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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复仇第一步


  绿枝此时已经擦完了桌椅,正在桌上摆着饭菜。她见闵幼株脸色不好,以为是饿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待饭菜碗筷都摆放好后,绿枝对闵幼株招着手说道:“小姐,可以用膳了。”

  闵幼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头朝绿枝笑了笑道:“如今只有我们主仆二人,你也忙活了半天,跟我一起用吧。”

  绿枝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闵幼株,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闵幼株眯起眼,打量了下桌上的饭菜碗筷。

  其实凭良心说绿枝这个丫鬟是有些粗心的,饭粒和汤汁撒在了桌边不说,碗筷摆放得也不甚整齐。

  闵幼株的视线又扫到了椅子上,边角还有些灰尘也没擦拭干净。

  总体来说,是自己用过最糟糕的丫鬟了……

  只是她这样的性格也有个好处,不细心,那自己有些事只要做得隐秘些,也不怕她会发现。

  另外她的身份也是个好处,她是薛嬷嬷的孙女,只这一条,有些事让她出面,可能会比自己亲自出面更有利。

  想通此节,闵幼株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她拉过绿枝的手说道:

  “你是我的丫鬟,我便将你看作是自己人。如今也没有外人,你便放心坐下吧。”

  绿枝刚刚也忙活了半天,虽成效不算太好,但总归是出力了。她摸了摸有些扁扁的肚子,最后还是低下头坐在了闵幼株的边上。

  一顿饭,闵幼株虽没用多少,但却跟绿枝亲近了一些。

  绿枝也抛去了刚见面时的生疏,一口一个“小姐”,叫得越来越顺溜。

  待用完膳,清扫的下人们来了,绿枝更是先吩咐了捉刺虫的事,才说起了打扫的细节。

  闵幼株点了点头,果然是薛嬷嬷的孙女,在这府里颇为体面。

  凌雪阁里一通忙乱,凌雪阁外也不见得清静。

  此时,孙少爷闵佑生的屋子里,正围着里一圈外一圈的人。

  世子夫人朱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二奶奶沈氏则在边上轻声地安慰着她。

  廖氏看了眼朱氏和沈氏,又低头看了看依旧紧闭双目的闵佑生,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打!但凡是今日服侍孙少爷的小厮、丫鬟,通通拉出去打死!”

  “太太!”廖氏的大丫鬟青红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胸口。

  今日服侍孙少爷的小厮里还有个是她的亲弟弟,太太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全部打死呢!

  青红张了张嘴,刚打算说些什么,却不妨身后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

  “太太、大奶奶、二奶奶,老爷他们回来了!还带来了三位太医!”

  朱氏原来灰暗的目光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急急地便迎了出去。

  沈氏也顺势起身扶起了边上的廖氏。待裕国公闵琨将三位太医带进屋后,世子闵安元和二爷闵安榕也跨着大步,相携进屋。

  朱氏见到世子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当即紧紧地靠在了他的身边。

  沈氏也顺势站到了闵安榕的身后。廖氏却避过裕国公,直接面向那三位太医道:“府里的大夫开了方子,可是灌下去却仍旧没有好转。佑哥儿如今,已经烧了大半天了……”

  三位太医蹙眉点了点头,轮番上阵给闵佑生把脉。随后便开始施针、开方,吩咐下人熬药,直忙到日暮西下,才控制住了闵佑生的病情。

  三位太医中为首的一位对裕国公闵琨行礼道:“孙少爷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但今夜还需多加看护。若明早烧退了,便是真的无碍了。”

  闵琨瞟了一眼床上的闵佑生,点了点头,便亲自送三位太医出了屋子。朱氏拉着闵安元喜极而泣,沈氏和闵安榕也松了口气。

  廖氏一度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了,便由青红扶着坐到了闵佑生的床前。青红趁廖氏的脸色好些了,赶忙问道:“既然孙少爷无碍了,那些小厮……”

  廖氏双眼一厉,狠狠地刺向青红道:“通通打死,一个不留!”

