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两人紧握着对方的手,在花海里奋力地奔跑,如同两尾快活的鱼在水面徜徉……

  终于累得停下时,上光忍不住大喊:“我很幸福——!”

  多么笨拙的呐喊!多么笨拙的言辞!简直是十足的痴人。

  但……

  “这就是我的幸福。”临风噙着泪说。

  幸福,便是融化在一起……

  ……

  “胜利!”

  阿齐利战胜了达满……

  昆仑丘。

  苍茫的群山,无垠的草原,圣洁的雪峰,还有别处少有的广阔而蔚蓝的天空……

  告别了……

  临风颇为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短暂停留的这片神灵的领域。

  “多谢首领厚赠!”阿齐利正与迈汗寒暄,迈汗这次出手不小气,不仅拨出四百人的武士作为周人的援军,更馈贿了牛五百头,马三百匹,毛皮兽肉便不消一一列举了。热衷相马的造父从中精心挑选了几匹千里驹作为献天子的礼物和供上光一行乘御。

  除此之外,三危女族由瑶姆编制,青鸟亲自带领了一支二百人的女兵,权当护卫伴送众人。和这队伍一起上路的还有昆仑的美玉、药草以及珍禽异兽。

  再合着易斯哈的羌人,柏夭的冯人,抱着飘渺希望在冷清中离开遮兰的周军,壮大成了一千多人的各族联军,浩荡地杀回。

  苏显依旧摆脱不了青鸟甜蜜又牢固的纠缠,好不容易才讨个空子,和临风聊上两句:“实在没有谁比我更盼望一步跨到遮兰了……晋世子在做什么?赶紧起程吧,别折磨我啦。”

  临风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不远的坡梁上交谈中的孟哲罗和上光。

  “我的弟子苏拉昨夜赶到,他说阿谟召集戎族各部,围住了遮兰,开始疯狂攻击。”孟哲罗严肃地告诉外甥这个坏消息,“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凭借何物使八支族都听从了他的命令,如果靠的是神兽的话,那他的神兽绝对是假的。当前我们最最紧要的,就是迅速抵达遮兰,利用阿谟摆开的场子替阿齐利争得众戎之首的位置。”

  上光颔首称是:“想来阿谟探到了风声,所以想冒险在我们前面攻下遮兰,如此即使他未掌握神兽,也成了事实上的众戎之首了。可,风声从哪传去的呢?在我们登昆仑丘时,戎人已被宋世子大败了呀。难道……”

  “还用费心猜测吗?”孟哲罗道,“你也该发现,那背负通恰阿谟部罪名的达满其实是挡箭牌,他后面藏着的,是他的哥哥和都兰。”

  “啊。”上光沉吟,“我明白了。”

  孟哲罗轻哂:“孩子,部族同疾风里的草一样,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摸透风的方向,风的力度。要做部族的首领,对这个就得尤其敏感,并且随其变化。你胸怀仁慈之心,以为替戎族寻了个目前还不懂事的人率导便可减少周戎之争,的确是有些幼稚了。”

  上光不语。

  孟哲罗见状不免又行安慰:“好在,他似乎在逐渐醒悟,也并非完全愚钝。但这对你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他若侥幸成为雄主,使戎族势力增强,则对周的威胁亦越大。”

  “舅父,您的一字一句都不无道理。”上光垂着眼睫,“难的是,不助阿齐利,任由阿谟肆意,周戎的争斗会更多。”

  孟哲罗呵呵直乐:“你流着奇颜部的血,也继承着奇颜部的智慧,在你的年纪能考虑到此一层已经不易了。上光啊,我刚刚用草来作比喻,你要往深里琢磨。看,要是没有牛、羊和马,草会疯长;要是没有吃肉的人和狼,牛、羊、马也会疯长。失去控制的东西是祸患,避免祸患的最好办法……”

  荼余捧着一件物事蹦蹦跳跳地到他身边,他接过:“辛苦了。”

  她俏皮地歪歪脑袋,揭开包裹物事的皮革,露出孟哲罗那把奇怪的黑剑,对上光道:“请收下吧!”

