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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白糖糕


阿娇眉毛一竖,  冷声道:“安小楼,拦住他。”

        安小楼是在长信宫外敢和“不败将军”程不识动手的猛人,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胶西王吗?只见他上前两步,  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小男孩。他的英伟,  衬得刘端像只老鹌鹑。

        刘端瞪大眼睛,扬起鞭子。接着,便浑身一僵,他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开刃的刀。

        “你、你、你……你知道寡人是谁吗?”

        安小楼看向阿娇。

        “这位是胶西王。”

        安小楼:“我知道他。”这位贵人在民间威名赫赫,可惜不是好名声。一边想着,手上没松动半分。

        阿娇跳下车,笑盈盈说:“表哥,这小童怎么得罪你了?”

        刘端终于看清阿娇的面容,  一眼认出她:“哦,  原来是阿娇啊。这是你的人?快让他把刀挪开。”

        阿娇:“表哥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庶民冲撞寡人,  寡人给他一点教训。”

        阿娇深知刘端为人。这家伙离开长安城就番的时候,  长安城的人们要是有鞭炮放一定放一串欢送恶霸滚蛋。她没提按律诸侯王也不得私下对庶民用刑——庶民冲撞贵人,的确是要受罚的,  不过是交给相关部门处理。

        说这些没用。

        阿娇冷哼一声:“表哥看清楚,他可不是一般的庶民,而是我中宫一名跑腿传话的童子,  不过年岁太小才无官无职。许久不见,你是不是要找我的晦气?”

        “胡说八道,  ”刘端失声大叫:“他明明是后面拱桥底下卖饼的……”

        阿娇问左右:“你们说,  他是不是中宫的人?”

        程安、青君脆生生应下,一瞬间把小男孩姓甚名谁、哪年开始伺候主子的都编好了。

        宿卫们也纷纷点头,皇后麾下之人没有怕区区一个诸侯王的。

        阿娇看向刘端。

        刘端:“……”

        这……这……气煞人也!

        刘端僵着一张略有些浮肿的脸,“我们走……你把刀移开。”

        这句话是对安小楼说的。

        安小楼看向阿娇。

        阿娇:“表哥,  你为什么动我的人。”

        刘端双眼喷火,咬牙切齿道:“寡人或许是认错人了。”

        阿娇这才让安小楼把刀放下,冲着一行人灰溜溜离开的背影高声道:“表哥,一句轻飘飘的认错人就算啦?你敢动我的人,这事没完。”

        刘端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的人动作快扶住他,一准摔个狗吃屎。

        安小楼觉得痛快,咧嘴一笑。不过看向小童就笑不出来了。这孩子的半边身子微微发肿,他能不把腿摔断当回事,却看不惯权贵欺负庶民,更何况庶民还是丁点大的孩子。

        “主子,这小童怎么办?”

        阿娇:“你先别挪动他,到附近请一位大夫过来瞧瞧。”宫中的太医医术更好,可特地回宫一趟太麻烦,也太费时间。

        路上车马通行,看热闹的人们刚刚大气不敢出一口。现在见风平浪静,也热心指路。不一会,一名大夫提着医箱带着药童赶来,肯定道:没伤着内脏,可以挪动。

        众人合力把小童抬到医馆里。

        阿娇见小童意识清醒,问他事情的始末。他还没说话,旁边自称小童邻人的帮忙答道:原来小童刚刚八岁,家里只有一位寡母,靠着卖饼为生。他母亲病弱体衰,多是小童提着饼走街串巷地叫卖。

        胶西王刘端路上遇见他,叫住要买他的饼,夺下篮子却不给钱。小童素来伶俐,不敢要饼钱。谁知刘端看到他的脸,忽然面色一变,叫道:“把他抓回去。”

        小童受惊,挣扎中一口咬住刘端的腿,背后挨了好几脚。拉扯中逃进小巷,撞上阿娇的马车。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众人叹气,不是他做错什么,他只是太倒霉。

        阿娇听完,让安小楼和内侍南风留下,等邻人知会小童母亲的赶过来,劝母子俩收拾包袱先住到长公主府。

        安小楼:“主子觉得,胶西王不会善罢甘休?”

