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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铁路雄心


秋意渐浓,北方已显出几分萧瑟,铺满街道的枯枝落叶更增添了这种肃杀的气氛。

        这里是北京,冠盖云集之所,政令所出之地,天子脚下,就连百姓走起路来,也带着几分傲气。

        天气渐凉,街上的行人也是渐少,偶尔几个熟人在路上碰了面,也依旧是前清时候的礼节,打千、碰肩膀,说几句吉利话,或者干脆还是那句“吃了么?”,总之一句话,老北京还是老北京,并没有随着共和时代的到来而发生根本改变。

        街上的馄饨摊也依旧使用的是前清时候的布幡,只不过有些讲究的摊主在那布幡上写上“铁血共和”这四个字,这与革命军的战旗上的那四个字是一模一样,所图的不过就是为了多招揽些生意,现在青年人开口“铁血”,闭口“共和”,见了这“铁血共和幡”也就格外亲切一些,于是,这些馄饨摊的生意也就比其它的馄饨摊好许多,所以,越来越多的馄饨摊掌柜也学会了这一手,这老北京的馄饨摊到底是沾染上了些新时代的气息。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食客都会特意选择这种“共和馄饨”尝鲜,尤其对于那种很不讲究吃喝的人来讲,这大冷的天,喝碗热乎乎的馄饨,就是为了暖暖手脚,也暖暖这颗不知是凉还是热的心,这年头,能喝碗热乎乎的馄饨,就已经是很满足了。

        作为一个不怎么讲究吃喝的人,此刻,詹天佑先生就坐在一个没挂“铁血共和幡”的馄饨摊前,捧着碗热乎乎的馄饨,正喝得痛快,旁边坐着他的几名助手,也是捧着海碗大口的喝着热乎乎的馄饨。

        詹天佑,字眷诚,出生于清咸丰十一年,即公元1861年,广东南海县人氏,但是祖籍却是安徽婺源县,当年詹氏曾祖一辈为了经营茶叶买卖,于清乾隆年间举族南迁广东,并在广州辖下的南海县定居下来,曾、祖、父三代均经营茶庄,算是半商半儒的小康之家,但是传到詹天佑父亲这一代时碰上了“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鸦片战争爆发,国门洞开,詹氏茶庄的生意也遭到冲击,经营不下去了,家道也就此中衰,供养詹天佑读书已是非常吃力,迫不得已,在詹天佑十一岁时将他送往美国读书,因此,詹天佑也幸运的成为了中国第一批公费留学生。

        当时的满清朝廷有感于外国船坚炮利,急于“师夷长技以制夷”,因此在沿海地区公开招考有资质的少年去美国留学,由于家境较好的人家不愿爱子去外国吃苦,因此,中国的第一批公费留学生基本都来自贫寒家庭,詹天佑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到了美国之后,詹天佑寄居在康涅迪格州威斯哈芬海滨男生学校校长诺索布先生家中,与他一同住在那里的还有一名中国留学生欧阳赓,两个中国少年在那里一住就是六年,即使中国留学生都搬到了留学生事务所集中居住管理,但是詹天佑和欧阳赓却依旧住在诺索布先生的家里。

        在读完了预科学校和高级学校之后,詹天佑本欲报考美国海军学校,但是却遭到拒绝,在诺索布一家的建议和鼓励下,詹天佑改变初衷,转而报考耶鲁大学理工科土木工程系,这一决定无论对他本人来讲,还是对中国来讲,都意义深远。

        在耶鲁大学苦读三年之后,詹天佑以优异成绩毕业,并获得哲学学士学位,他本欲在美国继续深造,但由于清廷发现留学生思想过于“离经叛道”,遂决定终止留学计划,并命令所有留学生立即回国,詹天佑不得不放弃了深造计划,与欧阳赓跟着留学生们一同返回国内,而这时,他们离开故乡已经差不多十年了,而且,在回国的所有留学生里,也只有这两个人获得了大学学位。