  “……最好办法,就是剪除它们!这剑是从极西的地方流传来的,传说是天火坠地化金所铸,异常锋利。”孟哲罗爱怜地拍一拍妻子的肩膀,然后向外甥点点头,“上光,你需要学习狠毒!给它取个名字,它是你的。”

  上光闻言,不禁迟疑,盯住那剑只是打量。

  孟哲罗抿嘴:“犹豫了?狠毒这个词不好听?不对,上光,我的孩子。你是个男人,将来的担子沉重,由你保护才能幸福的人有很多,同样,等着做你敌人的人也很多,当他们逼迫你,伤害你,你也许觉得能够忍耐,可逼迫、伤害到你的所亲所爱呢?你有责任消灭他们,保全你最珍贵的一切!”

  上光全身一震,颤抖着握住剑柄。

  “那么……”他缓缓地说,“我唤它作灵光吧……”

  孟哲罗做个满意的手势:“不错的名字!……我们上路!”

  遮兰。

  阿谟的八部联兵黑压压地排在城外二十射处。

  由晋侯宁族率领的周军整齐列阵相峙。

  穆天子立在城楼观看。

  “该死的周人!还我遮兰城!”阿谟意气风发,朝晋侯宁族狂叫,“你们杀了我的父亲,眼下是我们报仇的时候!”

  喊罢,他舞动大刀示威,引得部众一通怪呼,直向周军冲来。

  宁族久历沙场,指挥若定,当下祭起令旗,击鼓鸣号,奋勇迎敌。

  戎人善骑,周人善车。马自然较车更为灵活,但周人的车,师氏乘其轻者,调动快速,便于冲锋或施令;士卒则乘十人一组的重车,冲击力绝非马所能比拟,车旁再辅以步兵,进退有度,阵法严谨,丝毫不漏,阿谟缠斗了近两个时辰也未占半点便宜,死伤倒逐渐增加,只得匆匆收拾残局,仓皇退却。

  穆天子大喜,是夜犒赏众军,庆祝初次告捷。

  次日,换了欲争功劳的鲁魏公沸出战。

  鲁公沸急于向天子证明自己的不凡,企图通过战绩转移世人对他弑兄自立的讥诮,便使用了渔网阵法,要把阿谟一举包围,进而歼灭。

  出人意料的是,阿谟此番竟然只带步兵,放弃了优势项——骑兵。

  鲁公沸哪管那么多,令旗一挥,周军上前。

  阿谟待战车靠近,一声呼哨,战场四周忽地冒起几团浓烟,响起凄厉的狼嚎。驾辕马受惊,狂挣乱跳,满地但见车子失去方向地奔突,队伍溃散得一塌糊涂。

  此时阿谟顺利杀入其中,直捣周军后阵,一度险些攻到遮兰城门!周军惨号连连,景象不忍目睹。

  幸亏燕成侯姬启与世子无怿救援及时,重创阿谟部先头勇士,鲁公沸方狼狈逃归。

  “原来是狼粪。”晋侯宁族捻着一块谍探拾回的灰烬,凑到鼻子边嗅了嗅,“马匹受惊实属必然。难怪阿谟不用骑兵,好阴毒的手法!”

  鲁公沸叫嚷起来:“这样啊!戎人果然狡猾无耻!我被他们暗算啦!”

  他大声大气,无非想说自己其实无辜,同周军的失利没啥干系。

  “唉,是呀。”毛伯班不愧是与他一丘的,附和加打岔道,“请问晋侯可有破解之法?”

  这一推,问题立马皮球似的滚到宁族脚下,包括天子在内,所有议事的诸侯全盯住他。谁教你认得狼粪烟呢?你既认得,想办法的事儿当然是你的。

  宁族倒不虚怯,沉思片刻:“勉强有个点子,只需有人从旁襄助。不必劳动各位君侯,来个世子足够了。可惜我儿不在,哪位世子愿意借力呢?”

  “让我家世子擢去吧!”鲁侯沸争取每一个弥补过失,打翻身仗的机会,起劲地推荐自己的儿子。

  穆天子一拂手:“准。”

  原本要成就卫世子景昭的宁族,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翌晨。

  阿谟这次却又领了骑兵。

  鲁世子擢刚刚还在诅咒宁族命他照旧率战车前进乃是送死,见状不由放心。

  “周人!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何不快快离城,免得没趣!”阿谟恢复狂妄,亲自叫阵。他的骑兵突然疾撤,狼粪烟又点燃了。

  宁族不慌不忙,变换旗帜,鲁世子擢诧异道:“分列?!是何缘故?”