        阿娇点头:“刘端心胸狭窄又残忍霸道,没办法对付我,一定会拿母子俩撒气。”入宫充役出入不便,避风头的话还是进长公主府更合适。

        安小楼带出来的宿卫都是他手把手训练出来的,并不怕自己离开一时,阿娇遇到什么危险。遂点头答应下来,只怕笨嘴拙舌说服不了母子俩。

        可他没想到,阿娇离开不久就奔进医馆的妇人,居然是一位聪慧明理的女子,听罢南风和邻人的劝告,跪下道谢。接着便回家收拾行李,带着满身伤痕的儿子搬进公主府,整个过程没用到两个时辰。

        另一边,长公主府的大门打开。阿娇进门之后,跟回自己家似的自在。这本来也是她家,不过她虽然只当皇后两三年,宫中却不是她的新居。两个哥哥一直觉得宫里规矩大,阿娇却是在宫里长大的,宫中是她的另一个家。

        说起两位哥哥,甘泉宫种地的陈须回家了。

        他最后种出收成的是一种青菜,生长的时间不够,全是小小一株嫩嫩的。明显离成熟的大兜青菜还有一段距离,但阿娇还是默认惩罚结束了。

        毕竟二兄难得回家一趟,大兄面都不露也不合适。

        阿娇刚走到廊下,就看到专程在花园里等着她的大兄陈须。

        “阿娇,阿兄等你许久了。”

        陈须对着阿娇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回算了。”

        阿娇哼一声:“下次你要再乱来,还让你去种地。第二回青菜交不了差的,要种粮食有收成才算完。”

        陈须为的就是得阿娇的一句准话,他不是临时被放出来,是真的不必再回去了。不过,听完阿娇后面的话,他忍不住缩缩脖子。种地两个多月,他原来不知道的农事经,现在也算念会两卷,知道种青菜和种粮食没法比,后者劳累得多。

        “不敢了。我真不敢了。”

        两个人一起往里走,用来赏玩的菊花早摆出来了。

        窦太主见到阿娇,直叫心肝。

        “一会人多乱得很,你就在后边的阁楼里吃酒赏花,别到前面来。我让你哥哥嫂子陪着你,你要见什么人只管叫进去。”

        陈须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憨直的笑容:“我去厨下看看青菜烫好没有。”

        阿娇:“……”

        窦太主:“……”

        对的,他打算拿自己种的青菜在席上显摆一番。

        阿娇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吗?她不用别人领路,带着宫女、宿卫往后面去。

        阁楼一共有三层,阁顶立着一尊仙鹤像。阿娇以前常常在里面玩,站在三楼的窗前,地势高能看清前面树下的情景。赴宴赏菊之人,尽收眼底。

        隆虑公主早已带着女儿在门前等候阿娇了。

        这位公主的婚姻和阿娇性质差不多,都带着浓浓的有窦太主手笔的政治风味。她是刘彻一母同胞的姐姐,王太后的三个女儿之一。因为阿娇的二兄封地为隆虑,她成亲之后也被称为隆虑公主。

        实际上,她小名单单一个“梨”字。

        两人岁数相当,既是表姐妹又是手帕交。阿娇以前都直呼其名,现在得叫一声二嫂。两人拉着手一起上三楼,屏退身边的人,只留下隆虑公主五岁半的独女。

        “我是许久未见你,听说你生过一场大病?”

        隆虑公主性格温柔到与世无争,不然没办法和一根筋的阿娇做朋友。她得知长安传来的消息,已是一两月过去,想来阿娇的病早好了。

        她辗转反侧,最后没在来往的信件中提起。

        阿娇翻白眼:“不是生病,我跟你弟弟闹起来,太过失格把头摔破了。”她拉着隆虑公主的手,去触碰藏在乌发下的疤痕。

        隆虑公主吓一跳。

        “你俩小时候就爱打闹,偏偏凑成一对。”她压低声音,凑到阿娇耳边小声说:“现在不比从前,彻儿是皇帝……你啊,不能只把他当丈夫。”

        这是知心话。

        阿娇:“你放心,我早明白过来了。”

        隆虑公主见她说起刘彻淡淡的,不像从前一般眼睛亮晶晶的像夜里的星星全落在里面,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她能看开,忧的是她肯定撞过南墙。

