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笔文学 > 一人得道 > 第十回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第十回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这是……”

  淡淡的气息在城中蔓延,城外的面具仙人,城内的红痣少年,都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

  “好精纯的长河气息!这是什么神通?”

  下一刻,被长安动静吸引过来的一道道意志,也都察觉到了城中变化,尽数集中到了那道直插云霄的玉带之上。

  一时间,  众人心思各异。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一道头戴冕旒、身着楚服的男子从玉带中施施然走出,长袖一甩,四方兵争之声响起。

  “退避三舍!”

  三军齐吼,声震云霄!

  眼看着就将落在长安上的几颗火焰陨石,竟是生生停滞,跟着回卷而去!

  呼呼呼……

  这般一停一逆,带起了狂风热息,  吹得长安城中屋舍摇晃,  却又将满城之人的绝望吹去,让他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或者狂叫,或者奔走,或者叩首,或者痛哭……

  狂暴而激荡的情绪,慢慢在城池上空积蓄起来。

  但在这其中,却也有些许杂音——

  “佛陀!一定是佛陀救了我等!”

  “多谢佛陀!”

  “我佛慈悲!”

  陈府内,身上人影重叠的陈祎心有所感,手中印诀一变。

  玉带中,又有一人走出,身披铠甲,英气勃发,手掌虎符,  身在半空,身后长河虚影显现,  无穷兵卒从中涌出。

  “战无不胜!”

  霎时间,  喊杀声中,百战精兵被一股浩大意志笼罩,为气血狼烟包裹着,直接朝着那横于城池之间的金身大佛冲击而去!

  刹那间,仿佛一条血色洪流从玉带中源源不断的冲出,横跨长空,刀锋斩断虚空,破灭香火念头,还未触及大佛之身,就先将祂周身的金色光晕破灭殆尽!

  “唔……这种手笔,不会错的!”

  红痣少年脸色难看。

  “陈方庆!”

  窗外,狼烟洪流如长枪抖动,一下刺入了大佛体内!他不由惨叫,引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少年脸色连变,最后一咬牙:“那人施展的神通根植于过往的历史传说!根本不是靠着自己的底蕴!相比之下,我佛门传承六百年,神话传说层出不穷!真要硬碰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我佛门积累的传说,  要用在刀刃上,  要在关键时刻逆转乾坤,不能白白暴露,被他人所察,今日就暂时退避,先便宜了这小子!但这也在我的谋算之内,我这么一退,正好让他与仙门狗咬狗!”念及此处,他朝着大佛一招手,就有一道金光落入掌中,却是个“卍”字符篆,轮转不休。

  轰隆!

  外面,大佛顷刻间崩解,似是被那狂暴狼烟一下刺破!

  刹那间,一道道金光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飞舞,遍布整个城池,倒映在城中人的眼中,也让他们心里乱成一团。

  “这玉带方才帮吾等挡住了劫难,为何又要去伤佛陀?莫非不是好人?”

  “怎么能不是好的?若不是他,咱们都被砸死了!还能听你在这里聒噪!要我说,什么佛陀,都是骗人的,平日里让人上香捐资,关键时刻却不护佑吾等!”

  “你怎的这般不心诚?难道你奉佛就是为了得好处?没有好处,就不礼敬了?何等功利!”

  “怎么?不求佛办事,我还真是有钱没处花?我家里七个孩子,上有二老,家有悍妻,供养尚且困难,为何要去资佛?”

  “就是!你们才信了几年佛啊?我家祖上就是信佛的,还是和尚,我这会都不信了!”

  “胡说!和尚哪来的后代?”

  一时之间,人心纷乱,相互攻讦,仇恨滋生。城池之上,酝酿着的众人情绪、心念也为之纷乱,甚至开始为散落各处的佛光侵蚀。

  “佛门传入中土的时间不长,加上乃是胡神当道,先天不足,要靠着被佛光侵染渗透的中原大儒日日念经,潜移默化,塑造本土传说,所以多数并不牢靠,一旦碰到眼下这等局面,信仰动摇,也就如同儿戏一般不足为惧了!”

  陈府内,陈祎眼中流光一转,一指点出。

  玉带流转,先是出现一名威武大汉、霸气盖世,但满身伤痕,那雄浑的气血不住的凋零、衰败。

  “四面楚歌!”

  霎时间,无数九歌之曲从虚空传来,震得满城佛光质壁分离,化作粒子,尽数都被围在城中!

  而后,又有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踏着小碎步走出玉带,兰花指舒展,轻笑一声,低语道:“好叫尔等看看,咱家阉党之威!”话落,朝着漫天佛光一指。

  “指鹿为马。”

  嗡嗡嗡!

  霎时间,佛光逆转,竟是瞬间退化,重新变作纯粹的香火烟气,朝着城池上方汇聚!

  城中的众多信徒,顷刻间像是被甘霖洗身一般,脑袋突然就灵光了起来,反思起过去的种种作为,不由面露迷茫。

  “我等为了奉佛,舍弃这许多,到了要紧关头,却根本不见庇护,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轰隆!