        回国之后,等待詹天佑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歧视和冷遇,即使是洋务派领军人物李鸿章,也对留学生们剪去辫子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不满归不满,洋务派还是需要技术人才的,于是,李鸿章大笔一挥,在美国学习铁路工程的詹天佑就去了福州船政局,做了一名轮船驾驶员。

        之后的七年间,詹天佑一直与铁路无缘,直到1888年,为了从开平煤矿向北洋军港运输煤炭,清廷决定延长唐胥铁路,修建芦台至天津的铁路,并在天津设立中国铁路公司,任命伍廷芳为公司经理,也正是这个伍廷芳,才真正使詹天佑学以致用,从此,中国的铁路事业终于出现了中国铁路工程师的身影。

        从唐津铁路到唐古铁路,从唐古铁路到古滦铁路,詹天佑的表现都非常出『色』,而那座滦河铁路桥的修建更使他声名雀起,英国土木工程师学会也正式将他吸收为会员。

        但是国家的衰微不是个人力量可以挽救的,甲午战争的战败以及八国联军的入侵,使得中国更加虚弱,作为一个中国工程师,詹天佑也无法对抗历史大势,从1895年到1905年这十年间,他仅仅参与或主持了萍醴铁路、关内铁路、关外铁路、西陵铁路等数条零星铁路的修建工作,这些铁路的总长度加起来也不过九百余公里,与詹天佑铁路强国的目标相去甚远。

        日俄战争爆发之后,出于国防需要,清廷决定利用关内外铁路的余利修建北京至张家口的京张铁路,但是由于关内外铁路的余利都存在英国汇丰银行,英国公使要求清廷在修建京张铁路时雇佣英国工程师,可是另一方面,俄国又借口与清廷签有条约,规定长城以北的铁路不得由中、俄两国之外的第三国修建,必须雇佣俄国工程师,英国与俄国相持不下,清廷谁也不敢得罪,最后干脆咬了咬牙,决定使用中国工程师修建京张铁路,于是,詹天佑再次得到了展示才华的机会。

        为了修建京张铁路,詹天佑殚精竭虑,不过没等铁路完工,“戊申革命”爆发了,京张路工程随即停工,清廷完蛋之后,京张路工程仍是迟迟不能复工,原因很简单,经费无着,北洋集团连军费都无法保证,哪里还有资金去修铁路?

        直到徐世昌下野,赵北接任民国大总统之后,京张路工程才得以复工,在赵大总统的督促下,财政部以罕见的高效率完成了关内外铁路余利划拨工作,现在,这笔修路资金归詹天佑直接掌管,铁路的修建进度自然也大大的加快了。

        本来,按照詹天佑的意思,京张铁路不全线通车,他就绝不越过长城南下,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工程技术人员,不是国家元首,什么时候调他回京述职,这得赵大总统说了算,而现在,詹天佑就是到北京拜会民国大总统赵北的,这也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

        现在京张铁路基本上已经全线完工,但是尚未举行通车仪式,此次詹天佑南行北京,他是坐了一列工程车赶过来的,这时刻表是没有的,一路走走停停,竟然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赶到北京,结果到车站接他们的人没去,詹天佑只好带着几个助手在馄饨摊前先吃顿早饭,并等候那些来接他们的人,毕竟,去见民国大总统不是说见就见,这得讲究一个程序。

        詹天佑一边吃着馄饨,一边研究着一张铁路发展草图,作为一个中国的工程专家,他也像赵北一样,希望尽快将铁路修建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铁路雄心,不足为外人道也。

        吃完了馄饨,詹天佑吩咐一名助手去买了几张报纸,张家口不比关内,那里消息闭塞,全靠来往于关内外的驼队传递消息,虽然有电报局,可是拍发电报所需的电报费不菲,詹天佑舍不得,所以,这段日子来全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是一知半解,现在正好通过报纸看一看前些日子的“广东事变”是怎么回事。

        虽然对政治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詹天佑还是对广东局势很是担忧,因为根据报纸上的消息,“广东事变”不仅仅是龙济光武装叛『乱』的问题,关键在于同盟会的激进势力也参与了这一事变,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报界揣测,此次事变的幕后还有国际背景,而作为中枢喉舌的《先锋日报》更是将“广东事变”的幕后黑手直指日本『政府』。

