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笔文学 > 那年1981 > 784 趁热打铁

784 趁热打铁


  泪眼朦胧的二仓见三仓哭得比自己还厉害,他感觉有门儿。

  虽然他一开始就说自己对三仓说的这些,肯定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他焉能没有一丝侥幸?

  万一三仓就让自己说动,改变了他自己的想法呢?

  他知道三仓从小就不怕自己,或者说,三仓从小谁都不怕,他只怕大哥。

  二仓知道,大哥肯定跟三仓谈过,也努力过,但是大哥都没有办到的事情,自己就更管不了他。

  但是现在,他好像看到希望了。

  也许三仓就是这样的逆反心理,你越去管他,他有可能越是跟你对着干。

  但是当你用另一种方式,用示弱的方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或者说就是用刘备那种法子,装可怜。

  不是说刘备的天下是哭出来的嘛!

  也许自己今晚跟他兄弟两个痛哭一场,就彻底改变了这小子呢?

  二仓决定趁热打铁。

  而且先来个欲扬先抑:

  “其实我跟你说实话,不光是你,我小时候,也不是那么情愿听大哥的话。

  比方说,当初木器厂招工。

  说实话我真的太想去了。

  你知道那时候我在砖窑干活。

  那时候我才十六,在砖窑的活儿很累不说,工资好几个月都不发了。

  而且还挨打,被那个王连举把我抽的浑身是伤。

  听说有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村里把木器厂招工的指标给了咱家一个。

  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成了木器厂的工人,那感觉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但是,我不能跟大哥去争啊。

  这一步登天的事,我觉得还是要让大哥去。

  虽然我也没有发言权,但是我不想,也不可能去跟大哥争。

  可我心里是真的想去。

  你能理解我当时那种感觉吧?

  当时大哥跟母亲,还有二叔和三叔他们说,他想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我心里真的是太震惊了。

  既欢喜又为大哥难过,我矛盾极了。

  但是大哥给母亲提出的要求是,他要是招工去木器厂当工人了,就让我去上学。

  他的理由是,他当工人了,挣钱就多了,咱们家的日子就会好了。

  我就能上得起学了。

  你知道那时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吗?

  首先我是多么希望我能招工,去木器厂风风光光的当工人啊!

  其次,就是我即使不能当工人,我还可以去建筑队,或者去干别的。

  哪怕去要饭,也不能让我去上学呀。

  我已经被别人拉下太多了,跟我一样大的人家都已经上初三了。

  我这么高的个子,让我去上初一,当时真的比杀了我都难受。

  我坚决不去。

  大哥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

  你知道那时候我第一次开始恨大哥。

  我心里暗暗发恨,不要以为你是老大,就可以欺负我,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真的是恨极了。

  我觉得如果我能反抗的话,我能打得过他的话,我一定会反抗的。

  我要把他狠狠的打一顿,然后让我去当工人,让他去上学。

  让你尝尝上学的滋味!

  但是我反抗不了,我只能听他的。

  我打不过他,而且我也怕他。

  但是现在你回头看看,如果当初我去木器厂当工人了,或者说我当时就是去跟建筑队了,现在我是个什么样子,我是个干啥的?

  现在我可能是手捧铁饭碗的人民教师吗?”

  说着,二仓又一指炕上抱着孩子的顾云丽:

  “你觉得你二嫂能看得上我吗?

  她就是看得上我。我自己也得羞愧致死,我觉得配不上人家。

  人家家庭又好,又有好工作,我一个干建筑的浑身是泥的泥腿子。

  你让我去娶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教师,我有那底气吗?

  打死我我也不敢要啊。

  然后再说你。

  为了让你去上学,你知道你挨了多少打吗?

  大概连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不管你今天这个班你去上,还是不去上,至少你是有国家编制。

  你大学毕业,你的身份在那儿。

  我记得大哥说过,让我们上学,要学的并不仅仅是书上那点知识。

  其实目的就是让我们做事能自律,学的是执行力。

  学的是我们不管在什么样的年龄段,不管处于什么样的身份的时候,都能够把现阶段的事情做好。

  同时上学也不仅仅是为了取得国家编制。

  而是让我们能有更多选择的自由。

  就说你现在,进,可以去发挥你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去创业。

  你完全可以干你想干的事。

  退,你可以去安安稳稳的上你的班。

  就像大哥说的,如果你不想去野外一线做勘探工作,可以给你找一个办公室文员的职位让你去干。

  这就是选择的自由啊。

  你看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只能在家种地的,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只能在家种地或者出外打工。

  他们进不了体制。

  想捧铁饭碗,他们永远也没有那个资格。

  等到咱们退休了的时候,可以有医保有退休金,国家会给我们所有保障,会给我们养老。

  但是在家种地的呢?

