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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这晚季随云茫然了,宋白背对他微蜷着熟睡。季随云平躺着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他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绝对,绝对不能让宋白知道他的喜欢。

        季随云不能,也不敢让悄然长成的迟来的软肋掐住自己的命脉。

        是怎么喜欢上的,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季随云已经懒得去想,他只是知道这象征着很多事情的转变。很陌生,又很新奇。

        季随云曾无意中看过自己的女秘书深夜在微信朋友圈里对暗恋的人矫揉做作的暗示,她转发道“人不能掩饰的两件事,一是咳嗽,二是克制不住的喜欢”。季随云体会出那份喜欢之后再看宋白,觉得这个人在眼里仿佛都不一样了,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黑暗里那团小小的阴影,怎么突然觉得宋白每一根发丝都在闪着让他炫目的光。这种在从前的季随云看来那么小女儿气的缠绵悱恻似乎已经渐渐缠在他心头上了。

        宋白其实没有睡着,季随云时不时瞥过来的视线如有实质般投在他身上,似如芒刺在背。宋白的心怦怦直跳,他仿佛还在梦里,又仿佛目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连宋白都控制不住慢慢胶着的眼皮时,他似乎听到身后一声悠长轻微的叹息,随后自己被轻拥在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里。

        喜欢确实是想克制都克制不住的。但幸好是深夜,可能人在夜里总是会变得不太像自己。等天亮起来自己就会正常了,季随云这样告诉自己。

        两个同床异梦的人各怀心事,他们里面没一个是赢家。一个在痛苦隐忍里谋算,一个在前途未卜里倔强克制。

        宋白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厚重的驼色软呢遮光窗帘被拉起来规规矩矩的束好,只有那层纱帘还掩着,似乎是怕强烈的阳光刺到才醒的人的眼睛。

        从前哪有人会在意这点事,宋白还记得他浑浑噩噩一躺一天的那段时间,屋内通常是暗无天日的,颓丧压抑的连季随云都恼怒。

        季随云看样子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宋白洗漱完出去时正看到他捧着用习惯了的软牛皮笔记本做工作上的调整和安排,面前装过营养液的空玻璃杯还摆在桌子上。

        “自己去冲一杯。”季随云没有多看宋白一眼,态度平常。

        宋白嗯了一声,他还是吃不习惯这些东西,只冲了杯蛋白粉就算早餐了。

        季随云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宋白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杯子,眼睛落在季随云身上,出声问:“季先生的手好些了吗?”

        季随云的视线极锐利的看进宋白眼里,口中却说:“没事。”

        宋白的后背涔涔的渗着冷汗,他知道自己似乎明显的显示出了试探的态度,这已经是季随云的大忌了。

        宋白忙低下头,故意把话题换的突兀:“……季先生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季随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点,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他重新垂眸看向手里的本子,漫不经心的说:“以后说话别弄那些迂回婉转没用的,有什么就说。”

        “要是可以的话这几天晚上还是住这里吧,我不想回静安那里。”

        “那块现在都配不上你了?”这话实在阴阳怪气的令人恼怒。季随云其实知道宋白的想法,无非是害怕陆伏成找过去堵人。季随云昨晚把宋白带到这里来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季随云很厌烦宋白提什么都明里暗里想着陆伏成。

        宋白咬咬唇,脸上很明显的带着点难堪和羞耻;“不是。”

        宋白在季随云面前从来都是木然的忍耐着所有,这样很罕见的似乎难以抑制住的痛苦让季随云的心骤然软下来,丝丝入扣的带着点疼。

        “随便吧,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宋白不再说什么,把杯子里的东西都喝完后拿着两个杯子去刷了。

        “等会还回去吗?”季随云忽然问。

        宋白的声音在细细的水流中显得有些微弱飘渺,他头也没抬:“剩下这几天都先不回去了。”

        季随云把本子合上收起来:“正好等会跟我一起出去。”

        水声停下,宋白的声音宛若叹息:“季先生,剩这几天了,算我求您给我再留点尊严行吗?”

        季随云只是想让他跟自己去公司,让他出去透透气而已。季随云忽然想起来,他带宋白出去的有数的几次,都没给他带来什么愉快的回忆。

        强烈的失落感袭来,季随云都没办法学出曾经冷淡讽刺的语气:“我今晚去看季随安,不回来,你现在跟我去公司,省的晚上再接你。”

        宋白不再说什么,用干净的毛巾把杯子上的水渍擦好之后就去换衣服。

        季随云跟着他进屋,宋白正往下褪着上衣,单薄白皙的胸膛裸露出来,他很白,就显得身上的痕迹更显眼。

        宋白见他进来,反射性的挡了挡。

        “你继续换。”季随云在衣帽间的沙发上坐下,低声道:“里面穿少点,拿件厚外套就行了,办公室热。”