  ——

  是夜,闵幼株将内室的羊角琉璃灯点起。烛光摇曳了一下,屋里瞬间便亮了起来。

  偏头打量了一下焕然一新的内室,闵幼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空旷有之,寒凉有之,却独独没有安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下人们抓到的那三只刺虫放在了书案上。

  刺虫大多生长在树木旺盛的地方,偶有一些才会爬入人类所住的府邸。

  能在这里抓到三只,已经算是大丰收了。凑巧的是,今日过来打扫的下人里有个擅长竹编的,绿枝便央着他编了三个小笼子,正好一只一个。

  但轮到提笼子时,绿枝却怂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说还有活计,闵幼株笑了笑,就放她去了。

  随后她从那个编竹笼的下人手里接过三只刺虫,便面无表情地进了屋。

  如今已经过了半天,可是竹笼里的三只刺虫并没有什么变化。

  它们依旧在竹笼里安逸地爬行,没有褪壳的迹象,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闵幼株将头抵在书案上平视着这几只刺虫道:“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她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福至心灵!

  闵幼株抬起头,将食指放在口中狠狠地咬了一下,顷刻间,鲜血顺着指尖就要滑下。

  闵幼株赶忙将手指放在了其中一只竹笼上。接着,“啪!”的一声,血滴滴在了刺虫的背上。

  闵幼株立马便用帕子包住了手指,同时仔细地观察着刺虫的反应。

  只听“啪呲……”一声,羊角琉璃灯里的烛火一跳,接着竹笼的影子被无限拉长,而里边的刺虫则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在里面张牙舞爪。

  这样的形态投射在内墙上,便如同一只狂乱的黑色妖魔。

  闵幼株专注的目光一直紧随着这只刺虫。须臾后,墙上的那只黑色妖魔一震!外部的硬壳轰然褪下,崭新的形态渐渐显露了出来……

  直到它完成所有的蜕变,闵幼株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而边上的另外两只刺虫则不安地在竹笼里来回爬动着,它们似在害怕,又似在亢奋。

  闵幼株拿起那只蜕变后的刺虫,刚打算放出来瞧瞧,却不妨外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闵幼株一愣,目光迎向了门口。

  “小姐!”推开门的是绿枝。然而令人惊讶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闵幼株诧异地迎上去问道:“绿枝,你怎么了?”

  绿枝见到闵幼株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拉着闵幼株的裙摆,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他……他们……他们全被……打死了!好可怕!都是血!全部都是血!地上、身上,我想让大母去求情,可是大母说是太太吩咐的,无论如何都救不了……”

  绿枝仓惶地抬起头说道:“里面还有我认识的人,好几个都是认识的……全没了……全没了……”

  绿枝愣愣地重复着这句话。

  闵幼株思忖了一番,问道:“是不是服侍孙少爷的那些小厮?”

  绿枝的回答却比闵幼株想象得更加残忍:“还有那些在房里服侍的丫鬟……里面有个是从小跟我要好的!”说着,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连房里服侍的都没放过?闵幼株追问道:“是不是孙少爷……没了?”

  绿枝愤愤地抬起头道:“他活得好好的!早就没事了!可恨太太不分青红皂白,竟因此仗杀了这么多奴婢!”

  绿枝抚着胸口悲戚地说道:“奴婢也是人啊,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她凭什么!!!”

  闵幼株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住了绿枝。绿枝在她的肩头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地说着自己不想再当奴婢了,不想像大母一样。

  闵幼株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置一词。

  一盏茶的工夫后,闵幼株的膝盖隐隐有些酸涩,而肩上的绿枝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闵幼株想了想,将绿枝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她去了床榻。而她自己则返回到书案前,拿起了那只她称为‘蛊’的东西……

  夜色,是孤魂野鬼最好的庇护,但有时候,对人也是如此。裕国公府的路对闵幼株来说太熟悉了。

  她扶着边上的假山石不停地穿梭在其中,时而拐弯,时而直行。而她的前方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一条通往闵佑生院子最近的小路,闵幼株的嘴角翘了翘,随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如果这时有人在旁点亮光亮,会发现她的目光比冰雪还要寒冷。

  今日闵佑生的院子里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随后被派往这里的下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他们时不时地凑在一起闲聊,倒方便了闵幼株的行事。她趁着院门外那几个小厮走开之际,轻巧地跨进了院门。

  闵幼株一路顺利地摸到了闵佑生的屋外。当看到屋里的光亮时,她想了想,还是先躲在了一旁的大树下。

  屋里,时不时的有个丫鬟模样的人来回走动,或坐下,或起身。

  闵幼株之前便猜测裕国公府刚处理了一批下人,还来不及补充。如今这样的情况果真印证了她的猜测。

  闵幼株很有耐心地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怀里则紧紧抱住那只蛊。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闵幼株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机会就越大。

  可是她的心里却出乎意料得平静。她静静地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叶,看向了细碎的夜空。

  直接用这只蛊让廖氏听命于自己,然后杀了她,当然是最快的方法。可是就这样结束了她的性命,她不甘心!他们抓了她的娘亲。

  廖氏用最残忍的方法打杀了她,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人们……

  他们做下了恶,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富贵荣华,甚至还有人追捧他们,凭什么?!