        哎!只凭阿娇脑后的伤口,她就知道长安城一直不平静。

        两人转而说起衣裳,隆虑公主问阿娇身上穿的是不是长安时兴的样式,真好看!你怎么不把图样随信送来,我启程来长安之前也好赶制一两件出出风头。

        阿娇表示:新衣服,第一回穿。你要喜欢,尺寸给我、送你两套。

        隆虑公主的女儿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听两人说话,眼睛很大特别漂亮。

        阿娇把她抱在膝盖上,喂她吃点心——白糖糕。大米浆发酵,本该加入白糖蒸熟,但阿娇还没把白糖弄出来,只有冰糖。蒸出来一样的雪白剔透,切成大块稍碰一下会轻轻颤动。闻着微酸泛甜,咬一口能看到蜂窝状的气孔。细细咀嚼,q弹带韧劲又不粘牙,大米发酵过的特殊口感解腻刺激食欲。

        阿娇拿它当早餐,一连吃五六块还觉得不足。

        送到老太太处的点心,阿娇也会往长公主府送一份。长公主并不贪口腹之欲,没觉得多好吃,但认为用来待客很不错。

        阿娇其实不喜欢小孩,但闺蜜生的又是另一种生物。

        不一会,大嫂窦氏领着两子一女来了。

        大兄陈须的婚姻嘛,他娶的是窦氏一族悉心培养的女儿,精明能干,管事一把抓。沟通内外,孝敬父母什么的都是基本素养,最绝的是容貌美艳,八面玲珑。

        可惜嫁给陈须。

        凭她多美多漂亮多能干多好,都拗不过陈须不喜欢自己的媳妇。

        夫妻俩成亲多年,膝下二子一女全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好在窦氏也不觉得日子非得指望着男人过,堂邑侯府叫她管得密不透风,倒像是现任的堂邑侯陈午和未来的堂邑侯陈须都在她手底下讨饭吃一样。

        想到这里,阿娇问:“大嫂,爹来赴宴吗?”

        堂邑侯府连条狗摇一摇尾巴,窦氏都知道一共摇了几下,对公公的行踪自然掌握得一清二楚。

        果然,窦氏抿嘴一笑:“侯爷郊外秋狝,两日前就住庄子上去了。恐怕赶不回来。”

        阿娇:“……”

        行吧!长安城里也没人不晓得窦太主夫妻俩感情破裂了。

        一刻钟后,大兄陈须携同弟弟前来。一路上,他大谈特谈自己的“种田经”,听得陈蟜满脸囧然。这就很让人迷茫,种出青菜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等等,话说大兄你的爱好不是人妇吗?怎么变成种地,跨度有点大啊。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盆墨绿色的菊花,引得几个小孩子争相围观。

        “绿色的耶!”

        “我只见过黄的和白的,不过尝起来都好苦。娘,我可以揪一朵绿色的菊花尝尝吗?”

        陈须抱起儿子,一脸骄傲地说:“青菜也是绿的,你乖乖留着肚子吃爹亲手种的菜知道不?爹保证比什么绿菊花好吃一百倍。”

        几个孩子:这话题转移得是不是有点生硬?

        阿娇:“……”

        地里的收成是你拿脑子换的吗?

        人都已经到齐,先上的是青菜……摆盘很漂亮,但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一盘菜。

        阿娇夹起一棵放进嘴里,只简单用滚水汆过,很脆不涩,但不沾酱的话啥味没有。

        陈须挨个问:“青菜好吃吧?”

        第一被问到的窦氏:“……”

        第二个被问到的陈蟜心中一哼。他永远看不惯大兄得意的模样,“很一般,有点苦……还不如……”他低头一看,食案上除青菜之外,只有一碟子白糖糕。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厌恶甜食,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咬一口。

        “……还不如这糕点。”

        呵呵,恶心不死你。

        兄弟俩的关系一向不好,妥妥二胎和大儿之间的长久矛盾。

        陈须想发火,看一眼阿娇:蔫了。

        陈蟜则有些犯恶心……这糕甜度不夸张,可他就是不爱沾甜的。

        阿娇淡淡道:“白糖糕是我特地为二兄准备的,你可一定要吃完一块。”

        陈蟜:“……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三胎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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