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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龙庵张荷儿除病 瓦窑头…


  接下来两日,王正阳早睡晚起,一时难以自拔,甚至早晚不再练功,好在荷儿已定了主意。

  第三日一起去龙庵,在观音堂前等候老尼姑。

  约摸一个半时辰后,老尼姑才从侧门出来,手捻佛珠,

  “阿弥陀佛,还不算太晚。”

  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地道的红尘男女。”

  又看着王正阳,“她的病老尼有七成把握,你把所有的金银留下,这便去。”

  荷儿赶紧接话,“法师,给我夫留些路途之资吧。”

  老尼姑没理荷儿,对王正阳道:“你若身上留一文,便带她走。”

  王正阳解下身上包裹,将五十两金、一百两银的布袋拿出,腰包里的碎银也全数放进去。

  跪下道:“所有金银,详数不知,全数交与法师,此去时日无定,我妻就仰仗恩人了。”

  荷儿想过来抱王正阳,被老尼姑喝住,“要走便快走,若缠绵下去,老尼怕也要生变。”

  荷儿哭道:“阳儿,此去千万小心,别忘了我在此等你。”

  王正阳自龙庵出来,身无分文,只得回到住处,与老大娘告别时,让找补他二分银子。

  大娘说:“虽说这几日你二人放开吃用,五钱银却是用不了。”

  王正阳道:“我只要二分,一餐饭钱便够了。”

  出了晋掌村向东,沿涧河缓慢而下,眼前坦荡的土地在王正阳眼里只是一片茫然。

  三个月来,他与荷儿姑朝夕相伴,这乍一分开,心里乱得不知该干什么,他得先平静下来。

  原想当晚赶回平阳城,将封在家里的金银再取出一些。但宅子被老高找到了,宫善业是否也找到,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离开平阳时,惶惶如脱网之鱼,未敢去见春花一面。

  现已有些时日,若不回家,只夜里探春花一回,让她也安心些,当不会被宫善业立马盯上。

  王正阳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毕竟老尼姑只是两面之缘,她若对荷儿姑不善,自己又不在,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思来想去,觉得当下不能走,候几日再说。

  边想着,边顺涧河而行。

  前面一个村庄依在一片高地旁,冒出阵阵蓝黑的烟来,涧河至此处宽而浅,河滩是大片的菜地和梨、桃之类果树。

  这里要比霍州暖和不少,果树已努出灰白的小嫩叶,挂着一簇簇沉甸甸的花苞。

  河滩上有几个老汉穿着麻衣,挽着裤腿儿,蹲在地里间菜苗。

  王正阳过去作揖,“大爷,晚辈想在此寻个短工挣几日口粮,老人家可需帮几天忙?”

  老汉沾满泥土的手未停,嘿嘿两声道:“我们这屁股大点儿的地,哪需什么短工。再说菜是种、收忙,都忙过去了。”

  王正阳有些失落,“晚辈不要工钱,只要管吃住便可。”

  老汉抬脸看了他一眼,“那你这么大个后生图啥哩?”

  王正阳,“晚辈在此等候一人,大约十来日便离开,恰身上的金银尽失,想暂且谋个吃住即可。”

  老汉停下手,看着田地尽头,缓缓道:“那你去村南头儿老穆家问问,他家地多人少种不过来。”

  老穆家在村最南,前面是大片的菜地,王正阳打听着找上门。

  砖门楼,黄泥墙,四角落地的三间瓦房加两间耳房,院子很大,东西厢房只占了一少半。

  老穆高个儿、大骨架、高鼻、尖下巴,灰粗布衣、黑粗布裤,脚蹬麻鞋,头戴黑丝绸六瓣帽。

  听王正阳说完,道:“我家菜种得早,苗也都间罢了,眼下也无要紧活计。”

  王正阳说,只要管吃住,不要工钱。

  老穆犹豫了一下,“你身上带着路引没有,没路引、没保人的短工我不敢用。”

  王正阳拿出路引让他看,只是乡里长老写的并盖了印鉴的一句话:平阳内城南关王正阳,男,二十二岁,今外出探亲,此证。

  赵俭生前在家里放一些这样的东西,为得就是王正阳用着方便些。

  老穆识不得字,拿过来端详了片刻,交还给王正阳。

  上下打量着他的一身绸缎,“你在我这里也行,可只有掏大粪这活计,你若愿意干,我便留你,若嫌熏臭便算了。”

  王正阳自入高家当小伙计,便每日倒净桶、刷净桶,这回出来自带净桶,都是他为荷儿洗刷,对这活也算习惯。

  再说,他也没别的办法。这个村距龙庵约摸七、八里,再远看荷儿不方便。

  便道:“大叔,我也是贫寒家出身,不在乎这些。”