  恶人就该有恶报!既然老天不报,便由自己亲自来完成!

  廖氏、闵琨,还有她的好夫君、好嫂子们,你们越在意的东西,我便越要将它夺走!从此以后,定让你们裕国公府鸡犬不宁、断子绝孙!

  闵幼株狠狠地擦了擦双眼,屋里那个丫鬟模样的人却在这时推开了屋门。

  她捂了捂肚子,便往边上的净房去了。闵幼株趁机站起身,轻轻推开了屋门。

  屋里,闵佑生睡得很是香甜,时不时地还舔着嘴角。闵幼株歪头看了看他,便伸手将那只蛊从竹笼里取了出来。

  “乖乖,去吧。”那只蛊好似听得懂人话,待闵幼株说完,便“咻!”的一声钻入了闵佑生的耳中。

  闵幼株俯下身,轻轻地在闵佑生耳边说道:“起来,跟我走。”

  原本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闵佑生“唰!”地一下坐了起来。闵幼株眯起眼笑了笑,便带着闵佑生走出了屋子。

  一路上,依旧还算顺利。只是在院门口的时候滞留了一会儿。闵幼株看着只穿着里衣、安静地待在一旁的闵佑生,心道:还真是像个傀儡一样……

  既如此,这种蛊不妨就叫傀儡蛊好了。

  待院门口的小厮再度走开之际,闵幼株带着闵佑生钻进了一旁的假山石里。

  这一次,闵幼株走的又是另一条路。一条通往外院柴房的路。

  在裕国公府游荡的时候,她记得下人死后,还来不及处理时,会被那些人拉到外院的柴房边上。

  这一次仗杀了这么多下人,肯定还来不及处理。

  待闵幼株和闵佑生好不容易走到了柴房处,夜空比刚刚更为暗沉了。淡薄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一堆白花花的肉体胡乱地堆叠在柴房的一边。

  他们的衣物鞋袜尽数除去,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任何遮挡物。

  那样的他们,让闵幼株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赤身裸体地被扔在乱葬岗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那些贪婪的人们夺走了。

  闵幼株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些尸体,却不想边上的闵佑生突然颤了颤。

  闵幼株疑惑地看了过去,正见到那只傀儡蛊爬出了闵佑生的耳朵。

  闵幼株有些诧异,却不想傀儡蛊爬出闵佑生的耳朵后,便从他的肩上跌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死了?

  随着傀儡蛊的死去,闵佑生原本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光亮。

  他仿佛初醒来一般,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他的视线便对上了前方那堆白花花的肉体。

  闵佑生先是愣了愣,接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就在他打算大叫出声时,一双纤细的小手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不许叫!”闵佑生害怕地抬起了头。

  闵幼株朝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不认识他们了?他们之前可都是伺候你的人啊。”

  说罢指着前方一具男尸道:“你看,那个是你早晨抽打的小厮。”

  随后又指了指另一具尸体道:“那个是帮你拍手叫好的人。还有他、他和他……都是你最熟悉的人哦。可是……”

  闵幼株将唇贴在闵佑生的耳边说道:“他们都因为你死了!是你最亲爱的祖母把他们打死了。全部都死了,一个不留……”

  闵佑生豆大的眼睛里聚起了泪水。顺着闵幼株的双手,滴在了冰冷的地上。

  闵幼株顺势将闵佑生扳到自己面前说道:“还记得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四婶婶吗?她也是活生生被你祖母打死的。

  一开始是手被打断了,然后是腿,接着是背上、腰上和膝盖……最后一棍子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说罢点了点闵佑生的脑袋说道:“就是这里。‘砰!’地一声,全都是血……”

  闵佑生试图挣脱开闵幼株的挟持,可是他越是挣扎,闵幼株便抓得越紧。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傻孩子,放心,你四婶婶不是你祖母,不会打你这么多下,一定会让你尽快去了的……”

  说罢,目光瞥过地上的一块尖石,重重地将他推了下去。

  “嘭!” 

  闵佑生还来不及尖叫,便瞪大眼,歪过了头。

  鲜血,顺着闵佑生散乱的发丝流向了那堆尸体处。闵幼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便转身重新走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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