        季随云见宋白换好之后才又道:“给我挑一条领带过来。”

        宋白看了一眼季随云,他今天的西装颜色不是很深,是一种偏深的湖蓝色。宋白挑了一条没花纹的稍重些的灰色领带,自己看看觉得还很搭。

        季随云不置可否地冲宋白扬了扬下颌,宋白就知道他这是满意了。

        宋白走过去帮他束上领带,之前有一段时间季随云天天早起上班的时候都要把宋白折腾起来给他打领带,对宋白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白凑近的时候,季随云的鼻端传过来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是自己用习惯了的薰衣草香。

        季随云很满意,攥着宋白的腰把他扯进怀里。

        “季先生,季先生别……西装要皱了。”

        “那你别动,小心一点,别给我压皱了。”季随云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头埋进宋白脖领里亲了几下。

        季随云只是起了点玩心,也没真正做点什么,但两人到公司时还是有点晚了。

        季随云的办公室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整面墙都做成了书架,摆的很满。落地窗边只有小小的一个沙发,毛茸茸的咖色地毯铺在脚下。

        “自己玩,别出声就行。”季随云嘱咐:“这一层楼你可以逛逛,但别下楼。看谁那里有好玩的可以借过来,他们不敢不给你。”

        宋白眼神柔和:“好的季先生。”

        季随云的心简直软成了滩水,他在宋白头发上揉了揉,转身坐回了办公桌后。

        景晓燕进来送文件时一眼就看到了宋白,她心里有些讶异,但没表现出来。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景晓燕主动给宋白倒了杯热可可,端了点小零食和糖送过去。

        “谢谢姐。”宋白冲她笑笑,十九岁的男孩子柔软起来,简直太招人喜欢。

        景晓燕悄悄看了看季随云的脸色,平时任劳任怨做好无功做错有过的助理,头一次似乎在上司眼睛里看到了满意。景晓燕心里的想法成了真。

        如果季随云对这孩子肯上心肯定是最好的结果,景晓燕也想,季先生这身家和才貌,一百个设计师加起来许都赶不上。

        虽然季随云对宋白的要求很宽泛,但宋白也没跑出去招摇。他乖乖坐在沙发上看书,吃东西也很小声,唯一的大动作就是去接水。

        季随云把手里的东西处理完之后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他把万宝路的钢笔合上,用笔端在桌子上敲了敲。

        宋白抬头看他。

        “中午吃点什么?”

        宋白张张嘴,最后还是摇了头。

        季随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和袖口,迈步过去攥宋白的手腕:“我带你去蜀云吃涮锅。”

        宋白一愣,他刚刚一瞬间想到的也是涮锅。这几天天气冷,虽然一直在屋子里待着,但今天上下车的时候宋白身上还是凉透了。宋白觉得季随云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不喜欢吃涮锅的,原因无他,只是如此养尊处优近乎倨傲的人,肯定不愿意沾上一分半毫的异味。

        “在想什么?”季随云忽然问。

        宋白跟着他往外走,没多考虑便开口:“想涮锅。”

        季随云忽然笑了一声,低沉着声音道:“你可以顺便想想带你去吃涮锅的人。”

        可从前陪宋白吃涮锅吃日料吃自助的,统统都是陆伏成啊。

        宋白低下头,不说话。

        季随云今天中午比每日出来的早,他和宋白走到电梯口时景晓燕追了上来。

        “季总!”

        两人站住,季随云问:“还有什么事?”

        “季总,刚刚接了个新预约,程良导演下午两点来。”

        季随云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吃个饭还是来得及的:“他来的时候请他直接来我办公室,我要是还没回来就让他等一会。”

        景晓燕用本子简洁的记了记,转身走了。

        “随便吃点就行,别耽误时间。”宋白轻声道。

        “没事,是我想吃涮锅了。”季随云的手指在宋白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几下,带来点酥酥麻麻的养意。

        宋白微微躲了躲,季随云稍稍用了些力掐他一下:“别动,不然收拾你。”可其实他现在哪舍得,仗着宋白不知道他的心,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宋白果然不动了,耳垂子却慢慢生出点红来:“在你公司里,让人看到多不好。”

        季随云戏谑道:“你都说了这是我的公司,谁敢乱说话。”

        司机已经在等了,季随云报出地名之后微闭着眼睛靠着座椅养神,手里仍握着宋白一只手在揉捏。倒是没什么暗示性的色情意味,单纯是小孩子抱着什么喜欢的玩具一样,一分一秒都不想离手。

        蜀云的锅底是大师傅亲手熬的,厚厚的红油块在瓷碗里装着,服务员慢慢在锅里调开。

        宋白能吃辣,季随云偏注重养生一点,最后又点了一个鲍鱼山参鸡汤的清锅。

        “少吃些辣的。”季随云给宋白倒上茶水:“太伤肠胃了。”

