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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齐利恨恨地道:“颉渎叔叔绝对不肯交出遮兰的!打消欲念吧,你倒是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嘛!”

  “不交也得逼他交。”上光不理他的后半句,坚定地说,“这对我们的计划和周军都有好处。”

  “别说了!”阿齐利挥手,“我不会背叛同族。”

  他完全拒绝冷静地看待和理解整件事情。

  临风正色道:“这话太教人惊讶了,阿齐利!我们的确是你的异族,可你的哥哥呢?尔玛呢?他们是你的同族,对你做了什么?”

  究竟,她心中还是很介意尔玛的。

  尔玛与上光,对她而言,仍旧是扑朔迷离的关系。

  阿齐利一听,跳起来,指着她:“她是无辜的!你不能责骂她!她原本该和上光一起,你怎可因此仇视她?!”

  临风触到痛处:“无辜?!”

  “她违抗不了阿谟!”阿齐利起劲地辩白。

  “喂!”苏显护住临风,“你那无辜的尔玛险些害死临风!”

  “箭并非她所射!”阿齐利索性一闭眼犟到底。

  有的人,一旦陷入爱情,对对方的一切都看成光环照耀着的美好,即使是缺点,他也能将其转换成吸引,奋不顾身地维护,竭尽所能地寻找借口,“她是最纯洁的”,“她是被迫的”……总之,她没有错!心甘情愿地这么麻醉着,不断神化心目中的形象,企图欺骗别人的同时,也欺骗自己。

  你可以形容其为盲目,也可以形容其为愚蠢,而阿齐利正在这条路上飞奔。

  上光默不作声。

  对于遮兰的讨论,最后岔到这上面,他感到失望。

  如何尽快说服阿齐利抓紧时间去往遮兰呢?

  等到他发现临风埋怨、怀疑的眼神时,她已经彻底认为他是对与尔玛相关的话题讳莫如深了。

  “我……”他吓了一跳,马上开口。

  “够了!”临风喝道,“阿齐利,少耍脾气!你对得起你阿妈吗?!如果你胆子比我这个女人还小,明天早晨就离开周营!指望你当首领,你的父母真糊涂了!你不服?不服的话,准备出发到遮兰吧!我看看你是虎还是鼠!”

  好凶!

  阿齐利受她一将,震得进退两难。

  苏显则诧异又高兴。

  临风果真是与众不同的有趣啊,所谓司寇公主,便是要有此等魄力的吧!他得意扬扬地想着,自顾自嘿嘿地乐了。

  “那……那么……”上光缓过神,“大家休息,明早动身。”

  遮兰城。

  城门紧闭。只垛墙上站着几名戎兵。

  这是犬戎一座特别而重要的城。

  戎族多半是过着游牧的生活,但是也存在少部分属于农耕定居。定居产生城市,城市制造财富,遮兰的瞩目地位不仅仅在于战略的原因显而易见。因此,它牢牢地由戎族的首领贵亲攥在手心,以雄厚的兵力看守着。

  另一方面,得到它,周军会拥有的是上甲的前哨点和根据地。习惯据城而战的周军,能通过它占到更多的优势。

  但天子并不打算在这个赌注上投入力量。当然,不排除那是毛伯班、鲁公沸集中智慧的结果,实际上,连上光的父亲晋侯宁族、代父出征的卫世子景昭也很犹豫。

  所以,上光干脆在计划里去除了依赖周军的元素,决定孤注一掷,先伪装入城探明情形,再用阿齐利部众一击得胜。

  于是,戎兵们迅速见到城外的路上渐渐走来一列马队。

  “快滚!快滚!”他们嚷嚷,“这城不许进!”

  马队的头儿,一个蒙了头巾的男子上前:“可怜可怜迷途的人吧,遇到风沙,我们哪里也去不成。丢着孤苦的我们不管,天神是会发怒的啊!”

  他说着流利的戎语,首先打消了戎兵的小半戒心。何况,他立即捧着一串明晃晃的珠子在他们眼下。

  “你们……”戎兵们咽着唾沫,“是商旅?”

  “啊,是,是!”男子急切地回答,“救救命吧!”

