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暗流
法师沙哑的声音如同黑暗峡谷里的夜风,“永远不要小看一位黑魔法师,这点小伤还不足以杀死我。”
比起数月以前,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面容扭曲地更为病态,往日左半边脸残留的清秀痕迹已经褪得无影无踪,
他那两只断臂已经被新的手臂所取代,血肉相连的部分蚀着暗红色的符文,那是魔法留下的痕迹,时不时有一两道火花从原本应该是伤口的部位喷出,为了适应新的手臂,即便是他也要花些时间。
老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这就是死灵魔法?借助违背秩序天平的混乱法则,从他人身上强行剥夺原本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与事物,很残忍,但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也确实很有效,不过,在自己身上安上别人的器官,你不会觉得别扭吗?”
这对新的手臂,并不是属于尤纳斯的,获得它们的过程血腥而残暴。
但老人并没有因此恐惧地脸色煞白,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对于正统的圣职者和魔法师来说,罪大恶极且不寒而栗的一幕。
“如果你经历过我年轻时的际遇,就会知道,这点别扭根本不算什么,比起得不到力量的苦痛和迷惘,身体的代价微不足道。”尤纳斯冷漠地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改造自己的身体了。
“如果艾尔维斯早点有你这种觉悟,也不至于在泉水镇惨死了吧。”老人轻叹一声。
“别拿我跟梅龙养的那条狗相提并论,那个家伙在黑魔法上的造诣就是一个笑话。”尤纳斯冷笑道。“在召唤出了萨麦尔分身的情况下,居然还被一个稚嫩的小天使,和一个小家伙给翻了盘,简直是古往今来所有黑魔法师的耻辱。”
“那么你呢?尤纳斯,你比艾尔维斯更要给你的主子丢脸。”老人叹了口气,“我连收藏了这么多年的虹光法戒都给了你,你却依然没能杀死乔伊,有你这么没用的祈祷者,我都替别西卜感到悲哀啊。”
尤纳斯哼了一声,“乔伊的魔法比你想的更强,恐怕已经接近英诺森当年的水准了。”
听到教宗陛下的名字,老人眼里闪过一缕寒芒。
尤纳斯冷冷得笑道:“那位皇女阁下如今在乔伊老头的魔法塔里修行,以她神眷者的天资,要不了多久就能达到你们教会顶尖强者的水平,等她成为圣女,教会还是你想看到的那个教会吗?你这个大审判长的位置又能坐多久呢?”
“我其实无所谓,真的。”老人抚摸着身上寒酸的教袍,“只要主的光辉能洒遍人间,天国里必有我的位置,世俗的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真的介意这个,我现在应该坐在光辉神殿里才对。”
“我担心的不是狄安娜,而是英诺森,我的老朋友,当年我们一起离开奥古斯丁学院时,曾一起发下誓言,要让主的光辉扩散到大陆的每个角落,可是,他如今似乎已经忘了。”老人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忧郁,“自从那个白衣女人出现以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听到这番话,尤纳斯也不由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老人嘴中的那两个人都和他有关,作为当年那些故事的亲历者之一,他对老人的感受深有体会。
他自己,不也正是被那两个人改变了命运吗?
对眼前的这位老人,尤纳斯心里的敬畏一点也不少,不仅是因为他作为异端教团“路西法”的教主,和这位教会地位最高的大审判长打了多年的交道,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当年主动选择脱下身上的白色华贵主教袍,换上一身无比寒酸的修士服,默默走进圣灵厅里,如今光辉教廷的教宗应该是他才对,还轮不到英诺森。
为了信仰,不求任何名利地位,甘愿放弃世人眼中无比辉煌崇高的教宗权杖,枯坐在暗无天日的审判所内数十年,充当这片大陆上最血腥冷酷的刽子手,需要何等可怕的意志和决心?
此情此景在外人看来似乎无比荒谬:一位是光辉教廷资历最高的圣职者,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审判长,另一位是大陆最大异端组织的巨头,他们之间如果有对话,也应该是发生在审判所的地牢里,而不是坐在华丽公馆的露台上,相互抚今追昔。
“英诺森现在应该知道我出现这件事了,我必须赶紧离开。”尤纳斯脸色阴沉,“说不定,他已经猜到是你我在暗中联手。”
“那又如何?”老人淡淡道,“在手握足够的证据之前,他不会向我发难。”
老人接着说,“你确定,那个杀死艾尔维斯和森特的人,就是西塞罗派给狄安娜的小牧师?”
