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阳村
山里的天就像孩子的脸,前一刻还阳光灿烂,下一秒就变天。
瞧这场雨下得没个尽头,张小贝哀怨道:“鹏鹏,你出门就不能花个几秒看个天气预报?”
张小贝是乡镇宣传科的科员,今天原本是来东阳村的马场拍一组带有乡村特色的旅游宣传照,才拍了没多久竟下起了雨,三个人只能躲在马场旁的大帐篷里躲雨。
被叫鹏鹏的年轻男生正在摆弄单反相机,几张人物特写来来回回入迷似地看了无数遍。
照片中的人无论是精心摆拍还是随意抓拍,每个表情和姿态都漂亮得令人惊叹!
“王鹏鹏!”见对方没反应,张小贝大了声。
王鹏鹏立即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别吵到帐篷里另外一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当地民族服饰,红上衣黑裙裤,长至腰的头发被编成类似脏脏辫的样式垂在胸前,其中一根细鞭儿在光洁的额间绕了一圈,用银簪子在脑后固定。
那人头上还缀着几样款式简单却很有特色的银制头饰,随着她脑袋轻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一只成年哈士奇趴在她脚边,伸出舌头舔着从帐篷顶滴落的雨水玩。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低头看手机,不时地快速打字回复,脸上表情沉重。
“怎么了这是?”张小贝轻声问。
“好像是翻新马场的最后一笔贷款出了问题。”
“啊?”张小贝惊讶道,“不是早谈好了吗?施工材料该定的定,该买的买,施工队不久也准备进场,怎么突然出问题了?”
两人正不明所以地大眼瞪小眼,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喂,程行长,刚才给您发过去的补充资料您收到了吧?冒昧问一下这笔贷款大概多久能下来?我绝对不是催您,但您也知道马场这儿马上就要动工了……”好话说尽也没得到个准信儿,许昇昇无奈挂了电话,一脸颓败。
为了这笔贷款她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可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区区二十万、一只birkin的钱而如此艰难!
嘴角挂上抹无奈苦笑,谁叫她破产了呢?
一年前,她父亲许氏集团董事长许清华突发脑梗昏迷入院后,继母罗汕薇联手几个叔伯迅速霸占公司大量股份。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公司大笔债务算在她过世母亲的账上。
用母亲留下的基金还完债后,许昇昇彻底破产,还被逼净身出户离开了许家。
可怜她刚留学回国,没钱没工作,继母处处打压,昔日好友亲朋个个避她如蛇蝎,一时间竟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想起过去老爸常提起的老家那两间破瓦房,走投无路下她只能灰溜溜地回到祖籍。
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腰都快坐散了才终于到站。
灰蒙蒙的阴冷清晨,她瑟缩地站在陌生而破败的站台,下车第一眼就看见宣传栏上贴着下乡扶贫的动员标语。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拨通了扶贫办的联系电话。
一个月的入职流程走完后,许昇昇出现在东阳村,成了小山村里的一名大学生村官。
“昇昇,别担心,总会有办法解决,大不了再找找镇里……”
“对了!”许昇昇突然出声打断张小贝,目光却看向王鹏鹏,“鹏鹏,你家不是刚卖了一批小西凤吗?应该收到货款了吧?”
突然被cue到的王鹏鹏被惊了一下,不是因为许昇昇“讨债”似的质问,而是被她这张脸。
王鹏鹏今年大三,五一放假才回的老家东阳村,因为摄影技术还不错,被临时找来担当宣传照的摄影师。
许昇昇是这次宣传照的主角,他们最近为了拍照天天在一起,但每次冷不丁对视,王鹏鹏还是会被她的脸惊艳到。
许昇昇的脸长得太好看了,是一眼就令人心动的浓颜型,害得王鹏鹏时不时就心跳漏一拍。
王鹏鹏怔了很久才回神,他点点头,“等回去我问问我爸。”
“算了,我直接找王叔谈吧。”
许昇昇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和王叔谈借钱的事,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骆叔叔。
许昇昇赶紧接起来,在听完对面人的一番叙述后,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了声好。
张小贝看她挂了电话就拿起一旁的马鞭,疑惑地问:“昇昇,出什么事了?”