  戎兵们叽里咕噜地交换了意见,打开城门。

  商队顺利进入。

  苏显撩起面罩,新奇地打量遮兰的街道。

  “公主,你瞧!”他兴奋地拉着临风,让她看一处买卖羊群的地方,人们激烈地讨价还价,非常热闹。

  上光不得不扯了扯头巾,咳嗽着说:“注意,你们不通戎语,当心暴露。”

  “谁说的?”苏显用戎语反诘。

  临风惊喜道:“显世子,你……”

  “会的不多。”苏显神秘地说,“赶着学了些,我不输任何人哦!”

  “嗯,嗯。”临风应和。

  “唉。”上光无奈叹着,扭头去寻觅打探消息最适宜的去处。

  前面有个食栈。

  阿齐利肚子饿了,三步并两步迈到里面:“拿肉和奶来!”

  倒是不错的选择!

  上光招呼临风、苏显跟着。

  一名打扮得花花哨哨的戎族妇人端着烤肉接待:“来啦!”

  她一扫这几个的装束:“是商旅啊?难怪陌生得很。这个时候还跑进城,真不容易……命比金子重,贪婪要惹祸……把头巾取了吧,屋里没风也没沙!”

  “我们是从大漠那边来的,脸被吹坏了,怕吓着人。”上光不肯,趁机套问,“店主,您说的,我不太懂。”

  妇人是个直性子,见客人无知,顿生怜悯:“遮兰要打仗啦!”

  上光大骇:“……你……”

  他的计划居然早在敌人意料中!

  妇人以为他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劝道:“虽然城封了,活路是有的,你们也别怕。颉渎首领和阿谟首领宣布了会保护我们的!”

  上光觉得雪上加霜。颉渎和阿谟联合了,情势愈加糟糕。

  “打仗……我们逃不掉了……”他沮丧万状,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实心情。

  妇人道:“你这人急得!你们住在这吧,打仗前我好告诉你们,一起从西城口子逃。”

  “啊?”苏显没大明白。

  “西城口子呀!”妇人重复,“西城树林那,墙是留了个大口子的……”

  上光道:“被敌人知晓可就不妙。”

  “哼。”妇人轻蔑地撇嘴,“知晓也没用,等他们过来时,城早空了。反正城要毁的。你们吃啊!”

  她忙着迎后来的顾客。

  阿齐利撕一块肉,捏在手中吃不下去。

  “颉渎叔叔……和阿谟……”他颓然道。

  上光再三思考,发生变数是正常的,及时收集到讯息,可以制定新的计划也不坏。关键是,能相信吗?

  他不动声色地吃着东西,给苏显暗地做个手势。

  苏显会意,借故溜走。

  上光等临风、阿齐利吃完,收拾收拾,嘱托了店主几句,到城中溜达。

  街道上,一点异常也看不出。

  人们照旧碌碌奔走着各自的生计。

  上光假作悠闲地四处张望,这不像是战前的城市啊,除非真如店主所说,大家有了逃走的完全后策,可,干嘛现在不逃?

  他故意在靠近城门的地界徘徊了一会儿,摸准并无士兵来换看守的班。

  若有足够的兵力,绝不能如此懈怠吧?

  连城中也难得见到士兵。莫非埋伏着?

  他们站在集市前,一筹莫展。

  “奇怪。”临风突然轻轻地说,“这个季节,为何大量运送干草?”

  她对穿梭往来的草车十分不解。

  上光随口道:“喂马吧……”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

  “反正城要毁的。”店主的话缭绕耳畔。干草,打仗,毁城……

  他慢慢联系起来,挖出了结论,喜得双颊放红。

  “阿齐利?”正在此时,旁边一位穿黑色皮氅的戎族老者迟疑着叫道,“是你吗,阿齐利?”

  阿齐利定睛细看,激动地大呼:“颉渎叔叔!”

  远远地,苏显跑过来。

  夜。

  一灯如豆。

  “这不可能!”颉渎摇头,“阿谟,他会杀自己的父亲?!”

  “真的!”阿齐利肯定道,“叔叔,这是我阿妈亲口说的,帮他下毒的乌格大巫也被他杀了。”

  颉渎愣愣地,好大工夫,他“哇”地嚎哭,发疯似地揉乱头发:“好兄弟塔温!你这么死的吗?你的眼能闭上吗?……我的好兄弟塔温啊……”

  阿齐利流泪道:“叔叔,我会为阿爸报仇的!请您帮我!”