  这个村叫瓦窑头。原是个大土台,适合取土烧瓦,故村里一半人烧瓦,一半人种菜,高台上水浇不到的地方种谷子。

  老穆与别人家不同。

  别家几十亩地,儿子们大了一分家便顾不住衣食,索性到瓦窑烧窑去挣点儿碎银,过年也能喝回酒、吃回肉。

  老穆媳妇高大体壮,却只生了一个女儿便不再生育。

  郎中看了多少个,药吃了几大包,送子观音前求了多少回也无用。

  手里的五十亩地无人分,居然成了村里地多的富裕户,年岁渐大,便死了再生育的心,只想着招一个女婿进门算了。

  王正阳将外面的绸衣、干净鞋袜脱下,换上老穆丢给他的一双破麻鞋。

  村里各家地少,家里人畜粪便用不了,而老穆家不够,便揣一把铜钱,估摸谁家粪缸满了,便挑着粪桶上门,放下三个铜钱儿,将粪挑走,存到自家菜地的粪窖里。

  老穆见王正阳身强力壮,只管吃住便干十来天活,觉得正好让他把各家的粪都挑回来,是个便宜。

  第二日,老穆数了一把铜钱给王正阳,“挨着进门喊大爷、大娘,就说老穆家来挑粪,一担给人家留三文。倒进昨日我领你看的坑里,人家若说没有,便到下一家打问。”

  王正阳挑着两只臭哄哄的木桶,拎着粪勺出了门,谁知不及半日便回来,说铜钱已经用完了。

  老穆原以为那家家攒了一年半载的黄绿之物,铁粪勺一搅,定将这后生恶心得呆不下去,没想他早早挑完。

  “这半日你送了几趟?”

  王正阳:“三十六个铜钱,十二趟。”

  老穆摇摇头,“后生,你莫糊弄我。我两日往地里十二趟差不多,你还不及半日,难不成是飞着挑大粪?”

  王正阳笑笑,“我这样挑,用不了几日,村里的粪就挑完了。”

  老穆忙摆手,“我家五十亩地,一时用不了那么多,别都挑我粪坑里。”

  说归说,老穆还是不信。

  他疑心是不是王正阳把铜钱自己匿了些,然后向他谎报,反正粪坑里一时也看不出多少。

  他问了王正阳从哪家挑的,王正阳只能说个大概,老穆略一打听,没说假话,不由暗自惊奇。

  更惊奇的是吃饭的时候,老穆特意让老伴儿多给了王正阳一个大馒头,满满一大碗白菜炖豆腐,王正阳片刻便将空碗送回正房的窗台上。

  三间正房,老穆两口儿住东屋,女儿住西屋,王正阳住东耳房。自王正阳来后,闺女觉得不好意思,连屋都不出,只在王正阳出去挑粪时上趟茅房。

  老穆老伴儿问:“这么快便吃完了,吃饱了没有?”

  王正阳笑笑没回答,自回东耳房去了。

  老穆:“他干起活儿来一个顶我四个,想来饭量也定是大。”

  第二日早饭,老穆问:“后生,你究竟能吃多少?别饿着,敞开吃。莫说为我家干活,就是不干活,几顿饭我也管得起。”

  王正阳含糊道:“比一般人吃得多些。”

  老穆一听,将馒头自己留一个,老伴儿、闺女各半个,剩下四个全给了王正阳,没想到王正阳又全吃了。老穆觉得王正阳是个异人,给了一把铜钱儿道:

  “这把铜钱挑完就莫再挑了,回家歇息。”

  第三日王正阳回来,老穆说今年的粪够了。

  让王正阳洗了手脸,老伴儿炒了俩菜,白菜炒肥肉片、韭黄炒鸡蛋、一瓶烧酒请王正阳。

  王正阳其实顿顿都吃不饱,这点儿酒菜更是不够,便装模作样小口呷着与老穆慢慢吃喝。

  老穆想探探王正阳的家世和眼下境况。

  王正阳问一句答一句,将高老爷当成自己丈人也不算瞎说。父母已亡,本人已成家,丈人在平阳城内做生意,在此候生意伙伴来。

  他说的老穆都信,唯最后说在此候生意伙伴,有点儿不着边际,可说起绸布生意王正阳又头头是道,不由他不信。只道:

  “你这客人是做上等生意的,却整日挑粪,这让老汉如何用得起。往后不用你做甚,只在此吃住,走留随意。”

  王正阳:“白吃白住,晚辈哪能留得下。”

  老穆道:“那就明日带上铁铲,随我地里去。”