        现在的中国,什么事情只要一扯上外国势力,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詹天佑没法不担忧,日本『政府』是个什么玩意,他很清楚,至于那个北方的强邻沙皇俄国,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自从革命以来,日本和俄国就一直在东北地区和蒙古地区搞小动作,虽然迫于英国、美国的压力,日本和俄国还不敢明目张胆的采取直接行动,但是它们所扶持的满蒙顽固势力最近却日趋活跃,即使是京张铁路的工地上,也出现了呼啸来去的蒙古匪队,其中又以陶克陶匪帮最为活跃,而匪帮马队所装备的武器也是清一『色』的俄制武器。

        为了保护工程队的安全,陆军部不得不派了一支骑兵团驻扎在张家口,以资震慑,本来还打算派兵大举向草原腹地进行扫『荡』的,但是由于“广东事变”的爆发,陆军部推迟了扫『荡』计划,现在的京张路防卫力量变得比较薄弱。

        就连詹天佑此次回京述职,也是带了卫队的,而且詹天佑的那只公文包里也放着一只小手枪,这还是出发之前找骑兵团借来的,有备无患,现在这种『乱』局之下,谁也不敢大意。

        其实詹天佑是非常希望陆军部将那列装甲列车派到京张路上去的,但是陆军部没有那个权力,装甲列车营现在归总统府直接指挥,要想调动装甲列车营,必须直接向总统请求,所以,此次来京,詹天佑也是准备跟总统开条件的,他要让总统明白,京张铁路关系重大,如果不加强防卫的话,说不好什么时候蒙匪的马队就越过长城抄掠京畿了。

        对于军事,詹天佑懂的不多,但他至少明白,现代战争,讲究的就是一个枪炮犀利,装甲列车或许就是保护铁路线的最好武器,用来放在北京弹压地面,未免大才小用了些。

        就在詹天佑琢磨如何说服总统将装甲列车调去京张路保护铁路工程的时候,一辆四轮马车从火车站方向驶了过来,就在馄饨摊前停住,车门打开,里头跳下一人,却是蔡廷干。

        詹天佑与蔡廷干是熟人,两人不仅都在李鸿章手下扛过活,而且也都曾在袁世凯幕中效力,更重要的是,当年两人都是留学美国的少年留学生。

        “眷诚,你来得可真快啊,我还提前了二十分钟赶去火车站呢,可到了车站一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吃馄饨。我说,铁路公司再缺银子,也不缺这一顿早饭钱吧?走,跟我去全聚德,我请你吃烧鸭,那可是同治年间开张的老店,跟你我的岁数差不多,当年我们去美国留洋的时候,人家全聚德就已经名闻四九城了。”蔡廷干笑着将詹天佑从凳子上拉起来。

        “不是要去赶着见总统么?”詹天佑提着公文包,带着一名助手上了马车,另外几名助手则奉命返回了火车站。

        “不急,不急。现在总统正在会见几个从东三省过来的客人,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见你呢。再说了,咱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也不是总统府,而是六国饭店,不过那里的饭菜不够地道,就不请你到那里吃了。”蔡廷干说了几句,吩咐车夫将车驶往城内。

        “去六国饭店做什么?这不在日程上啊。”詹天佑有些奇怪。

        “去见一个人,一个美国人。这是我替你安排的,总统可不知道,你得保密。”蔡廷干有些神神秘秘。

        “美国人?该不会是那个奉天领事司戴德吧?你最近还在帮外务部做事?”詹天佑立即想起一人。

        “眷诚,您若是摆摊算命测字,我一定捧你场。没错,想在六国饭店跟你见面的人就是司戴德,不过人家现在已不是领事了,现在是美国驻华代理公使。”蔡廷干点了点头。

        “司戴德是美国铁路大王哈里曼的贸易代表,他在中国做外交官,就是想替美国财团在中国修建铁路,霸占铁路利润,这个人贪得无厌,我不见他。”詹天佑将头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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