尤纳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确定,而且这次行动会失败,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否则,浮士德陵墓的钥匙,我现在已经到手了,还能顺便帮你杀死乔伊。”
“我并不关心浮士德的陵墓,那是世界树议会里的那群法师应该操心的事。”老人木然地道,“我只关心,我那两位老伙计是怎么死的,现在我知道了,很好!”
老人闭上了眼睛。
尤纳斯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他知道老人如果做出这个表情,便意味着他内心的杀意已经浓郁到极点。
黑魔法师决定为这股杀意之火再添一根柴,让它烧的更旺些。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从奥古斯丁学院里出来的小修士,他的真实身份是那个亡国大公爵艾略嘉德的儿子,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母亲,就是你我都很了解的那个白衣女人。”尤纳斯的声音异常寒冷。
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瞳孔里,忽然多出了一股尸山血海的味道,目光中酝酿的情绪如同风暴洋上咆哮的旋涡,令人畏惧。
“这件事,梅龙想必还不知道。”老人眼眸里的情绪起伏缓缓归于平静,语调却冷淡如冰雪,“我会提醒他,盯着英诺森。”
“然后呢?”
老人抬头望了眼天空,“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两个月,帝国的武道大会就要开幕了。”
尤纳斯知道这是神圣帝国五年一度举办的骑士盛会,却不明白这跟他们讨论的事有什么关系,大惑不解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你可以再多留几个月,顺便看场好戏。”老人再度闭上了眼睛。
………
君士坦丁紧盯着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的战局一片焦灼,但是,乔伊的黑棋长驱直入,深入白方的腹地,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白棋仅有【牧师】、【皇后】两个棋子位于敌阵中,且被困得动弹不得。
“小家伙,看来你今天又要输了。”乔伊扫了眼棋盘,懒洋洋地说。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经是好几个月过去了,皇家学院的不少师生们都知道君士坦丁被乔伊大师破例许可进入魔法塔里修行,许多知情者都十分羡慕。
但只有君士坦丁知道,在乔伊魔法塔里修行,究竟是多么令人心悸的一段日子。
白天,他要在冥想室里静坐一个上午,同时不停地练习压缩每一个咒文。
下午,他要协助老魔导师在二层绘制各种奇怪的传送魔法阵,这是个极度耗费心神的工作,越是高级的奥术法阵越是复杂,对每一个魔法符号的位置和精度要求都相当高,一个小小的失误,轻则引发能量紊乱,重则导致整个空间失衡。
最让人痛苦的还是晚上的时光,每当乔伊不怀好意地掏出棋盘时,君士坦丁知道这将又是一场艰难的战役。
相比之下,他甚至有些怀念早年那段在深山里苦习剑术的时光了。
他如今无比好奇,狄安娜前往深渊前的那些日子是怎么忍受的了这个老头的?
君士坦丁眨掉睫毛里的汗珠,精神力发动,棋盘上,【法师】艰难地向前方跳了一格,勉力啃下了对面的一个【剑士】。
乔伊慢悠悠地扔出一枚【战车】,黑色的车轮蛮横的碾过白色棋子构成的方阵,直接撞飞了拱卫在【国王】身旁的【首相】。
还有两步,乔伊眼光扫视着白棋,做出了判断,只要再走两步,就算是顶尖棋手也无力回天。
坦白地说,乔伊对这场比试还是颇为满意,从一开始的毫无还手之力,到如今能与自己在短时间内战成均势,小家伙数月来的进步堪称神速。
但就在这时,【牧师】却出乎意料地发动了攻击。
黑色的【剑士】被弹出了棋盘,但是【牧师】的生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因为在它面前,是黑色一方的【皇后】。
乔伊正准备将苟延残喘的【牧师】吃掉,却发现君士坦丁先前移动的那枚【法师】就落在【牧师】的后方。
而周围除了【皇后】,已经没有能吃掉【牧师】的棋子了。
乔伊一时间举棋不定,用【皇后】来交换【牧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不吃掉这枚【牧师】,便意味着君士坦丁可以选择再复活一枚棋子,而复活后,出现的位置是……
乔伊的瞳孔在不经意中收缩了一下,那个位置恰好就是自己的【战车】所处的格子,根据战棋规则,假若复活的棋子在位阶上高于【战车】,那么这枚棋子就会自动将【战车】清出棋盘。
“大师,我通过测试了吧?”君士坦丁疲惫地说,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巨,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乔伊的目光扫了扫棋盘外,白方的棋子已经所剩无几,而黑方,则损失了七枚黑色棋子,已经接近半数。
乔伊轻轻一挥手,棋盘瞬间消失不见,眼里闪过几分欣慰,“恭喜你完成了训练,君士坦丁,我正式宣布,你已经是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奥术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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