  城中的红痣少年,却像是被雷霆骤然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诸多愿想的念头,从他的体内迸射出来。

  “坏了!虔诚信徒被动摇了心思!根基不稳了!”

  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多年来积蓄的虔诚之念一一脱离出去,他原本红润的面色,立刻干瘪、瘦弱下去!

  “陈方庆啊啊啊!”

  .

  .

  城外,面具仙人看着燃烧的陨石归于云层,大佛散于市井,却是无动于衷。

  “肉身凡胎,半点修为也无,不是天道神通、残道之法?”

  他正想着,城中的陈祎心有所感,猛地朝他看了过来,而后玉带一震,竟是分化支流,直接朝着此人所在之处降下,而后一名黑袍男子的身影从中显现,不住的游目四望,仓皇匆忙,仿佛在被什么人追赶着。

  “嗯?”面具仙人见状,传出冷笑之声,正待呼唤周遭地脉,却见周遭草木忽然疯长,转眼就显化成无数兵丁,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他扑了过来!

  “草木皆兵!”

  “雕虫小技,过往亡灵,戏弄西方教也就罢了,如何敢来与我为敌?”面具仙人一挥手,身上灵光如一道道藤蔓般蔓延开来,深入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中,那大地泥土翻滚、崩溃塌陷,将无数兵卒尽数吞没。

  但旋即,就见一名青年迈步而出,一连七步,足踏灵光,口中轻吟:“煮豆燃萁。”

  嗡!

  瞬间,灵光沸腾,面具仙人本身反而骤然起火!

  火势蔓延,竟是以法力、灵光为引!

  “直指根本?”面具仙人声显意外,但并不慌乱,身子一晃,竟而融入大地,火焰登时被大地吞没,更有一股淡淡的光华在大地中蔓延,宛如水中涟漪,“我以土生,岂惧火势?尔等凡人,心念终被局限……”

  但……

  “谁还没个土行神通么?”

  陈错的声音突兀响起,紧跟着四周的土地猛然扭曲,化作灰白之雾!

  “嗯?你竟提前在这里布下洞天?”面具仙人一下子就从大地中重新显现,“天地压制下,你为何能让洞天独存于外?”

  “总算是说了一句囫囵话了,但我并不想答你。”陈错并未现身,只是传声至此,更不会告诉对方,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到处搭建戏台了,“你以灭长安为引,存着的念头之一,不就是引我对你出手吗?”

  “你以为区区陷阱能治我?这到底也只是脱胎于凡间的谋略……”面具仙人身子一震,身后有游龙之影显现,咆哮之后,有充斥着黄沙碎土的洞天景象显现,逐渐蔓延,生生将周遭灰白之雾驱离自身三丈!

  “不是治你,是与你约定!”

  陈错说话间,玉带显现,跟着一尊过往帝王从中迈出,有王朝紫气相随,凝结成华盖、玉辇、导盖、拂尘、御杖、引杖之形,化作滂沱之势,汇聚其人之身,而后他冲着那仙人一指,用漠然之声道:“朕要与你约法三章!”

  嗡!

  霎时间,虚空霹雳,有神龙之影在玉带中徘徊,有万民之念自长河中归来。

  天地齐鸣,震得那面具仙人头晕目眩,竟是差点跌落云端!

  “区区凡俗帝王,竟敢俯视于吾……”

  轰!

  但他话未说完……

  “其一,杀民则死!”

  “啊!”面具仙人惨叫一声,身后洞天瞬间扭曲,无数冤魂渗入其中,化作一道道身影在那洞天中漫游,“滚开!卑贱之魂,莫近于吾!”

  “其二,伤民同伤!”

  “噗!”他复又口吐鲜血,周身黑气翻涌,全身上下血虹炸裂,竟是瞬间便陷入重伤,“可恶!怎会如此……”

  “其三,救民可强!”

  “唔!”他瞬间头晕目眩,全身上下急速颤抖,“不!不!不!我岂可沦为凡俗之民的附庸,扶摇子,你竟这般辱我!”

  陈错三言既出,化作三道光环,径直落下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面具仙的头上!

  咔嚓!

  洞天消弭,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长须龙脸,他捂着头惨叫,心知不妙,身子一转,便落入土中,瞬间远去!

  陈错这次也不阻止,任由其人来去。

  “既瞧不起凡尘,日后便给凡尘当牛做马。”

  陈府中,陈祎抬头看天,骤然一指!

  玉带当空盘旋,走出一人,怀抱玉璧。

  刹那间,光华四散,照耀长安,城池之上的诸多裂痕,人心之中的纷争慌乱,在这一刻尽数消弭,一如往昔。

  “完璧归赵。”

  待得做完这些,玉带彻底消散,长安骤然寂静。

  地下的龙脉骤然暗淡,长河之水隐隐迟滞,先前显现的诸多身影逐渐暗淡,没入水底。

  徘徊于城池上方的香火烟气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光辉,朝着陈府之中落下,径直没入了陈祎身躯,却不入内,而是凝结于与陈祎重叠合一的陈错身上,化作一个窍穴!

