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刑捕司老高说原委 莫耀祖…
莫耀祖奔刑房衙门,通报进去。不一会儿,衙役出来领着莫耀祖往里走,两个伙计留在衙门口外面。
莫耀祖对这里并不陌生,过去因为王进福、赵俭的人情,与老高言语上往来也挺客气。
老高正坐在桌案后,张着嘴似笑非笑,眼睛亮亮地看着进来的莫耀祖。
莫耀祖上前作揖,“兄弟莫耀祖拜见高兄。”
老高起身回礼,从案后出来,“耀祖兄弟,一去日久,不胜想念啊。”
不急不忙,为莫耀祖沏了茶,让到旁边并排而坐。莫耀祖道:
“我兄弟每遇坎坷,高兄总赤诚相助。这次一闻我二哥遇害,二嫂、侄儿下落不明,自然又奔高兄而来。”
老高起身将半掩的门关了,“先说赵老弟吧。被看见时,已死在城东南池塘里,人成了冰疙瘩。之后正阳来找我……”,老高将知道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与莫耀祖。
来龙去脉和细节自然是方柏荣、赵贵所不知的。
莫耀祖才知道关锁已被人杀了,道:“不止关锁,那南关饭馆掌柜、高家二太太,我都见过。正阳绝不会杀他们,事情蹊跷啊。”
二人顾不上虚与客套,一本正经地说正事,老高:“我也算知道正阳的底。街面上三起凶案不论,单府里几人被杀,当场取走两颗人头,却应是正阳为赵俭报仇所为。正阳没了踪影,仍为大案要犯挂在刑捕司。”
老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莫耀祖在康泽王庙遇到王正阳。一想若王正阳逃脱,日后人家爷儿俩相逢,定会提起此事,显得自己做人不够透亮。
若王正阳被拿丢了命,莫耀祖也断无向官家出卖自己的道理。便道:
“我与赵俭是多年共进退的兄弟,他受重伤我与你进福大哥也是日夜守护。实话对你讲,赵俭的死,背后的人和事你我碰不得。我劝兄弟不要深究,即使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也不会是咱们去揭盖子。”
莫耀祖有些绝望,“高兄,我二哥的死若作罢,我二嫂和侄儿总不能这样躲下去。如何寻得到他们?”
老高凑近,放低声,“天知地知,你我知。我护卫知府大人赴康泽王庙主持祭祀,见过正阳,赵兄弟内人也似混在人群中。人多眼杂,我与他悄悄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莫耀祖一听二人无事,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下,脸上不禁现出一丝惊喜。
长舒了一口气,“与正阳在一起的,自然是我二嫂。”
老高:“我悄悄一打招呼,正阳便急急迎出来,未等你二嫂说话,我俩已走到人群外面,三言两语又分开了。”
莫耀祖:“正阳可说将去何处?”
老高笑道:“我没问。我就是问,你想他会对我讲么?”
莫耀祖起身,向老高大大地作了个揖,“高兄大恩,耀祖代二嫂、正阳记下。”
老高摇摇手,“莫见外,正阳我也是当侄儿看待。”
莫耀祖重新坐回来,“以兄长之见,眼下我该如何寻他们?”
老高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他们的事神出鬼没。邓知府回京之前,赵俭、郝云,加上正阳常出入知府衙门,去到哪里、做什么,莫说我,连当时刑房魏主事都不告知。眼下死的死,走的走,哪里去弄明白?”
莫耀祖:“连我他们也一直守口,否则何至于此。”
老高与莫耀祖说着。突然想到,赵俭、王正阳、莫耀祖与邓知府已成了一伙,之前的事情哪里是赵俭、王正阳的单打独斗;再说,莫耀祖如何会成了大掌柜?