  他也不敢耽误,依令行事,将战车阵调头,居于阵势两翼,弓箭队却持盾跟进,逼向阿谟。

  号角一吹,箭如骤雨,攒射戎军。

  阿谟大为震骇,召部众躲避。鲁世子擢看时机已到,岂容他滑脱,催车追逐。

  这一战,阿谟败了。

  如此月余,周军与犬戎便拉锯似地争夺上风,终不得最终的结果。

  周军中有人渐渐意识到,实际上他们中了阿谟的另一个阴毒的计谋。对阿谟来说,这是他熟悉的地方,拖多少时间都不存在半分问题,对周军来说,冬天之前无法返回周地,局势就危险了。

  特别是脆弱的供给。现在周营基本上都在闹小小的饥荒,再延迟个十数日还得了?

  怎样才能给犬戎致命一击?!根据打探的消息,阿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断有戎人部族加入他的联军,为他增添力量,较之周军每战剩下的惟有消耗,他具备更多胜算……这愁煞了一班谋臣猛将……

  阿谟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天天准时到城外报到,激周军出战。穆天子那帝王的骄傲从不允许他拒绝,周军硬着头皮与戎兵搏斗,大大小小的亏吃了无数。

  忍无可忍,穆天子在一场战斗中御驾亲征,临了对阿谟道:“尔乃蛮戎,我大周本不屑同你计较,不如约个日子,作一生死之战,让你服气!”

  这正中阿谟下怀,他咧咧嘴:“痛快痛快!天子开口,我不答应哪行?三天之后,您意下如何?”

  “好!就这么决定!”穆天子拍板。

  然而三天的时间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去了。

  周军中上至众位师氏,下至平凡的士兵,全做了缜密的准备。

  穆天子细细掂量来掂量去,仍旧拿不准此战的结局,心中不免焦躁。

  “怪哉!”他大清早召来晋侯宁族,对他说,“阿谟一直都隐藏踪迹,不与我军正面交锋,最近一反常态步步紧逼,该怎么看待?”

  论到征伐,他最信任的依然是这位君侯。

  宁族想了想:“天子看得明晰。臣也琢磨不透,不过他能爽快应下决战真希奇,持久对他有百利无一害啊。”

  “唉。”穆天子叹道,“恐怕是他的诡计。我们当心。”

  “是。”

  转眼天大亮了,穆天子收拾收拾,登上城楼。

  城下的阿谟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周天子,你畏惧我戎人之威了吗?”他戏谑道。

  穆天子冷笑:“放肆!”

  阿谟摇头晃脑:“是,是……今日战前,我有个主意。我们双方各派三名将士互搏,谁胜两局,不打也罢。你周人可有这份胆量?!”

  天子能没胆量?!穆天子余光一瞥,毛伯班忙代答:“大周人才济济,非尔戎蛮能比。来就来!”

  阿谟指头一勾,一名披裹皮裘的彪形大汉拎一对硕大的石锤嗬嗬叫着站出队伍,在周军阵前炫耀地抛弄石锤到半天高,再稳当接住,张扬其技。

  “哈!一介莽夫,安敢自现!”景昭瞧他得意模样,气愤不过,提起画戟三步并作两步到那大汉面前,劈面一戟!

  那大汉玩得正不耐烦,发现景昭,欢喜不已,腾地几锤连续砸过。

  景昭仰身避了,同时画戢划个半圆,扫砍大汉的腿肚子。

  大汉慌地跃开老远,景昭跟着一纵,顺势将戟尖如蛇吐信般频频刺戳他要害,毫不留情。大汉涨红了脸,石锤舞得生风,抵挡景昭。

  一来二去,景沼弄明白了他的路数,故意卖个破绽与他,拖戟就走。大汉窃喜,误会他力气不支,重新砸上他的颈项。

  景昭等他快贴着自己时,使出蜂尾藏针,反手一戟,“扑”,戟尖不偏不倚,扎进了大汉的胸口。又一转身子,把他牢牢钉在地上。大汉口吐鲜血,蹬腿断气。

  解决得干净利落。

  穆天子忍不住喝彩。

  这个殊荣怄坏了鲁世子擢,前番好容易抢了本属景昭的战功,这么下去不是白费?

  因此不等阿谟拾掇完大汉的尸体,选第二个武士时,他抓了心爱的长槊,朝景昭道:“卫世子遇好事别专美啊,下一个是我,你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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