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胸有成竹
“电传动？胡先生你在开玩笑吧，电传动的设备效率和体积，怎么可能对机械传动造成威胁？即使是我们德国最新研发的GTO技术，也别想挑战机械传动的地位啊！不是专业人士，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斯图亚特胸有成竹，毫不在意胡文海的威胁。
“哦，那只能说，你们德国的这届工程师不太行，可不代表别的国家做不到这种程度。”
胡文海向斯图亚特身旁坐着的付志恒发出探寻的目光，见他点了点头之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陪同斯图亚特先生一起前来的付总工，我想您应该知道他在中国的职务。中国铁路部门的总工程师，他受命研发一种8000马力的新型内燃机车。”
斯图亚特挑了挑眉头，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从他的目光看来，显然是对付志恒的这项任务不太看好。
胡文海轻笑，没有在意斯图亚特的态度，接着说道：“或许斯图亚特先生还并不知道，这种新型内燃机车正打算使用电传动技术。实不相瞒，中国已经在斩波整流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研发出了一种中压变频电力半导体控制开关。好吧，这么说实在拗口了点，你喜欢的话可以叫它的缩写IGCT技术。”
“IGCT？电力半导体控制开关？”斯图亚特显的一脸懵逼。
胡文海一拍脑袋，好么，忘了这位实际上是个发动机公司的副总裁。就算假设他是技术人员出身，估计也是学的机械技术，和电力半导体差不多算是隔了一条克拉克地峡。
胡文海不再去想让斯图亚特如何理解IGCT的意义，而是随手从茶几上找来一张纸和钢笔，写下了一组数据。
“斯图亚特先生可以把这组数据传回德国国内，让你们的电力工程师看一看，它究竟有什么意义。请你放心，这份数据的真实性，我可以得到中国政府的担保。付总工，您来给斯图亚特先生说一下？”
胡文海说到最后，转头看向付志恒坦诚的问道。
付志恒点头，清了清嗓子直接说道：“斯图亚特先生，胡先生的身份虽然是个商人，但作为铁道部的总工程师，行政级别为副部级，我的身份完全可以代表中国政府作出承诺——这组关于IGCT技术的数据，是完全真实而正确的，经过了我国权威机构国家科学院的认可。”
说着话的功夫，付志恒接过胡文海手上的笔，在纸上也笔走龙蛇的写下了一份保证书。他以自己副部级的政治信誉，证明了IGCT技术的真实性。
胡文海选择在这个时候曝光IGCT技术，显然是已经考虑成熟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新科晶圆厂的设备都已经装船，眼看着就要抵达魔都码头。新科晶圆厂项目已经动工，除非长老会里过半的领导人被人催眠，否则这个项目已经是无可阻挡的了。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阻止新科晶圆厂的建设，也更没有势力能够阻止新科在电力半导体领域攻城略地的节奏了。
而IGCT技术从根本上来说，没有生产技术难题，纯粹是设计思路问题这样的现状，也让它不可能单凭产品和专利赚钱。在向市场提供产品之前，胡文海若想利益最大化，反而是要把IGCT技术尽可能的授权出去。先卖一轮专利技术，然后再卖一轮低价产品。
现在这个时候抛出IGCT技术，可以说是正当其时。只不过zhuangbility失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不过斯图亚特虽然不懂电力技术，但MTU公司却有的是电力工程师。MTU的柴油机除了机械动力，一样有用来发电的型号。
将信将疑的斯图亚特，拿着胡文海的数据和付志恒的证明书，自己回去找人验证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中方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罢了。要说中国人真能做出什么世界级的成果来，是个德国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什么是一个标准的德国人？意志薄弱如同德国官僚，怙恶不悛好似新教徒，寡廉鲜耻堪比普鲁士军官。
咳咳，以上是开玩笑的。八十年代德国人还不是后世那个逗比默大妈领导的军队一周五天公务员待遇的国家。正相反顶在欧洲对持第一线的联邦德国，战斗力如今还是有些保障的。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德国人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敌视。虽说着和中国关系没那么紧张，美国人都与中国建交了，德国人也不至于死咬着不放。
何况中国市场潜力很大，MTU总归是要进来的。不过这一切理由虽然让MTU愿意做出努力，但德国反共的情绪毕竟还是主流。这种矛盾也就体现在这里，MTU一方面希望能拿下这笔订单，可另一方面看不起中国的德国人又喊了个高价。
也不是说一亿美元的出让金就没得谈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生意场上可不就是这样的节奏。
