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9红烧泥鳅(上)
泥鳅滑溜,想要抓住不容易,然而抓泥鳅的乐趣就在于此。当捏住泥鳅和身体同粗的脖子,并将它们顺利丢到桶中时,心中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颜惜宁主仆捉得不亦乐乎,这时候他们已经忘记了洗衣服的痛苦了。他们的衣衫上满是泥鳅甩出的泥点子,脸上也脏成了花脸猫。
快乐感染了清淤泥的侍卫们,没过多久侍卫们也加入到了捉泥鳅大军中。
说不清是谁率先丢了一条泥鳅到土里,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泥鳅们甩着尾巴从四面八方落到了木桶中。侍卫大哥们十八般武艺全部上阵了,别看他们绷着脸,可每个人的动作都不慢。
谁能想到弯弯曲曲的水渠中竟然躲藏着这么多的泥鳅,没多久,木桶中装了半桶泥鳅。
颜惜宁取了木盆来,他个头比较大的泥鳅放到了木盆中,小一些的泥鳅留着放生。
他一边挑选泥鳅一边感叹:“泥鳅好肥啊!严侍卫,你和兄弟们今天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吧?”
闻樟苑的厨房已经可以做饭了,即便王府仆役忘记送饭菜,他也能靠现有的食材支撑一段时间。等菜地中的菜长出来,只要有粮食,他就不会挨饿。
现在的颜惜宁已经有底气邀请客人来家里吃饭了。这是可喜的进步!
然而严柯坚定的拒绝了他:“谢了,不用。”
他们可是王府中最精锐的侍卫,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怎么能随意吃不熟之人给的东西?传出去颜面何在?
泥鳅们在木盆中寻了一个角落便安静了下来,拥挤的泥鳅之间起了一层黏液。一般而言,秋天的泥鳅最肥美,然而盆中的泥鳅们也不瘦。
这主要因为旁边的湖,听闻湖中有一群锦鲤,每天都有专人喂养。散落的鱼饲料成了泥鳅们最好的食物,因此闻樟苑的泥鳅们在土里睡了一冬后还能如此的肥美。
颜惜宁围着木盆走了一圈后,决定将一部分泥鳅红烧。
他去厨房中溜了一圈,等出来时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左手提着一个竹子编制成的筲箕。
他蹲在了木桶旁边,双手合十对着木盆作揖:“对不起啊。一路走好。”
人活于世杀生求生是本能,他不是素食主义者,相反他还挺喜欢吃荤菜。而吃荤就意味着要夺取别的生灵的性命,他能做的只有不滥杀不虐杀。
话音落下后,他举起剪刀对准了一条泥鳅的脖子。手指轻轻一合拢,剪刀口快速收紧,泥鳅的脖子应声而断。鲜红的泥鳅血流了出来,泥鳅的身躯微微弯曲,再也没办法剧烈蹦跶了。
随着咔嚓声不断响起,木桶中的泥鳅们脑袋纷纷和身体告别。估计能烧大半锅泥鳅后,颜惜宁终于停止了杀戮。
他随手从盆里捞起一条泥鳅,半截剪刀顺势塞入泥鳅肚子里。轻轻一划拉后,泥鳅的肚皮就被破开了。此时只要用剪刀将泥鳅肚子中的内脏挑出来,泥鳅就算处理干净了。
颜惜宁将沾着血的泥鳅放在了旁边的筲箕中,他动作麻利,让旁观的严柯都看傻了眼。
眼见筲箕中的泥鳅一条接一条堆成了一堆,严柯终于忍不住了:“你小时候吃过这个?”
颜惜宁没多想,他随口说道:“是啊,小时候吃过。”
爸妈还没在城里买房子之前,他家住在乡下。那时候农村里面泥鳅田鸡到处可见,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爸爸会捉鱼,春夏季的晚上,他经常背着鱼篓子出去,回来的时候鱼篓里面总会有些收获。
他妈妈做得一手好菜,不管是大鱼还是小虾,在妈妈手里都能变成下饭的美味。
话传到严柯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说起来颜息宁也是个倒霉蛋,原本冲喜的事轮不到他,可架不住他有个偏心的老爹。颜伯庸不想让自己的嫡长子嫁给他们主子,就将私生子推了出来。
本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竟然连泥鳅都当成美味。难以想象他在尚书府的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严柯眼神变了又变,他语带同情:“你也不容易。”
颜惜宁爽快的笑了:“还好啊。”虽然他的小家庭后来遭遇突变,可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后来苦难的日子里,只要他想起幼年的甜,就觉得没什么熬不过去。
他起身端起了筲箕招呼严柯他们:“我去洗泥鳅。”
自从东边的院墙倒了之后,颜惜宁就发现了新世界。
石桥对面是湖心岛,这个岛比闻樟苑还要大上四五倍。可能是怕水土流失,岛周围用石头堆砌成台阶,而这些台阶便是最好的码头。
而湖心岛上杂草丛生野藤遍地,俨然已经成了一片荒地。荒地有荒地的好处,早上吃的那一窝小蒜就是从荒地的边缘挖到的。
走过石桥右转,颜惜宁来到了离他最近的码头处。他熟练的踩着石头走到离水最近的台阶上,然后撩起衣摆弯腰蹲下。
筲箕在清水中荡了几下后,泥鳅们身上肉眼可见的黏液和血渍纷纷从筲箕孔中溜走。洗过澡的泥鳅们干干净净,看着特别新鲜。
颜惜宁伸手在筲箕中淘洗着泥鳅,此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严柯的声音:“你知道你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吗?”