许昇昇用马鞭撩开帐篷一角往外看了眼,雨势已经变小,天色也一点点亮堂起来。
远处的东阳山被一层薄雾笼罩其中,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铺洒在山顶,隐隐卓卓,苍翠挺拔。
“骆叔叔说有外地游客被困在山里了,我去看看。”
“可是……”
王鹏鹏刚要说下过雨的山路泥泞湿滑,根本没法开车上去,就是开上去了轮胎也一准陷在泥里,她要怎么上山?
就见她走出帐篷,站在一片被水汽萦绕的绿茵上,食指弯成半圆贴在嘴角,熟练地吹了记响亮口哨。
不多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有力的马蹄声,一匹漂亮健硕的大白马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王鹏鹏惊叹的目光中,许昇昇一踩一瞪,利落优雅地翻身上马,随着手中马鞭甩出道飒爽弧度和一声清脆的“帅帅走了”,一人一马一狗犹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直到许昇昇骑着白马消失在路尽头,王鹏鹏依然伸长了脖子怎么也看不够……
东阳山风景秀丽,植被茂盛,因站在山顶能看到绝美日出而闻名,而东阳村已经在她山脚下矗立了百年。
但东阳这地方地理位置偏远,路况不好,山里几乎保持着原生态,危机四伏,偶尔会有探险的驴友在山里遇险。
骆彬是东阳救助队队长,不久前他接到救援电话有人被困山中。
骆彬把水和食物装好挂在马背上,交代许昇昇:“昇昇,你先上山看看情况,要是可以就直接把人带下来。”
碰上暴雨,山路极易被冲毁,更有引发泥石流的危险,救援队的车不敢贸然开进去。
在得知许昇昇他们在山脚下的马场,骆彬就让骑术好又有救援经验的她先上去探探情况。
许昇昇检查完装备后翻身上马,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深山,皱着眉不满道:“这帮人又菜又爱玩,也不知道给别人造成了多大困扰!”
骆彬笑着说:“我听说被困的是什么厉害的老总?兴许看在你的‘救命之恩’上,给咱村里投资个百八十万的!”
许昇昇跟着笑起来,“得了吧,在他们眼里,咱们冒着危险上山救人是理所当然!再说了,这些人哪次不是带着猎奇的心态当旅游玩来了?投资?我可从没在他们手里看见过半毛钱!”
“他们只是不了解这儿罢了,”骆彬顿了顿,想起什么后笑眯眯地对她说,“你还记得自己刚来东阳村时的样子吗?”
“不一样……”一年前的事让许昇昇红了脸,她低喃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当年她被分配到东阳村,拖着rimowa的行李箱,踩着dior的早春新款,高调自信地出现在炊烟袅袅、仿佛岁月静好的村口。
当她胸中踌躇满志打算大干一场时——
没想到被一只大白鹅追着跑了半个村!
最后是只串种二哈流浪犬把她从大鹅嘴里救了出来。
她刚来村里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听不懂方言,不会打水生火,更是被村里喜欢恶作剧的哑巴吓得病了半个月。
差点就要撂挑子不干,抹着眼泪拖着行李都走到村口了,是村里大家伙儿一人一句把她劝下来的。
东阳村太穷,生活条件差、物资匮乏,没人愿意来干扶贫工作,好不容易来个许昇昇,所以大家伙儿都希望能把她留下来。
而事实证明他们没看错人。
她虽然是个身娇体贵的大小姐,但心眼好,思路活络又敢想敢干,仅仅一年就为村里滞销多年的小西凤打开了销路,现在又搞起了优质马种的培育,给村里大大创了收!