然而谁让他们遇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胡文海，根本没有还价的意思，反而上来就拍出了一闷棍。
斯图亚特将胡文海的数据传回了德国总部，将谈判的过程在电话里复述了一遍。当然，就他个人理解，这不过是中国人谈判的手段而已。
按照德国人的分析，中方对1163型柴油机的需求应该是很大的。如果这次技术引进失败，中方是否会考量直接引进成品？虽然这样一来，很多重要用途肯定会使用国产柴油机替代，但MTU大可向中国推销更先进的高性能柴油机，通过高附加值把生产线的钱给赚回来。
时间或许长了一些，但作为PlanB还是可以接受的。
MTU确实想做成这笔交易，毕竟生意是生意，反共是反共。资本家们向来不吝于出售绞死自己的绳子。
当然，资本家们向来不认为，共产党有这个机会，把出售的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听取了斯图亚特汇报的MTU高层们，同样也是这么认为的。要说中国人有什么技术，能够威胁MTU柴油发动机方面的霸主地位，还不如让他们相信美国盟友时时刻刻在监听德国总理的电话，后者或许还更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然而当MTU公司的电力工程师被召唤过来，看过了斯图亚特传真的数据，却当即变了脸色。
……
“胡总，MTU公司，会不会……”
付志恒来回在房间里走动着，看起来颇为担心。
“老付，你可快别转了，我看的头晕！”胡文海放下手上的笔，不得不无奈的摇头苦笑：“你担心什么？德国人早就是咱们手里猴子，蹦不出五指山了。”
付志恒看了看手表，不甘心的在沙发上坐下来说道：“这都快24小时了，MTU公司怎么还没有回信？万一德国人真的不做这笔生意，或者对IGCT技术根本不感兴趣，部里要上8000马力的新机头计划，可就全都泡汤了！”
“老付，你这才是关心则乱。德国人不可能不对IGCT感兴趣，IGCT将电传动的效率提高到了机械传动的效率之上，这是多大的事情？MTU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这也不好说啊，历史上技术的推广可不只是比比效率、性能的事情。比如说通用和西屋，交流、直流之争，这可不是简单的理论问题。”
付志恒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叹气道：“就算德国人相信IGCT的数据指标，可也不一定就是要站在咱们这边，也有可能干脆——甚至是很大可能，要把IGCT技术给打压下去。毕竟机械传动和电传动，对发动机性能的选择是完全不同的。如果IGCT技术获得广泛应用，MTU公司很多在柴油机上的技术优势，就全都变成了一堆废纸啊！”
也不怪付志恒如此担忧，电传动对柴油机技术路线的发展影响是非常大的。机械传动发动机，类似扭矩、响应速度、传动结构、动力峰值这些数据参数，对一款发动机的使用性能都是非常重要的感受。扭矩不足，爬坡不力发动机功率输出不稳定。响应速度慢，一脚油门下去半天才感觉到速度提升，操作起来对人的要求就高。传动结构不稳定，动力和操作艰涩，更是会严重影响到操作感受。动力峰值，发动机最高能提供的动力是多少？要想提高这个数值，是非常困难的工作……
类似这样的技术指标，在发动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性能选项。然而放到电传动上，那就不一样了。
电动机给电就有理论上无穷的扭矩，响应速度更是秒杀一切机械传动，传动结构等于没有可靠性比机械传动高到不知哪里去了，峰值转速基本没有意义。传统发电机组建只要配一套超级电容，瞬间峰值提升起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所以搞到最后，如果要往电传动上跑，相对发动机重要的技术指标，就变成了无故障时间、油耗、电力转化率这些另一条技术路线上去了。
MTU在传统机械传动领域有很高的市场地位和技术储备，如果要转到电传动路线，不知道多少钱都要打了水漂。
这样一看，MTU公司是否一定会接受电传动的这个思路，还真是不太好说。
胡文海笑笑，不在意的说道：“老付你担心什么？没了张屠户，谁还一定得吃带毛猪了？”
“这个，MTU公司是柴油机市场上技术最好的了，换了其他公司的产品，真的未必能满足部里的需要。”
“谁说不要MTU的技术了？”胡文海眨眨眼，神秘的笑道：“就算MTU公司真的要抵制IGCT，我也一样能保证铁道部拿到1163的技术。”
付志恒一脸不明所以，摇头道：“MTU如果不提供技术，我们就算想仿制也不一定能成功啊。”
“谁说要仿制了？”胡文海胸有成竹：“咱们这是给MTU一个面子，先礼后兵才打算从正主手上拿到原版的技术。可别忘了，加拿大那里70年代就已经引进了1163的生产技术，我们完全可以从加拿大再引进一次。”
“加拿大的技术授权，能再授权？”付志恒振奋起来，真要如此那确实没必要在MTU一家的树上吊死。
不过胡文海却耸了耸肩，无辜的说道：“谁知道呢，为了不打草惊蛇，加拿大那边我可没接触过。”
“那……”
胡文海哈哈大笑：“有什么关系，加拿大的1163能重复授权当然最好，不能也没关系。到时候出一笔钱请加拿大人帮助建厂。名义上挂加拿大人的牌子，实际操作就不用说了。生产出来的产品返销加拿大然后再进口到国内。东西都不用出国，在仓库里转一圈手续，就能拿出来卖了。MTU到时候干看着，什么辙都没有！”
付志恒听的目瞪口呆，几乎合不拢嘴：“还能这么干！”