  “你说吧,好侄子!”颉渎止不住地抽噎着,“我的一切是他给的,随时可以还给他!”

  “我要遮兰城。”

  “……”

  颉渎低着头想了很久。

  “我的命也能托付给你,就别说是一座城了。”他盯着上光,“但这个人,我认识他!天神一样漂亮的脸,毒蛇一样歹毒的心肠!不管怎么说,我看到的是他刺死自己的恩人!你和他一起来向我讨城,我能放心吗?”

  上光镇定道:“你有什么条件?”

  “人质。”颉渎答。

  上光一笑:“行,我吧。”

  颉渎不干:“遮兰这破朽的笼子关不了雄鹰,我要的是那女人。”

  临风一片茫惑。

  “除了她!”上光也不干。

  “只要她!”颉渎坚持。

  苏显霍地站起:“姬上光,出去!快点!”

  上光刚一钻出屋,苏显的剑便横在他脖子上。

  “在你同意那老家伙之前,”苏显咬牙切齿道,“我是否该先杀了你?!”

  上光不躲不避,也不吭声。

  苏显愤懑不已:“她还没死,值得利用。为了你的戎族兄弟,为了你的功绩,她能再贡献一次。你这么盘算的吧?!”

  上光神色阴沉,冷冷地道:“你,凭的什么来训斥我?”

  “凭我喜欢她!”苏显坦白地昂起下巴,俯视着对手。

  “临风是我的未婚妻,你关怀她,我没多的话。”上光缓缓抽出剑,“但不意味着,我丝毫没介意过你的言行。你的性情,似乎是总爱争一争,今天,我教你如愿!”

  尚未看清,他的剑就拨开苏显,发起凌厉攻击。

  苏显一侧身,反手追上一剑:“多谢成全!”

  两人包围在剑影编织的寒光中,好番恶斗!

  临风撩了帘子,望着他们。

  “我猜是天大的事呢!”她严肃地说,“阿齐利给我讲了。人质,我当!”

  上光、苏显不约而同地收势,齐齐转眼看她。

  临风抱着臂:“若珍惜我的性命,快骑马回营去吧!我尽量等你们。”

  她放下帘子。

  上光插剑回鞘中,牵过马来,跨到鞍上。

  苏显拽了缰绳:“你!扔了她不理?!”

  “回不回随你!”上光将另一条缰绳甩给他,自己先扬鞭启程。

  苏显岂落他后!

  阿齐利紧跟。

  颉渎唤人带临风下去,然后爬上楼梯。

  “依您的吩咐办了。”他恭敬地朝黑暗中鬼魅般的影子行礼。

  “嗯,你做得好。”影子夸道。

  奴隶们送上灯盏,火光驱逐了黑暗,影子的面目清晰起来。

  是尔玛。

  她刚刚抓到了一只小甲虫。

  她捏着它,在火边晃来晃去,热焰使甲虫很不舒服,拼死挣扎着。

  尔玛专注地观察它的每个反应,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游戏。

  “想活啊?”她征询甲虫。

  甲虫蜷曲着细细的足,再张开,也许是求饶。

  她爱怜地提起它的一只腿,悬在空中:“我先把你这样。”

  甲虫振翅欲飞。

  “再把你这样……”她像掷石块一般,猛地将它投到脚下的火盆里。

  周营。

  “扣住了吕侯公主。”穆天子微微皱眉。

  “又是她!”鲁世子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女人行军始终是不吉利的。”

  刚刚赶回,还气喘吁吁的上光和苏显几乎没有余力辩驳。

  晋侯宁族清理一下嗓子:“鲁君,您的世子是否能让我们先讨论军情而后再作评论呢?目前最重要的是保证公主的安全,夺得遮兰城……”

  毛伯班一脸和气替鲁公沸答道:“晋侯稍安,请晋宋二位世子说明吧!颉渎真心让城,倒不用太担心公主。”

  上光盯了眼鲁世子擢,定住神:“他不会让的。此城必须强攻。”

  满帐的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在城中的确没有发现可观数量的士兵,但颉渎在。颉渎是一部之首,拥有军队,他再大方,也不至于把全部兵力交给阿谟,留下守空城。”上光分析,“而且城中繁华如故,人人皆有战时逃遁的准备,这表明在很早以前,他们就选择了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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