骆彬欣慰地看着白马上的人,又拍了拍咬着自己裤腿玩的帅帅,“去吧,注意安全。”
许昇昇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此时的东阳山某处。
一辆白色埃尔法的前后轮已经彻底陷入泥泞中。
雨停后,车上的人陆续下车。
“我艹!!!”第一个下车的人没经验,一脚用力踩进被杂草覆盖的泥坑里,爆开的泥浆把裤管溅得一塌糊涂。
那人跳到一边,使劲甩了几下脚,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报废的裤子,冲车里准备下车的人喊道:“老秦,你可别下来,这他妈太恶心了!我踩了一脚不知道什么东西,裤腿上全都是黑乎乎的,好像还有马粪……”
正准备下车的秦旭听到张扬的话,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马粪”两个字更是让一张俊颜顿时惨白一片。
张扬随手扯了几片树叶子刮掉裤腿上的泥斑,又走回到车旁。
车里的人看到他靠近,忍不住蹙起眉,眼里毫不掩饰嫌弃,“你站那儿就行。”
“救援队什么时候到啊?”张扬转头问司机,“电话不是早就打通了吗?”
“快了快了,两位老总再等等。”司机陪着笑脸。
“嗐,这叫什么事,不就想来大山里呼吸下新鲜空气吗,怎么还遇上这种倒霉事了,”张扬啧了一声,环顾了下周围,“不过空气确实不错,特别是下过雨,雾气蒙蒙的,像在云里似的。”
“要不是车开不动了,开到山顶,咱们就在云层上了,头顶是大太阳,脚下是云雾,还有不远处山脚下的东阳村,别提有多美了。”司机是陇南当地人,没什么文化,形容景色全靠大白话,可就是这么寥寥几句白话,也足够体现出站在山顶俯视所能看到的景色有多美。
张扬心头又开始活泛起来,“等一会儿救援到了,要不我们……”
秦旭一个冷刀子甩过去,“你要再敢提上山呼吸新鲜空气,咱俩二十多年的关系就到头了。”
要不是他们现在被困,他又饿又渴又累,张扬这身肥肉能当个战略储备,他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山了!
秦旭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前段时间好友张扬拿了个项目来找他谈,他当时就觉得没什么投资价值,但经不住张扬一顿狂吹自己有眼光,项目有多么多么赚钱。
正巧这段时间得了点空闲,又不想太打击他,于是三天前和他一起来到了穷乡僻壤的偏远山区。
项目考察完,这家伙非要拉自己出来呼吸什么大山里的新鲜空气,结果车开到半山腰,轮胎陷进了泥坑!
救援电话一直打不出去,当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无奈下三个人只能在车里对付了一夜,不久前才终于联络上了附近救援队。
“别那么绝情嘛老秦,”张扬也知道自己这回是真把秦旭这位大少爷带沟里了,于是碘着脸哄发小,“我还不是看你在京城天天被你家老爷子盯着,才想了个由头带你出来散散心?”
秦旭出生书香世家,家里几代都是知识分子,可他偏偏不安于室,很早就拉人在外头开投行。
而他眼光毒辣、精于谋算,投资的项目一个比一个赚钱,是京城少爷圈里唯一不靠祖荫身价上亿的新生代富豪!
可就算秦旭再出色,秦家老爷子始终看不惯他在外头的风格处事,动不动就把孙子叫到跟前敲打一番。
张扬说得倒也没错,他愿意跟他出来确实有避老爷子的原因在。
老爷子最近常拿先成家后立业说事,还非要给他介绍什么许氏集团千金,听得他心烦。
只是……
秦旭低头看着不知道藏着什么的污秽泥坑,这心确实散得够惊心动魄。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
“不是说救援队很快就到吗?”被困在山里整整一夜,秦旭已是满身疲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是啊,怎么回事……”张扬嘀咕着。
“唉,来了来了!”司机看到救援犬的身影后惊喜地叫道。
三人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同一个地方,脸上都是终于等来救援的欣喜。
只是……
一秒两秒三秒,好几秒过去,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引擎发动机的声音,除了山林里的鸟叫虫鸣,树叶子轻浅的沙沙声,就只有——
“踢踏踢踏”,随着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响起,一匹白马跟在救援犬后面悠悠地出现。
马背上的人,红衣黑裤,身姿挺拔,脸因为逆光被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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