  他们就是活到九十岁,如果不能靠子女的赡养,他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劳动才能挣饭吃。

  挣不出来他们就得挨饿。

  即使那些子女靠得上的,如果生一场大病,有可能把整个家庭都拖垮。

  这咱们现在跟村里种地的人的差距。

  考上大学,让你成为了另一个阶层的人。

  如果当初你反抗大哥,你不听他的话,你知道你现在是干啥的吗?”

  说到这里,二仓做出一个推着车子的模样,然后模仿三仓当初收破烂时候的吆喝:

  “收铁收铝收铜收塑料,俺还收酒瓶——”

  因为二仓一边说一边流泪,他有些梗了嗓子,所以他模仿三仓当初收破烂时吆喝的声音,就有点怪声怪调。

  坐在炕头上跟着流泪的顾云丽,她是知道三仓当年这段经历的。

  因为在被窝里两口子说话,二仓肯定把自己家每个人的经历都会告诉她。

  现在二仓模仿三仓当年收破烂时的声音,说实话真的十分滑稽。

  满含热泪的顾云丽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这一笑,真的是既觉得可笑却更加的心酸。

  她是小学老师,现在正好教五年级。

  她可以想象的到,三仓那时候就是跟现在自己的学生一样大。

  听说他就推着家里的小推车,上面用绳子固定住一个柳条篓子,走村过户的到处去收破烂。

  然后发出那种怪声怪调的吆喝。

  想想真的令人心酸极了。

  如果他一直干那个职业,可以想象得到三仓现在能混到什么样!

  就说他那个国家编制,他的铁饭碗,可以先放到一边不说。

  单单就说三仓能够有机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能够到外面去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如果没有他在外面上大学的眼界,他的知识储备,他的人际交往,可以说他做不到用去年半年就能把自己做成暴发户这样的程度。

  听到老婆笑,流着泪的二仓忍不住也笑了。

  他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所以我的结论是,咱们还是要听大哥的话。

  大哥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

  他不让干的,肯定有他不让干的原因。

  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说到你的事情,大哥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管不了你,但又替你担心,你说他的脸色能好看的了吗?

  当然,我的脸色肯定也不好看。

  我也一直在想,我想管你,但我知道我也管不了你。

  到底是走一条对你自己来说冒险的道路,还是稳当一些?

  何去何从,现在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但是,我跟大哥一样,我们的意见是,不同意你去走一条未知的,艰险的道路。

  我们希望你能跟正常的参加了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好好地去上班。

  我的话说完了。”

  三仓为难地挠挠头:

  “二哥,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我懂。

  可是——我觉得吧,大哥之所以一直为我担心,跟我干什么工作无关。

  而是因为我率性自由,喜欢冲动的这种性格。

  不管什么事爱冲动,动不动就惹事。

  如果我改不了喜欢惹事的毛病,我就是坐办公室上班,照样整天让你们对我牵肠挂肚。

  二哥你先别急,别以为你刚才说的那些都白说了。

  没有,你没白说。

  虽然我不可能改变决定,不可能放弃自己创业,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你没能改变我。

  但是我发自内心地向二哥保证,你从灵魂上改变了我。

  我以前确实是一点家庭责任感都没有。

  老是让家里人操心,却想不到家里人为我担惊受怕,为我受折磨。

  这一点我以后一定改。

  我要多一些家庭责任感,多为家里人想一想。

  首先就是从保重自己做起,保重我自己,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呵护。

  还有就是我下决心改一改喜欢冲动的这个性格,以后不管什么事多动动脑子。

  二哥你放心吧,我真的会改变的。

  新的一年开始,你看我的表现好了!”

  三仓都说到这份上了,二仓还能说什么呢?

  明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的。

  不过三仓说的也有道理,他的问题不在于他干什么工作,而在于他喜欢惹事的性格。

  要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也会改变自己。

  那比他听了二哥的劝告,老老实实去上班还要好。

  事已至此,只能看他新的一年,新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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