  疏通了水渠,见王正阳有把力气,老穆带着王正阳去修水渠的进水口。

  水渠的进水口被涧河水冲得年年往下走,渐渐比菜地低了。自河滩拣大些的石头,往入水口上面堆,王正阳不用扁担,一手一只大荆条筐,装满石头拎到坝口,脸不红,气不喘,两日便堆起了坝,还比以往大了一倍。

  这么能干的后生老穆看着真心喜欢,可人家已经成了家,还是做丝绸生意的。他也看出来,这个后生从内到外跟挑粪、种菜连边儿都不沾。想着自己的女儿,内心惋惜不止。

  眼见着王正阳已住了七、八日,差不多该走了,老穆带着王正阳去浇菜地。

  二人坐在河滩的石头上,看着涧水汩汩地从坝口流进菜地,老穆道:

  “后生,老汉看你是个人物,不会与一般人计较。我有一件心事说与你,你且当闲话听一听。”

  老穆脸一红,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也没听村里人干过这种事。可为了闺女,豁出去了。

  “我老两口儿只有一女,今年一十六岁,原想着招婿进门,如我一样种菜、种地;女儿像她娘一般,做饭缝衣便万事皆休了。可我女儿出落得水灵,又不似这庄户里的劳碌人。”

  王正阳听得云里雾里,莫非想让自己给他闺女做媒人?且听老穆往下说。

  “今日老汉丢掉这脸皮,稍后你进门时望我女儿一眼,你若看得上,愿意进我门,这家产便都是你的;你若不愿意在,带她走也行,隔三差五回来看我老两口儿一眼。你说你已有家室,让她给你做小也行,只要你不打骂她,把她当你媳妇。”

  王正阳哭笑不得,“大叔,万万不可。之前对大叔没说详细,晚辈已有两房妻室,一个在丈人家中待产;一个安顿在幽静处治病。眼前晚辈居无定所,此次离去,何时能回平阳都无定数,怎敢受大叔身家之托。”

  老穆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唉,我都说了些啥,这脸不如丢粪坑里算了。”

  王正阳见老穆脸上挂不住。人家也无恶意,只是一时心急对自己讲出来。忙跪下道:

  “大叔不可如此想,晚辈也是苦寒家出身,不敢小看大叔。有些事无法讲,我若走了不回,岂不是坑了大叔全家。我只向大叔许诺,若有一天再过此处,定来看望大叔一家。”

  老穆红着脸道:“老汉莽撞了,连你姓甚名谁还未知,便要将女儿送给你。”

  回到家一进院门,老穆喊道:“海棠,给爹端洗脸水出来。”

  王正阳一看老穆挺固执,不能再住下去了。

  老穆女儿正房里应了一声,陶盆端了清水放到台阶上,见王正阳也一同进来,轻轻施了下礼,赶忙回屋了。

  王正阳来的这些时日,只知道东家有个女儿,却未见过。

  这一见,觉得有些像荷儿,荷儿年少时就应该是这般模样,想着明日一早便去庵里。

  老穆让老伴儿又炒了两个菜,将王正阳让到东屋。

  王正阳道:“晚辈正逢拮据,幸得大叔、大婶收留,酒肉相待,实是不安。”

  拿捏着不敢下口吃,陪着老穆咂着酒,边道:

  “大叔,晚辈与伙伴约定的日子到了,明日便告辞。借大叔这杯酒向二老致谢。”

  老穆喊过女儿来,“你大哥这几日在咱家出力颇多,明日便走了,日后路过或许进家喝杯茶,给你大哥倒杯酒,认认脸。”

  海棠脸一红,双手捧起酒瓶为王正阳和爹倒满,说了声:“爹、大哥慢用”,便又回西屋了。

  老穆道:“女儿家,出门少,见生人更少,别见笑。”

  王正阳觉得这家人心眼实诚,一想,何不托大叔对荷儿照顾一、二,便道:

  “大叔,晚辈离开这里时日不定,或一年半载,或两年、三年。我家眷寄宿在上头的龙庵里,大叔隔三差五去看上一眼,便说正阳托你去看她的,她自知道。”老穆满口答应。

  第二日一早,王正阳梳洗利落,换上了自己的衣袍鞋袜。老穆老伴儿、女儿在台阶上施礼道别,王正阳躬身作揖出了门。

  老穆跟出来,将王正阳拉到一边,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递过来,“你既身上无银,这五两充你路上食宿。”

  王正阳知五两银对种菜、种地的人来说,得付多大辛苦。“大叔,晚辈伙伴一到便食宿无忧了,谢大叔恩惠。”

  老穆伸着手,见王正阳不接,将银锭装回。

  “后生,我女儿你见了,若你上眼,我们在此等你三年。你说已有两房妻室,我女儿做三房也认了。”

  王正阳内心一阵感激,自己这般模样,哪里担得起人家的心意,作揖道:

  “大叔,我若回来自有交代,正阳就此告辞。”说完大踏步往龙子祠村走去。

  太阳还未升起,田野上成缕成片的雾气飘移着,淙淙的溪水声里透着冷嗖嗖的凉意。

  上到晋掌村回头望,一轮红日已照在汾河两岸,雾气尚未散尽,丝丝缕缕地飘在黑土绿野之上,远处汾河如带,煞是好看。

  王正阳进了山门直奔观音殿,四下张望,除了三三两两的香客,并不见老尼姑与荷儿。

  先进去磕了头,出殿门站在花墙边,见一小尼过来,便上前施礼打问:

  “请问师父,八日前新来一位女子入庵,是在下的家人,今日前来探看,可否与在下转告?”

  小尼姑:“哦,新来的那位师兄,正被师父每日蒸煮呢”,说完扑哧一笑,“施主稍等。”

  王正阳听得纳闷。不一会儿,荷儿自东侧月亮门出来,已是身着海青,头戴僧帽,脸上的黑青褪去不少。见王正阳喜道:

  “阳儿,如何这么快便回了。”

  王正阳:“我不放心荷儿姑,怕你住不下,就在下面村庄盘桓了几日。今日来探望,你若无法住下去,我们这便走。”

  荷儿犯起了犹豫,她确实舍不下王正阳,尤其夜里更想。

  王正阳走的当天,老法师便给她削了发。说不削发烦恼总是除不去,能不能受戒,日后再说,当下先治病。

  一口大铁锅,里面加了草药,烧开晾温了,锅底放一块木板,让荷儿脱光了浸泡进去,锅下面再加上温火,半个时辰后,人烫得受不了了便出来。

  “来这几日,天天被师父煮一回”,荷儿说着自己笑了。

  王正阳问:“可有些疗效?”

  荷儿:“每次煮完,全身通畅、清爽不少,师父说最少得两个月才能将寒气煮尽。”

  王正阳一听心里放下不少。

  荷儿接着道:“我煮完后,师父说一锅药汤可惜了,挑了几个体寒的师兄,相互烧着煮一煮。只是每次我都先进锅里,让师兄们用剩汤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亲眼见师父往锅里加了不少杏花,真有趣味。”

  这一说,王正阳果然闻到荷儿浑身弥散着药味与花香。

  “如此安心住下,调养好了等我回来。”

  荷儿幽幽道:“只是每日夜里都想你,如何是好?”

  王正阳:“此去怕是日夜难得安生,就是咱俩在一起,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待我将差事办完,我们再长相守。”

  荷儿:“你这几日身无分文,咋过来的?”

  王正阳:“我在下面村里寻了个短工,给人挑粪、浇菜挣口食。”

  荷儿有些心疼,“难为你了。师父讲她要你分文不留,是看一看你的担当。师父说,十个男人有九个钱财面前是没担当的,若那样,我只有受戒一条路了。”

  与荷儿洒泪相别,王正阳向东奔汾河边,过了河往平阳城南门外,日头已西斜。

  时辰还早,又不能进平阳城,索性往东外城,进了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这些时日在老穆家没吃过饱饭,二分银子全花出去,要了一盆面片儿、几个馒头和一大盘猪头肉一气吃下。

  东外城离单飞虎的家宅最远,人又多又杂,再说自己已经离平阳城一个月了,想他们也不会派人到这边来。

  不知不觉走到荷儿姑与张爷爷的老宅,门锁已锈迹斑斑,从墙外能看见黄泥屋顶,已透出十分的破败。

  想起小时候,自己和爹娘从这里送荷儿姑过门儿到赵叔家。如今张爷爷和爹娘都已在墓地里做伴儿,不禁有些唏嘘。

  这是个月牙儿天,在东外城盘桓了一阵,出了南门,在护城河边慢慢走,他小时走过多少回的路。

  内城的灯光昏黄地亮着,时辰还早,便拐进护城河边的树林,这是他在高老爷家时偷偷跑出来练功的地方,一切都如从前。

  他开始调息凝神,舒展双臂,两腿如钩,练腰腿的腾跃功夫。

  一个月来,他日日只在客店里早晚练两个时辰的功架,而今晚,他要跃上内城墙。

  月牙儿偏西时,平阳城已进入梦乡,王正阳脚底提气,自城下蹬窜飞跃而上。隐在墙垛口的黑影儿里,看看四周无人,飘然跃下,直奔高老爷家。

  他没有走前面正门,而是自高家东墙先进了东跨院儿,原本三太太的院子一直空着,已有些荒凉。

  又去西跨院儿,这是春花回娘家住的地方,窗下听了听,里面有轻微的叹息声——是春花。

  轻轻敲了敲窗棂,“春花,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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