一想自己虽成了刑捕司指挥,却是上面没靠山,身边没同伙。此时定是要帮一帮莫耀祖,便道:
“若想再探一探,高金堂二太太莫名其妙被杀,手法与关锁、饭馆掌柜一模一样,明显是前后相连的一个案,又与正阳相关,高金堂家或知道一、二。”
告别了老高。正阳、二嫂外面躲起来了,莫耀祖揪着的心放下,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心里暗暗念叨:谢天谢地,先人们、二哥、玉环,他俩无事,今晚,我可吃顿安心饭,睡个好觉了。慢慢再查访他们下落。
半路上,买了些吃喝的东西,让伙计拎着回去交与春红。莫耀祖刚到方柏荣家,赵贵、奚富贵也回来,几人说了会儿话。
小梅回来与莫耀祖见过。自为她和赵贵做了证婚人,又带着赵贵的生意有了起色,她一直将莫耀祖当恩人看待,自然是恭敬有加。
三人要出去谈事情,赵贵对小梅道:“我们回来时辰或许晚些,今晚你、榆钱儿与春红一起睡吧,不必回家了。”
在鸿来酒楼,三人坐定,莫耀祖得知荷儿、王正阳平安,放松下来些。
“富贵,我看看你点菜有没有长劲。”
奚富贵呲牙一乐,“耀祖兄,这些时日定是苦累坏了,拣最大的鲤鱼让他们熘成鱼段儿。”
莫耀祖还没来得及去坟地看赵俭,又想起常与钟鸣岐对酌的情景,心里涌起一阵想念。
“就炖羊腿吧,多放紫苏。”
一样的酒菜,可莫耀祖吃喝起来,再无那般滋味。
赵贵问莫耀祖,赵俭的事情打听得如何。
老高所讲的莫耀祖自然不能说,只道:“有了些眉目,不去说它了。我们眼前喝酒、说说生意。方大叔这般模样,你俩看还能否去店里?”
赵贵:“看情形,就是勉强去些时日,怕是也长久不了,我们还是要另寻账房。”
莫耀祖:“我走时要你俩加紧学算盘,方大叔就在眼跟前,可曾学得些加减?”
奚富贵咧嘴道:“我就不是那块料儿,当下已能算不错,就是不会用算盘,赵兄还差不多。”
赵贵:“货、银出入倒是也能对上。如何折银子,方大叔算我也能看明白。”
三人喝了一杯酒,莫耀祖:“自官家的店与咱们合了,南北两家收货、出货一模一样,不如把货分开,南面的只进出棉和纱,北面的只进出布,能省几个伙计。”
奚富贵:“如此甚好。棉是两个等级、纱是三个等、布是三个等,加起来便八样价钱,若方大叔不当场记下,我光在纸上画道儿,总是凌乱。”
莫耀祖:“明日把两处店面重新分了。”
奚富贵:“那么多货,一倒腾岂不乱了?”
莫耀祖:“乱不了。去年账、货已清,今年的新账不多,各自重新记账。”
“如此,明日耀祖兄一定亲自到场,仅我二人怕要乱了”,赵贵道。
莫耀祖:“那是自然。你俩早日能独挡生意最好。明日一早,我们都还去方大叔家看看。”
奚富贵放不下春红独自在家劳累,但又无由头总去,他想让莫耀祖拍板放话。
“耀祖兄,若方大叔无法去咱店里,春红又去不了脂粉店,以后这红利咋算哩?方大叔家支撑不下去,可我与赵兄也无甚道理再去相帮。”
莫耀祖不知道奚富贵的心思,“能帮就帮一下,别想那么多道理,把生意做大些,其它都好说。
我有个念头要与你二人商量,往西安那边咱们的车是满载,回时大多空载。若往平阳捎回些耐存放的东西,像西凤酒自是放不坏,卖得快慢而已;杮饼、狗头枣儿、板栗能卖大半年,分量失得太厉害还可喷点儿水”,说完,莫耀祖笑了笑。
奚富贵睁大眼:“这边都喝杏花村,老古少辈都认这个,西凤酒是不是有人喝?”
莫耀祖:“有时人的吃喝就图个新鲜,若觉得好便会有第二回。我先给弄几车回来,酒楼里放上几坛试试,若卖得好咱便长期供着。”
三人说话到很晚,赵贵、奚富贵各回各家,莫耀祖仍去住店。
晚间,两个伙计住外屋,他自己住里屋。一天的奔波,疲惫至极,夜深人静,却是满腔悲凉,难以入眠。
想起往昔与王进福、赵俭的点点滴滴,想起玉环的音容笑貌,玉环身上熟悉的气息似还在鼻尖儿萦绕,怎的伤感二字了得。
第二日一早,先去了方柏荣家,方柏荣挣扎着下地。虽烙了一宿热炕,但左半边却是完全不能动了,扶着炕沿拖着半边身子一点点地挪。
莫耀祖让奚富贵去请郎中,自己和赵贵先去东外城。快晌午时,奚富贵赶过来。
“方大叔上火了,哭了两眼儿,吃完药睡了。”
莫耀祖:“郎中如何讲?”