        宋白拢着茶水等锅开,低声道:“还以为季先生什么都不怕的。”

        季随云今天想发笑的次数似乎要比过去大半年都多,他看着宋白道:“是人就有怕的东西,我也没什么不同。”

        “季先生怕什么?”宋白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季随云冷下眼睛,沉声道:“我当然是,怕死了。”

        宋白就什么都不再说了。季随云也不是话多的人,这场午饭吃的很沉默。宋白难得的比前些日子吃的多了一些,看样子确实是锅底好吃。

        下午回去的时候司机还有别的事,好像是代班的同事请假了,他把季随云送到公司还要替同事去机场接一个重要客户。季随云让他停在路边,在路障中的行人道穿过去就能走到公司,省的司机再绕一圈。

        宋白没有什么话语权,跟着季随云在路边站下了。

        在马路上,季随云伸手握住宋白的时候宋白整个人都愣住了,季随云又伸手把脖子上的薄围巾解下来搭在了宋白脖子上:“好了,走吧。”

        宋白实在不习惯在人前这么高调,连头都不好意思抬,在别人眼里看来却像羞怯。软嫩甜美的像块小点心。

        季随云冲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微微偏了下头,脸上露出些得意嘲讽的笑来。他不是爱在公司门口守吗,那就守着好了。

        季随云带着宋白上电梯,景晓燕就在电梯门口守着呢,见他来忙递上他要和程良谈的那套企划案。

        季随云看了眼手表,正好两点。

        “人已经到了。”

        “嗯。”季随云快步向办公室等,景晓燕步履匆匆地跟。

        “程导是和冯老板一起来的,冯老板没预约,但我不好拦,刚刚给您发短信,您没回。”

        季随云当然没回,他和宋白吃饭时就开了静音。

        季随云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停住:“冯正麒?他来干什么?”

        宋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苍白了脸,他看着季随云,眼睛里慢慢涌上来很多情绪,包括疼痛,绝望,怨恨。

        季随云习惯了运筹帷幄,他带宋白只是给陆伏成看,哪想会这么巧遇上这些事。

        “你带宋白去公司转转,他想玩什么都行,弄坏什么直接让财务记账上。”这话是对景晓燕说的。

        景晓燕忙点头,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哎呀,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进来。”冯正麒抱怨:“我正想出去上厕所,你给我吓的差点尿了。”

        季随云脸色不太好,上次那件事到现在他是第一次见冯正麒,心上有点东西硌应着,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快进来吧,我不去了。”冯正麒往门里退,这时才看到一直躲在季随云背后的宋白:“阿白也来了?这也太巧了,我都想死你了。”

        季随云给了景晓燕一个走的眼神,伸手握着宋白的手跟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程良也迎上来:“随云,好久不见了。”他也看到了宋白,笑着打了个招呼:“随云竟然都把你带到办公室来了?”

        冯正麒看看他们,轻浮道:“今天改给程导送人?”

        宋白紧紧咬住唇,那层干皮上多了小小的牙印。

        季随云心疼他心疼的要命,横了冯正麒一眼:“闭嘴。”

        程良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太多了,都这样了那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沉声打断道:“别太过分了。”不知道是说给季随云还是冯正麒。

        季随云拍了拍宋白冰凉的手:“没事,你去玩你的,上午那本书不是才看了一小半吗?”

        宋白重新窝回他的小沙发,看样子是怕的厉害了,恍恍惚惚翻书的时候手都在颤。

        季随云坐在办工作后,面沉如水。他看程良都没了好脸色:“不是说你谈东西吗,冯正麒掺合什么?”

        “他那边联系了国外一个特效公司,得了好几次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的那个。插队拿了个名额,只是要多花百分之十五的预算,钱不算小,我问问你这边的意见。”

        季随云屈起食指把实木的桌子敲的笃笃笃响:“再投下去,光花在特效上的钱就要小三个亿。程良,你说能保证票房口碑双丰收,”季随云脸色渐渐浮起一丝愠怒:“三个亿,也就是建一个高尔夫俱乐部球场的钱,拿咱们的交情来说,没什么所谓。但是——”

        季随云忽然站起来把冯正麒带来的那本模拟合同远远掷了出去:“我他妈不会往一个连男主都没有的玩意儿里投糟心钱!插队的特效?谁说要插队了?顺着排都不一定比霍栖桐慢!他妈的脑子一个个被狗吃了?!”

        程良愣了,不是因为霍栖桐,是因为季随云的态度。在公事上季随云从来都是冷静的,他只会判断,而非用个人情感来衡量,程良跟季随云算是打小的交情,从来都没听过季随云这样没风度的爆粗的。

        这明显的,是在迁怒了。

        冯正麒脸色也沉下来,他把地上那沓纸捡起来,冷声笑了笑:“季总整这出是给谁看呢?成不成的,也是份交情。”

        似乎是说的这件事而已,可确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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