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旁听道说

　　安知夏是能熬夜，那是在联网玩游戏和赶夜景拍摄的时候，到了这个家里只有头上灯泡和手电筒的年代，奢侈的美容觉能够睡起来了。

　　不过安知秋作为哥哥和家里唯一的男丁，时不时要起来看看火，给妹子屋里通下风。五十六号院子的房屋格局是小，但是主屋和东西厢房是带着能招待客人的小隔间，也能更改为小书房，住起来比较方便舒适。

　　因为被哥哥在炕上慢烘了一晚上，安知夏早上起来燥得很，咕嘟咕嘟喝了一满杯子的水。吃了哥哥从大院食堂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她换上中规中矩蓝色棉布四口带套装，梳上俩麻花辫，踩着嫂子缝制的酒红色条绒棉鞋，垮着个军绿帆布包，面容干净寡淡，却依然遮掩不住五官的精致和浑身青春洋溢，是个甜美漂亮惹人喜欢的乖姑娘。

　　安知秋也穿得中规中矩，跟所有工人一般没一点让人寻出错误的地方，可是过分清俊的面容，依然出众，在人群里有着鹤立鸡群之感。为了保险起见，兄妹俩都揣着红皮书，准备到了地方搁放好车子，就将书捧在手里，保管顺顺当当报道。

　　京都很大，以古建筑群为中心而扩延，他们的房屋是在东城区靠近市中区的地方，也就是后世二环之外不远处。安家住在西城区近郊，安父是油漆厂的老员工，康晓华顶替了原来安母的位置是服装厂的女工。所以兄妹俩若不是刻意出现，他们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而安家兄妹俩要去上班的地方是东城区靠近三环之处，略微偏远不算景气的供销社和国营饭店。

　　想想也是，洪哥托人给他们寻找的工作，意义在于将他们的户口给调过来。京都清闲、福利待遇好的工作早就被人占满了，能在附近寻到这样的学徒工作也不是件容易事情。再者现在人们的工资和效益关联不太大，只能说可捞的油水不多罢了。

　　国营饭店和供销社在一条街上，中间不过隔了间理发店。因为街道地理位置不佳，只辐射附近工资待遇不高的面粉厂、造纸厂员工及其家属，而相隔两条街是东城区主干道，有同类货品齐全、款式新颖的铺子与之竞争，所以生意极其不景气，几乎到了要倒闭的地步。

　　店员们心思也不在这里，都想着活动关系往其他地方调，流动性大，是以才及时腾出俩学徒工的名额。

　　这些消息是洪哥私底下找人打听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尽快适应陌生的工作环境，知晓跟同事保持怎样的关系。

　　跟哥哥互相嘱咐、鼓劲一番，俩人在理发店前分开。安知夏从供销社后门进去，拿着资料给看门的大爷瞧了瞧，把车子停在车棚，便往办公室走去。

　　她踏着上班的点来的，可是供销社大门紧闭，办公室里也没有人，等了快一个小时了，才有几个大姐陆续推着车子或拎着包从后面走进来。

　　“新来的小学徒工？”她们放好车子瞧见乖巧站着的漂亮女孩儿，扯扯唇角勉强露出笑意。

　　安知夏笑着点头礼貌地跟她们打招呼，谁让自己抢了大家伙为亲人盯着的位置，从包里掏出一把漂亮的水果硬糖每人塞了几颗，“我叫安知夏，是刚返城的知青，以后跟几位姐姐做同事，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这么年轻返城的知青，众人互相看了眼，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轻视吧，人家长得有如此漂亮，有本事早早返城上班，一年之后学徒转正跟她们平起平坐，铁定有点背景；注重吧，这小安同志背景也不是多厉害嘛，上这犄角旮旯里同她们分食，心里不免又怨气难平。

　　她们笑着接过糖，客气地说两句话，就开门干活去了，只能平淡不远不近地处着呗。

　　主任也没多大会就来了，那是个头顶地中海前挺啤酒肚的中年汉子。他笑得很随和，眼角连串的纹路，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边开门边问道：“是小安吧？”

　　“黄主任您好，我是安知夏，”她笑着点头回道。

　　“我知道，老袁给我打过招呼，”黄主任放下东西，先去洗手，“你坐啊，随便坐，我去打水。”说着他拎着两个竹篾暖壶出去了。

　　安知夏打量着办公室，特别普通带着年代气息的办公场所，刷漆斑驳的写字台，两组同样的木柜子搁置文件，一组木质沙发，茶几上是待客的瓷质茶杯，还有一个脸盆架和挂衣架。

　　黄主任给她泡了杯水，坐在对面笑着说：“你在五旗公社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跟你一样一心想着为百姓干实事的年轻人不多。都是些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只知道埋头苦干，不知道变通的孩子们。”

　　安知夏捧着茶水暖手，有些诧异地问道：“您认识我们社长？”

　　“认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跟你们一样都有过热血愤青的时候。不过你们是下乡支教，我们则是扛起枪杆子，为了国家和平南北地跑，跑得多了也结识不少老伙计。平时隔三差五通信联络下感情。”黄主任满是怀念地说，“唉，老袁是快要熬出来了，我以为这辈子怕就这样，可是小安同志来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拼搏十来年！”

　　“主任，旁听道说不可信，我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女同志，今天刚刚来供销社报道当小学徒工呢，”安知夏顿感压力地说，自己只是想当个低调的包租婆不行吗？在京都出头风险很大呢。

　　“怎么不可信？老袁是个实在人，也是个两袖清风的社长，今年破天荒托人给我捎带了一大箱子肉，如果不是公社效益好，他有这钱？再说，”黄主任笑着道：“上面有人也跟我递话，让你在其位谋其职，好好干，让咱体制里的同事们都忙活起来，有点奔头，而不是每天一成不变地熬到退休。”

　　“谁？”安知夏惊悚，怎么上面还有人关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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