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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3 老歪纠结了


  对于大仓娘和大仓弟兄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也许不了解,可潘启亮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仓娘跟老三感情很深。

  她的孩子们对继父的感情也很深。

  这一点毋庸置疑。

  潘启亮深信,如果老三病了,不管得了什么病,大仓弟兄们都不会不管他。

  潘启亮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年摔断腿不能自理了。

  当时在医院,那可是多亏了大仓。

  后来出院以后,按说老三坐山招夫招赘出去了,对他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赡养的义务。

  可是大仓娘主动承担了跟两个嫂子同样的责任。

  而且三个儿媳当中,就数大仓娘对婆婆伺候得最好。

  对婆婆对这样,如果老三病了,大仓娘那是绝对不会不管他。

  大仓他们弟兄也同样不会不管。

  老三栓住,潘启亮去医院看望了两趟,他对这一点更加深信不疑。

  可是万万想不到,村里居然曝出这样的新闻。

  这个新闻对于潘启亮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假的,一定是村里人的谣传。

  潘启亮不顾年老体迈,一溜小跑就往自己家最早的老屋跑。

  一边跑,他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让大仓给耍了?

  因为前几天的时候,大仓说他叔因为生病住院,变得十分焦虑。

  整天乱七八糟的想。

  越是不能动了,越是对什么都操心。

  他居然担心潘家庄自家的老屋长时间不去看看,会不会倒了?

  所以大仓为了安慰他叔,就叫了几个人过来潘家庄,把老屋收拾收拾。

  潘启亮当时就信了。

  还对大仓的孝心十分感动。

  换了一般的儿女,父母生病变得焦虑,不管他焦虑什么事,当儿女的就是口头答应,糊弄糊弄病人就算了。

  可是你看看大仓,不但嘴上安慰继父,还真的付诸行动。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儿女啊?

  亲生的也赶不上啊!

  现在潘启亮听到村里那个传言,虽然他对大仓他们的品质一直很放心,可是联想到前些日子大仓让人修老屋,他就知道这个传言应该是真的。

  要不然大仓干嘛在他叔生病以后突然叫人来修老屋啊?

  他就是做好了准备,等他叔出院,直接给送回潘家庄来啊!

  潘启亮到了自己家最早的老屋,果然看到院门开着。

  不用问,老三肯定被送回来了!

  没等进屋,潘二爷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这三间老屋是他们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他们兄弟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看着自家的老屋,此时的潘启亮不由得想起童年的岁月。

  那时候兄弟三个无忧无虑,多快乐啊!

  老三小时候蹦蹦跳跳,虎头虎脑,多可爱啊!

  谁能想到他让马车砸成残疾?

  谁能想到他本来就是个残疾人了,现在又得了脑血栓不能自理?

  而且随即就让继子们扫地出门,刚出院就直接送回来了。

  这不是让他回来等死吗?

  潘启亮知道,按照传统的习俗,继子们把坐山招夫的继父送回原籍,前有车后有辙,古来如此。

  可是他也知道,继父把继子们抚养长大,而且老三跟魏春芝那可是领了结婚证的。

  具有法律意义上的抚养关系。

  老三招赘到梁家河的时候,最大的孩子大仓才十岁,小四儿刚刚出生。

  可以说,是老三含辛茹苦把这些孩子抚养长大的。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大仓他们弟兄有赡养继父的义务。

  一边往屋里走,潘启亮一边开始在想,要不要去告大仓弟兄几个弃养继父?

  到了屋里,看到躺在炕上的三弟,他刚出院,身子还是软软的,躺在炕上动不了。

  看到弟弟这个悲惨的场景,潘启亮当时就哭出声来。

  三瘸子看到二哥,也是“嗷嗷”的哭得像个老牛。

  兄弟俩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悲声,潘启亮告诉弟弟,他准备替弟弟去告状。

  告大仓弟兄几个不赡养老人。

  三瘸子身体不能动,但半边身子的腿脚还能动,脖子也还灵活。

  一听二哥要去告大仓,他吓得差点蹦起来,没栓住的那只右手拼命摆动,脑袋在枕头上摇得像振动器:

  “二哥你干万别去,干万不能去啊!

  这事想想都不行。

  更别跟别人说。

  干万干万,你干万干万——”

  老歪急得都哽住了。

  憋得直翻白眼。

  二哥赶紧给弟弟抚弄胸口:“启新别急,别急啊。

  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听你的……”

  缓了一会儿,三瘸子喘得匀和了,这才能说出话来:

  “二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老大老二他们,哪里对不起咱们了,你还要去告他?

  这些孩子对我怎么样,你看不到吗?

  亲生亲养的有几个能做到他们那样?

  这些孩子对得起我了,我知足啊,我感恩啊。

  你现在还说要去告他,要是让老大他们知道你有这个想法,他们多伤心啊——”

  老歪又开始“呜呜”的哭。

  他二哥也跟着又开始哭。

  是啊,潘启亮看看大仓给继父安排的“护工”,还有从村里雇来的老光棍。

  他觉得大仓他们虽然这事做得有些无情,但也算尽心了。

  只是当他问清楚,大仓其实只给了这两个人一个星期的工资。

  一个星期之后,照顾的俩人就走了。

  剩下病人一个人自生自灭,潘二爷又开始愤怒起来。

  只安排了一个星期,这怎么够啊?

  别说一个星期,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病人也未必能恢复到自理。

  还有就是启新栓得这么厉害,看起来根本就恢复不了的样子。

  一个星期之后照顾的人都走了,你让启新软绵绵躺在炕上,绝望地等死吗?