颜惜宁抬头一看,只见严柯站在石桥上,他双手环胸,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颜惜宁笑问:“什么地方?”
严柯环视了一圈:“这里是王府的禁地,曾经的品梅园。陛下最爱的嫔妃曾经住过的地方。”
颜惜宁熟练的将筲箕从水里捞起来掂了掂:“哦。然后呢?”
严柯深深的看向颜惜宁:“那位妃子有倾城之貌,深得陛下厚爱。可天妒红颜,有一天晚上品梅园起了大火,妃子被活活烧死在这里。可怜红粉佳人,香消玉殒魂断品梅园。”
颜惜宁跟着唏嘘了一下:“可怜哦。”
严柯话还没说完,接下来说的话才是重点:“那之后,赏梅园就闹鬼了。一到晚上,梅园中就传出声声哭喊,有人看到湖畔有粉衣女人起舞。你住在闻樟苑这么久,晚上有没有听到女人哭喊的声音?”
严柯的语调森然,说这话时,白陶正提着木盆从他身后路过。
颜惜宁还没说话,白陶嗷的一声嚎了出来,手里的木盆也被他丢到了一边:“娘耶!!闹鬼啦!!啊啊啊——少爷我怕!”
严柯他本来想吓一吓颜惜宁,却被白陶嚎得脑瓜子嗡嗡的。他面容抽搐的瞪着白陶,这小厮的嗓门比战鼓还要响!
白陶嗷嗷的叫着飞奔向了他家主子:“难怪这两天晚上我听到苦啊苦啊的声音,原来是女鬼在哭!少爷!怎么办啊?”
白陶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丑,他嗓门还大,抱着颜惜宁哭的时候颜惜宁感觉耳边有个高音喇叭在炸响。
颜惜宁横了严柯一眼,他安抚的拍拍白陶的肩膀:“那不是女鬼在哭,是噪鹃在叫。噪鹃是一种鸟,叫得不是很好听。”
白陶挂着眼泪拖着鼻涕将信将疑:“真的吗?”
颜惜宁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陶这才放松下来,然而没等他彻底放松,就听严柯补刀了:“大火之后,那位妃嫔的遗骸被烧成了灰,迄今为止她依然沉睡在品梅园。”
严柯是故意的,他在报复颜惜宁。谁让颜惜宁手贱锯了枯树枝害得他撞树?
白陶哭得更大声了:“少爷,我怕!”
颜惜宁恨不得把严柯吊起来抽一顿,白陶胆子小,被他这么一吓,今天白天好不了了,说不定还得持续到晚上。
严柯阴恻恻的笑着:“小家伙,你今晚眼睛一睁,说不定能看到品梅园的那位贵妃站在你面前哦。”
白陶哭得更大声了,颜惜宁哄都哄不好了。他气急:“严柯!你吓唬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严柯慢悠悠的说道:“我没想吓他啊,我只是在对你介绍品梅园的来历罢了。”
颜惜宁根本不在乎这些:“江山由白骨堆成,普天之下哪一寸土里没有亡魂?”
他温声安慰白陶:“别哭啦,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想能做陛下贵妃的姑娘,一定温柔贤淑,她不会害我们。”
这下轮到严柯愣住了,品梅园的传说能吓住他手下的新人,却唬不住颜惜宁?他若不是特别胆大,便是特别坦荡。
颜惜宁一手提着筲箕,一手扯着抽抽搭搭的白陶往闻樟苑走去,路过严柯身边的时候他瞪了严柯一眼:“严侍卫,你下次再吓唬白陶,以后就别想吃到我家的饭了。”
严柯揉揉鼻子气势弱了几分,其实颜惜宁做的东西挺好吃的,他愿意代替他的部下们以身试菜。
厨房的烟囱中冒出了青白色的炊烟,白陶肿着眼睛抽着鼻子坐在灶膛后面烧火。火光印在他的脸上,小雀斑格外清晰。
严柯翘着二郎腿坐在颜惜宁专用的椅子上说着风凉话:“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胆色都没有。到了危急关头能指望你做什么?”
白陶眼泪又在眼眶里面转了,他声音颤抖中气不足:“我,我会保护少爷!”
严柯呵呵笑了两声:“还敢顶嘴。”
这时颜惜宁捧着一把配菜从厨房外走了进来,严柯趁机道:“把你的小厮交给我练练?在我们侍卫队呆月余,还你一个不一样的小厮。”
白陶眼泪哗的一下挂了下来,他头摇成了拨浪鼓:“少爷,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颜惜宁将手里的配菜放在桌子上:“你别吓唬白陶,他哪里经得住你们操练?”
王府的侍卫从小习武,他们需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留下。白陶这么娇气,到他们手里,一天得哭十三次。
突然间严柯放下了二郎腿,他站了起来:“你拿这个做什么?”
颜惜宁不明所以:“什么?哪个?”
他看了看自己找出来的配菜,一块老姜、几根辣椒、两头蒜还有一把红葱头。本来应该加上一把小香葱,可小香葱还没来得及发芽。
严柯捏起一根细长的红辣椒:“这个磨碎后涂在兵器上,能让对手的伤痛加倍。浸泡过辣椒的水用来审讯犯人,效果也很好。”
他神情严肃:“这东西哪里来的?”
颜惜宁温声解释道:“我让冷管家给我找来做菜用的。你放心,这个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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