  咔嚓!

  破碎声中,陈错心有所感。

  “果然如此,这西行之事,其实已经开始了。”

  .

  .

  “快!”

  皇宫之内,李世民见玉带消散,光辉落于城中,连忙道:“速速探查,那是何人府邸!”

  待得仆从领命离去,他扫望长安,面露振奋之色。

  “易乱为治,必待非常之人。”

  .

  .

  “怎样?学会了吗?此法诸世皆可行之,但切记,遇到‘崇皇’二字,便需得立刻退避!”

  身形自陈祎身上脱离出来,陈错凌空踏步而上,先是目光扫过陈光蕊夫妇,最后落在陈祎身上,轻轻一笑,道:“若是没学会,也不打紧,日后慢慢熟悉。”

  “您是……”陈光蕊见着陈错的面貌,心中电光一闪,急切走上前去。

  这些年,他一路成长,却也没有忘记当初在东海遭遇的种种,再加上一直未能见到母亲,照顾自己的婆婆,也在前些年离去,但在走的时候,那位婆婆还是留下了几句话,内有暗示。这些年来,他暗中思量,有两个大致的猜测,只是难以证实,今日得见,又怎么能忍得住?

  只不过,他一句话尚未说完,陈错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空荡荡的院墙,陈光蕊怅然若失;殷温娇却顾不上相公的情绪,一颗心都挂在儿子身上,她方才推开了门,就见得自家儿子浑身泛光,手捏印诀,而后玉带擎天,力挽狂澜!

  这般场面,别说殷温娇以前没见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哪怕再是望子成龙,也不会想到,儿子有堪比仙人的手段!以至于这会心情复杂,既有惊骇,又有担忧,却也存着一份与有荣焉。

  可等见着那离去之人,看着满脸迷茫的儿子,她这满腔念头,又都化作了担忧与心疼,一把将陈祎拉过来,搂在怀中,不住安抚,低声哭泣。

  “我儿莫慌,为娘在此。”

  “娘亲,我无事。”陈祎回过神来,压下心头思绪,感受着那存于心底的咒文术法,看着天上正缓缓消散的玉带光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随即他看向陈光蕊,踌躇了一下,道:“父亲,方才那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自称是……是我先人。”陈光蕊的异状被他看在眼里,这才有此一问。

  “他真这么说?”陈光蕊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为父的身世……”

  可惜,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已是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嗓音传来——

  “圣人有旨,宣陈祎入宫觐见!”

  .

  .

  “如此说来,你亦深恼佛门之患!甚好!甚好!”

  御书房中,李世民听了陈祎的一番论述后,夸赞连连,旋即就道:“实不相瞒,朕对此事,亦多有忧心。”

  陈祎一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陛下既然担忧,为何不加以制止?如今朝野处处皆有礼佛之人,佛门一声令下,僧众信徒之众,难以想象!”

  “朝中之事,并非那般简单,掣肘甚多,朕为皇帝,但要治国理政,也要有人帮衬,总不能把相关之人都给撤办了,那说不得要重演杨隋旧事了!”李世民点到即止,并不明言,他知道陈祎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定然明白言外之意,所以话锋一转,“有鉴于此,朕知晓要破佛事之影响,还要对症下药,要以理服人,要让人哑口无言,要让那佛家之说真个成为一家之说,而不是世之真理!为此,需要有人前往西方,将所见所闻记述下来,探明佛门之法的根本,既不褒扬,也不贬低,而后整理成册,打破迷思,让世人知晓,佛家也只是一家,西方亦非天国!”

  他转头看向陈祎:“你可愿意做这个人?”

  .

  .

  离开宫中的时候,陈祎精神振奋,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得到了能够施展一身所学和抱负的机会,只是回到家中,其母殷温娇得知,却免不了一番哭天抢地,就连陈光蕊都是沉默不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西方一去千万里,沿途有雪山、瀚海、毒虫猛兽,你年纪尚幼,如何能承担这般职责?依为父看,还是找圣上辞去差事。”

  “父亲常说有志不在年高,况且你当年年少时就曾孤身求学,甚至独斩猛兽!儿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陈祎只能劝道:“况且圣人说并非让我独往,还有人在旁护持!朝廷遴选出来的猛士,自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用说,我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剑法稀疏,但身子强健,弓马也算娴熟,关键时刻还不会策马奔走吗?”

  可惜,寥寥数语,如何能说服殷温娇?

  只是,是夜,陈光蕊与殷温娇睡下后,梦中迷迷糊糊,忽见一人,各有所得、所知,态度稍显软化,如此纷纷扰扰半月,最终才算定下。

  又过月荀,李世民借口说当今之事,佛经虽众,但不正宗,乃是中土之人后来编著,失了真意,需要有人西去取经,顺势点了陈祎,将此事公之于众,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朝野之中暗潮汹涌,但李世民不等各方反应过来,已是快刀斩乱麻,给陈祎封了个西行总管,亲自送他出了长安!


  (https://www.zbwxw.net/book/1665267/719453346.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wx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zbwx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