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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这是中邪了


  英子一整天都在脑子里盘旋大哥“结婚”那事。

  自从母亲张罗着给大哥找媳妇,她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场。

  到后来终于能够勇敢面对。

  她知道自己虽然会很痛苦很痛苦,可是只要大哥高兴,她就不能出什么事拖累了大哥的幸福。

  也就是说大哥找媳妇她肯定会痛苦一辈子,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让大哥不幸福。

  她已经准备以这种方式接受大哥找媳妇这个残酷现实了。

  可她无法接受大哥没经过父母见面、订亲、结婚,就跟别人“结婚”!

  这不符合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更无法接受,大哥放着班不上,大白天去跟人,“结婚”!

  这已不仅仅是不合祖宗礼法的问题,而是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一直以来她敬重崇拜,最亲的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哀大莫过于心死。

  她整整一天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放了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河边。

  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想给大哥“结婚”这事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就这样溜溜达达走着。

  别人看她眼睛好好的看着前面,其实扫描到的图像根本没传输给大脑。

  顺着河坝不紧不慢一直走走走,到了水库边上,还是以固有的节奏,直截了当掉了进去。

  水库边上有好多疯玩的孩子,一开始看到英子走过来的时候,谁也不会在意。

  直到英子噗通一声进了水库,那些孩子这才惊叫起来,好多围在边上大呼小叫,也有的飞奔回村,叫大人。

  英子的感觉就是本来好好躺被窝里,突然被人扔进冰冷的水里。

  入水就开始迅速下沉。

  虽然吃了一惊,但她并没有特别惊慌。

  村前有河有水库,村里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在水里泡大的,是个孩子都会游泳。

  河里扔只老母鸡进去都能自己凫出来。

  英子憋住气,既然身上的厚衣服浸了水让她凫不动,也短时间浮不出水面,索性使劲下潜。

  好在这是水库边上,水不深,很快她就触底,双脚虚浮地蹬着淤泥。

  因为在水里能影影绰绰看到大坝,所以方向没错,蹬了没多少下,她就从水里露出头来了。

  大口喘气。

  大坝上的孩子们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她从水里爬上来,就那样施施然回村了。

  等到母亲和继父从水库跑回来,英子已经把一身湿衣服堆凳子上,钻被窝了。

  冻得浑身颤抖。

  初冬的天气也很冷了,水库里的水更是凉得刺骨,英子泡了凉水,浑身透湿迎着寒风走回家,肯定病了。

  等梁进仓骑着车子回到家,妹妹已经发烧得昏天黑地,额上放着湿毛巾。

  母亲饭都没做,手伸进被窝摸着闺女的小身子,一脸抑郁的看着老大:“热得像鏊子底,老说胡话!”

  “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梁进仓看着妹妹小脸红得像大红布,呼吸急促,嘴里还不时咕哝几句外星语言。

  “谁知道啊!”母亲愁闷地说道:

  “人家说她是跳了水库,我回来问她,她说不小心掉进去的。

  我问她放了学不回家,上水库干什么?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光知道顺着路走,然后就噗通一声掉水里了。

  说着说着就说困了。

  我说困了就睡一觉。

  这不是闭上眼就开始发烧。”

  梁进仓捏着下巴:“怪啊——”

  “谁不说是怪呢!”母亲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亮,“我觉着她是中邪了,得找个明白人给她看看。”

  母亲所谓的明白人,指的是神婆神汉一类。

  本村以前倒是有个比较亨通的神汉,后来打牛鬼蛇神,不堪折磨,从民兵看押的小学教室越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几年社会环境宽松了,但因为肥田村长比较威严,所以村里至今还没有神汉的传承者出现。

  外村那些跳大神从业者倒有不少冒头的,可这黑灯瞎火的,人家也不会来啊。

  老歪一掀门帘走进来,递给老婆一个纸包,然后就去倒水。

  母亲吩咐儿子:“你裹着被子把她扶起来,看来得灌下去。”

  梁进仓一看母亲从纸包里拿出的药片,认得是“安乃近”。

  “这药不能吃。”他从母亲手里接过纸包,放进兜里。

  “为什么不能吃?”母亲急了,“烧这么厉害不吃药能行?”

  “这药副作用太大。”

  “什么是副作用?”

  梁进仓居然有些语塞,感觉这有点说来话长。

  到现在为止,农村人还没有副作用的概念。

  在老农民们的思想当中,任何药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正确存在。

  只要你能吃得起药,对病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他更不可能告诉母亲,安乃近因为副作用太大,在后世被列为禁药。

  只好含糊地说:“你不是说英子这是中邪吗,中邪就是神病,神病吃药不管用。”

  母亲一听有理。

  “可是这样高烧下去也不行,我记得瓶子里还有点散酒,你蘸着酒给她搓搓。”

  母亲一听有理。

  蘸着酒前胸后背的给闺女搓了。

  家里其他人在场不合适,而且他们的叔已经把饭做好了,大家就去吃饭。

  吃过饭以后梁进仓再过来,摸摸英子的脸,好像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而且英子还能微微睁眼看人,虚弱的声音:“大哥——”

  “英子,没事啊。”大哥知道妹妹烧成这样肯定头痛欲裂,就给她揉着脑袋,“小孩不怕发烧,烧一阵过去就好了。”

  “我——不是——小孩!”

  梁进仓笑了:

  “是啊,英子长大了,大人了。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为什么会掉到水库里去的?”

  “我也不知道,一天都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走着水库里去了。”

  梁进仓心说,难道真的是中邪?

  要不然这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己怎么掉进水库的都不知道了呢?

  “你脑子迷糊,眼也不管用了?”

  “不管用了,脑子里就琢磨大哥,一直想一直想……”

  啊!

  梁进仓大吃一惊。

  怎么说来说去还扯到自己身上了?

  “你琢磨大哥什么?难道琢磨大哥就琢磨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话题似乎让英子有了些力气:

  “嗯,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那裤子是谁给你买的?

  我就想听你说句实话。”

  “你一天都迷糊,原来就为了琢磨大哥这条新裤子?”

  “嗯,还有你的腿为什么瘸了?”

  嗨——

  梁进仓终于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发现自从自己订过一次亲以后,英子就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很明显她这不是神病,是心病啊。

  俗话说“信神自有神仙在,心病还须心药医”,看来自己不把新裤子和腿瘸了这事说清楚,英子的心病好不了。

  这也简单。

  自己人在这里,腿上的擦伤也是现成的,可以随时展示。

  不过这要爬上妹妹的小炕,脱裤子——

  貌似太尴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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