奚富贵:“说有精神便扶着炕沿多走,没别的法儿,开了些补药。”
后半晌,日头已泛着橘红的光,东外城十字街南北的两家店才分置清楚,赵贵、奚富贵各管一处,赵贵道:
“当务之急是没账房,富贵,你干万别弄错了。”
奚富贵:“就上中下三样货,我这里好歹能笔墨记个数,断不会错。”
莫耀祖:“你俩关店后仍去方大叔家,看看有何需帮忙的。我有其它事情,晚间直接回客店睡,明日一早,还是方大叔家会面。”
赵贵:“放心,差不多天天去看一回。富贵在那里比在店里还久。”说得奚富贵脸一红,莫耀祖看在眼里,心略动了一下。
关锁在平阳孤身一人,饭馆那里掌柜一死便都散了,哪里还寻得到其家人。
莫耀祖带着两个伙计没有走鼓楼,而是顺着东城墙根往南、再西拐。
王正阳在高金堂府里当小伙计时,他与玉环、赵俭都来过。
王正阳如何连累高金堂二太太丢了性命,只能去问高金堂了。多知道些原委,正阳、荷儿会往哪里去,或许能猜出个大概。
大门关着,莫耀祖上前叩门,一个年轻人出来,莫耀祖让报进去。
高金堂已过了六旬,精神气儿大不如前,久未赴洛阳、潞州进丝绸了。只派人带书信,让上家的梁掌柜等人送来,货到付银,价钱也自然要高些。
也有些小布店、绸缎铺几家合伙从外地进货,价格与高金堂不相上下,加之原有的官家人脉断了不少,高金堂的生意大不如前。
春花被夫休回家,再一次让他觉得走在街上没脸面。自此,外面的伙计、长短工未经他招唤,绝不许进里院儿。
二太太惨死后,他从伙计当中选了个体格好的,日夜住在外院儿,长、短工和伙计们上工一走,便关了大门,不让人随便进来。
春花说梦见二太太几回,自己在西跨院住着害怕。
高金堂便让人收拾了东跨院,让春花搬过去。
王正阳小两个月前半夜来,带走了他一笔金银,反而让他对春花的态度好了一些,不再奸夫淫妇地乱骂,却是仍不冷不热,对二花看得更紧了些。
这一日,在堂屋里边喝茶,边与大太太抬闲杠,
“日他娘耳朵的,没一个好东西”,他边喝茶边对大太太骂道。
大太太停下手里的针线,抬眼道:“老爷是遇到不顺心事了,看谁都不顺眼。那么多人,哪能都是坏人。”
高金堂红着脸争辩道:“这里院,我就放进过两个伙计,一个是姓陈的伙夫,一个是姓王的车倌。伙夫拐走了东院儿的骚货;车倌勾引了我闺女,害得被休回家。以后外面那些人,谁也别想进我这院里来。人家贼是偷金银,我眼前的是偷人。”
大太太:“老爷讲话太难听。”
高金堂:“是他们做的事太难看。日他娘耳朵的,我高金堂走南闯北大半辈,也好女人,却没对别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动过心。这些东西,如何都到我家里来了。”
大太太:“二花在西屋哩,你让闺女听见这话多不好。”
高金堂看了一眼西屋的门,“在东院跟她姐钻一天了,没在西屋。”
大太太:“我看春花的肚越发显了,该寻个郎中或接生婆来给瞧瞧。”
高金堂淡淡道:“要找你找去,她那娃我认不认还两说哩。”
这时,张奶娘进来道:“老爷、太太,外院说有个东外城棉布店叫莫耀祖的人,来拜见老爷,似以前来过。”
莫耀祖的名字高金堂自是熟悉,店铺虽就两处,但走货的量却让自己望尘莫及,如此用不了几年,家财就会超过自己。
起身道:“请进来”,出了堂屋门,站在台阶上迎候。
高金堂见莫耀祖居然随身带着两个精明的伙计,心道:果然讲起排场来了。站在台阶拱手道:
“莫掌柜今日光临,令敝宅蓬荜生辉。”
莫耀祖忙作揖:“高兄前辈,耀祖岂敢担此美誉。”扭头对两个伙计道:“你俩在院里等候。”
高金堂:“张奶娘,请两位兄弟到东厢房喝茶。”
这回,高金堂没有坐主座,与莫耀祖隔茶桌而坐。
一个中年女人进来,上了茶便出去。张奶娘岁数渐大,做饭、收拾屋、打扫院子有些吃不消,高金堂便从牙行里又寻了一个叫曹二妹的,手脚利落,做饭菜也干净。与张奶娘做伴儿,还能给他饭桌儿上添个新菜样儿。
莫耀祖:“上次来拜见高兄还是几年前,今日冒昧来访,与高兄叙叙家常、生意,还有些事情想与高兄、太太打听。”
大太太刚要回避,一听便在旁边坐下。道:
“你是正阳的姑父,当如自家里随意。”
高金堂呲着黄板儿牙,“就是,我做绸缎又做棉布,你做棉布,都是同行。听说兄弟常住西安,何时回来的?”