  不过,愤怒归愤怒,他二哥也不想当着弟弟的面儿说大仓弟兄们不好了。

  他知道,不管大仓他们怎么无情,老三对他养大的这些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肚子的亲情。

  他早就把这些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

  不管孩子们怎么样做,都改变不了他的舐犊之情。

  他二哥也不想改变弟弟。

  事已至此,那只能是坚强面对现实。

  “启新,没事,等过几天这俩人走了,我过来伺候你,我和你二嫂轮着在这里伺候你。”

  三瘸子摇摇头,苦笑:“二哥,不用了。

  你和俺二嫂子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不能因为伺候我,把你俩的身体拖累垮了。

  你俩的身体要是垮了,又给孩子们添负担。

  我就这样吧。

  当初人家给我提那个亲事,让我去坐山招夫,我就想到这一天了。

  在梁家河这三十多年,我过得很好,活得有头有脸像个人了。

  我知足,这辈子也不屈。

  现在还能死在咱家的老屋,死在炕上,死了把我埋在咱家的祖坟。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二哥,就这样吧!”

  老三这话,让他二哥更是哭成泪人。

  他看明白了,老三确实是什么都放下了。

  他现在只想死了算了。

  就这样死了,他了无牵挂,真的知足了。

  可是,老三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真的了无牵挂吗?

  潘启亮问道:“启新,自从你病了,怎么没见大仓娘的信儿?

  她知道你病了吗?”

  老三摇摇头:“她不知道,孩子们没跟她说。

  她在沪海给小四儿看孩子,一下子也回不来。

  要是知道我病了,她肯定急坏了。

  我和老大说了,别告诉她。”

  潘启亮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你现在不告诉她,难道永远不告诉她?

  她总得回来吧?

  回来以后找不着你,大仓他们弟兄怎么跟他娘交待?

  跟他娘怎么说?”

  “……”这话把老三一下子给问住了。

  大仓娘对自己感情怎样,老歪一清二楚。

  自己住院的时候,跟孩子们约定不要告诉他们的母亲。

  怕的就是大仓娘担心。

  自己生病了,她肯定会担心,着急。

  可是,如果自己死了呢?

  到时候大仓娘回来,找不到自己,她肯定不担心了。

  问题是她能接受得了吗?

  至少,自己生病,大仓娘有知情权吧。

  即使自己要死,俩人夫妻一场,三十多年感情那么好,难道死前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吗?

  那绝对不行啊!

  一想到大仓娘,老歪就感到心如刀绞。

  他舍不得她啊!

  本来,自从小四儿跟小羊登记结婚,四个儿媳妇齐刷刷到位,大仓娘就跟老歪说:

  “以前的时候,想想这个,挂挂那个。

  有一个孩子没成人,咱们当父母的心就不能实落。

  现在好了,终于小四儿也结婚了,咱们当父母的算是全部完成任务。

  以后孩子们过好过坏,咱们管不了,也没那个能力管。

  咱们两个老东西完成任务了,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往后的日子,咱俩也享享清福。”

  而且,大仓娘还跟老歪说了一大套她对于人生的思考。

  比方说,她认为,一个人一生当中最幸福,最舒服的时候,就是刚刚完成任务,儿女全部成家以后的那几年。

  因为那几年,作为父母的任务也完成了,孩子们也成家立业了,这时候当父母的身体也还没有什么大毛病。

  不管的老的,还是小的,感觉肩上的负担也卸下来了。

  这个时段,就是家庭幸福的巅峰。

  但是,到了这个巅峰,再往下走,那就开始走下坡路。

  即使没有婆媳不和那些家庭矛盾,当父母的不可避免已经进入老年。

  接下来就要面对家中老人的生病,去世这些事。

  父母身体好的时候,不但不会成为子女的拖累,还能帮着子女干活,看孩子,能帮上很多忙。

  可是父母一旦病了,就会给家庭造成很大负担,就会拖累子女。

  这时候家庭矛盾不可避免就出现了。

  随着父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生病时间越来越长,整个家庭基本就毫无幸福可言了。

  其实大仓娘跟老歪讲这套理论,就是告诉他,现在是咱们家最幸福,最舒服的时间段。

  所以,咱们一定要珍惜这段时光,舒舒服服地过几年好日子。

  可是,谁能想到,大仓娘一语成谶。

  他们刚刚开始享几年清福,男人就突然栓住了。

  一下子成了家里极大的累赘。

  累赘到大仓他们弟兄几个都无法面对的地步。

  最后只能把继父送回原籍,一送了之。

  孩子们是这样想的,可他们的母亲呢?

  这事要是让大仓娘知道了,她能允许孩子们这样做吗?

  不管怎么说,二哥一提到大仓娘,这位三瘸子就醒悟到,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死了!

  这让他感到矛盾极了:“二哥,你说我是死呢还是不死?”

  他二哥还没说话,旁边那个正在给病人找药的“护工”却是冷笑了:

  “你死什么死啊?

  现在这社会,血栓的病人多了去了。

  也没见哪个人一得病立马就不想活了。

  血栓又不是绝症,只要出院以后赶紧自主锻炼,大多数能恢复过来。

  即使不能完全恢复,至少能恢复到自理,不给家里人当累赘不也很好吗?

  就像你,你为什么不能配合我们,让我们扶着你抓紧时间锻炼呢?

  你要是好好练,等你老婆子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她该多高兴啊!

  要是你不练,等她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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