灾、人祸,这便是底层人的生存环境。
想必若有一天,那腐心虫来临,大家也同样无路可逃!
但要说真的,自己在天道之下,也无非一粒尘埃!
想到这里,一股热气在赵卓的内心左冲右突。
救他们?是不是就是在救前世的自己?
赵卓握住小男孩的手。
自己在那个雨夜的时候,难道没有期待过偶遇高人拯救自己吗?
自己在绝路的时候没有幻想过吗?
有!每一次都有!
只不过随着年纪的长大,逐渐认清了世界的真实。
可谁又规定,这是世界的真实了?
我救世人,难道不是真实?
我本身难道不是真实?蔡十七不是真实?这个小男孩难道不是真实?
小男孩的手微凉的温度传来,传在赵卓的掌心上。
胸口的那团热气,在赵卓体内炸裂。
这是真实!这便是真实!我握住的便是真实!
握住他就是握住了那个十六岁的我!
漫漫长夜可以有光!
我愿意照亮十六岁的自己,也能,也愿意,照亮他们!
信,可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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