莫耀祖:“在下三日前回来,只因我二哥遇害,二嫂、侄儿下落不明,今日前来打问王正阳的事情。”
高金堂对王正阳的不满和怨气仍浓浓地压在心底,但丢脸是自己的事,不愿对别人说起。莫耀祖一问,便冷淡道:
“你们家是出了不少事,我只是跟着倒霉,其中原委,只有你侄儿说得清。”
莫耀祖听出高金堂的怨气,但也得说下去,“我大哥、大嫂双亡,就这么一个独苗,兄弟不敢让他有失。听说跟着他出了一连串人命,二太太遇害也与他有牵连,高兄若知其中一、二,万望告知。”
高金堂当然不想说王正阳半夜跳墙进来的事,而且王正阳这些亲戚姓什么的都有,想先弄清楚些,便转了话头。
“自王正阳到我这里做伙计,你们家来了好几回人。先是他爹,后是他姑,后来是遇害的那个赵捕头,你是他姑夫。还有他爷爷、奶奶,姓什么的都有,你们谁都来家打问,我这边有些糊涂。”
莫耀祖:“说来话长。我们几家虽是异姓,若谁有了难处,都是不惜倾尽家财,相互扶助。而今坟都合在一处,正阳虽叫我姑夫,却是如亲生儿一般。”
高金堂:“遇害的赵捕头与你们什么关联?”
莫耀祖眼圈一红,“正阳爹是我大哥、赵捕头是我二哥,他二人是过命的兄弟。后来正阳为我二哥、二嫂几次与人以命相搏;我生意上的几次难关,都是我二哥拿出全部积蓄相助。高兄,今日耀祖将底细全部说出,望如实相告,正阳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金堂听明白了些。
“王正阳来我家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他出门走二太太去送,却悄无声息在外院被人割了颈,说王正阳没干系,谁都不信。”
莫耀祖:“他来府上说什么?”
高金堂脸色有些难看,“时间长了,一时想不起来。”
大太太看出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王正阳的亲人,若寻到王正阳,说不定能帮他早日办完差,早些回来与女儿成婚。
却见高金堂仍在赌气,顾及着脸面。大太太一时有些心急,却又怕高金堂发脾气,不敢向莫耀祖挑明。
道:“正阳那回去西安前来坐,说他姑没了。他一出家门,我俩才想起,忘了让正阳捎帛金过去。他姑那年来过,看着就是个能干的主家,这么早殁了,可惜了。”
莫耀祖神色黯然道:“谢兄嫂关切。内人受了风寒,病发得急,没留住。”
高金堂看出,莫耀祖眼下虽有些焦头烂额,却是对自己无害,且手里握着大买卖,自当尊重几分。
“兄弟,我们都是过来人,经过生离死别。我讲安慰的话也不顶用,平时想与你一叙还见不到,你从西安来到我家,留下吃饭,一为你回平阳接风,二对兄弟丧妻之痛宽慰几许。”
扭头往后面喊:“张奶娘,与二妹备几样菜,今晚我与耀祖兄弟喝几杯。”
这时,春花、二花推门进来,向爹娘和莫耀祖施完礼,二花便进西屋去了。
春花又向莫耀祖施礼道:“姑夫,春花有礼了。”弄得屋内几人一愣。
原来,二花与姐在东院呆得有些久,觉着饿了,便回自己屋内取零食。
刚要推门,听里面有陌生人与爹娘相谈,正说王正阳如何。
王正阳与姐姐的事她已一清二楚,便驻足听了会儿,一听来人是王正阳的姑夫,悄悄返回告诉了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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