呵呵，胡文海轻声一笑，后世为了与这些想在中国赚取超额利润的大企业明争暗斗，中国人发明的方法多了去了。像这种套牌的做法，不过是最基础的规避手段而已。
付志恒满脸兴奋的想了又想，确认这个方法确实是真的可行，几乎就差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若非还指望着以后与MTU深入合作，他甚至想现在就抛开MTU，直接与加拿大人合作了。
这边付志恒胸有成竹、意气风发，另一边的斯图亚特却满面愁容、眉头不展。
“中国人的技术，真的有这么重要？”
八十年代中国能打国际长途的地方有限，斯图亚特是在大众的办事处才借到了一部能打长途的电话。他坐在电话间的沙发里，手上拿着电话机，有些焦躁的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满脸的不可置信。
电话里，MTU公司的总裁卡尔沉默了一下，缓声道：“如果IGCT技术的数据真的能达到你传回来的这个水平，那确实是能够改变世界的技术，对发动机技术的影响不可轻忽。”
“那就是中国人在说谎。”斯图亚特哼道。
“动机呢？”
卡尔叹了口气：“你手里有中国高级官员的保证书，这种技术随便一个电力工程师都能进行验证，说谎不仅很快、很容易戳穿，而且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说不定是中国人虚张声势，用来压低我们出售技术的交易金额……”
“现在的猜测都是不准确的。”卡尔打断了斯图亚特：“我已经请大众公司帮忙，他们会分配给你一个电力工程师。带上他，验证中国人的技术是否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先进。”
“好吧，卡尔。”斯图亚特想了想，点头道：“我会戳穿中国人的把戏的。”
“斯图亚特，有点专业精神，你是公司的副总裁。”卡尔不置可否，轻轻点了他一句，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斯图亚特捧着电话想了半天，直到电话里传来刺耳的挂断提示音，这才回过神来。
他将电话放回原位，走出电话间，正看到一个穿着蓝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黑人站在门口。
“斯图亚特先生，我是克莱.汤普森，你叫我克莱就行，听说你需要帮忙？”
斯图亚特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把表情调整了过来，露出笑容主动伸出手去：“克莱先生，接下来的工作还要多麻烦你了。”
……
“斯图亚特先生，你不用太担心！”
克莱.汤普森看起来有至少二分之一的白人血统，黑的并不明显。不过只要他一开口，很快就能发现他确实是个地道的黑人——因为他实在是太嘈杂了。
“要我说中国人会研究出什么改变世界的技术？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吗？他们连汽车上的电镀反光镜都造不好，大众公司就差手把手的教给中国人怎么造汽车了，但他们的汽车即使用德国原装进口配件组装，但质量还是不如德国进口的整车！这样的国家应该先打好他们的工业基础和工人教育，而不是去追求什么高科技，我想斯图亚特先生您一准是被骗了……”
载着两人的汽车驶入魔都铁路局科研所，在一片郁郁苍苍的绿树环绕之中，汽车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门口。
付志恒亲自站在门前，笑脸盈盈的接待着斯图亚特和克莱向着门里走去，边走边介绍着这个铁道部在魔都的研究所。
魔都铁路局科研所主要承担的是控制原理和铁路交通数学模型的研究，相对比较侧重理论上的研究，因此实验设备不算太多，但计算机倒是不少。
路过一间间科室，里面的不少人都在埋头敲打着老旧款式的计算机，有的甚至在摆弄夏普的可编程计算器。这样原始而简陋的科研条件，看的斯图亚特不住的摇头，很难想象这样的研究院里能产生出什么伟大的成就来。
而这座坐落在魔都的铁道部下属科研院所，条件似乎在全中国看来，已经是相当优越的了。
“斯图亚特先生、克莱先生，请这边来。”付志恒微笑着推开一扇门，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斯图亚特当仁不让的向门内走去，不知为什么，他感觉付志恒今天的笑容里莫名似乎多了些底气。这和他们当初第一次相见的情况可完全不同，那时候付志恒对他这位MTU公司的副总裁可是颇为尊敬——不，付志恒现在也仍然表现的颇为尊敬他和克莱，但，但他就是感觉对方的笑容里比那时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当斯图亚特看到实验室里，正老神在在摆弄着桌上实验设备的胡文海，他突然醒悟了过来。
付志恒变的和初次见面时的胡文海一样，比之前多了一些从容，少了一些迫切。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MTU的发动机技术，对中国人来说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掌握的重要技术！为什么他们的笑容，却仿佛并不在乎似的？
“斯图亚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我给你的那份数据，MTU公司是什么意见？”
胡文海抬起头，拍了拍手开门见山的问道。
斯图亚特眼角瞥了克莱一眼，摇头道：“MTU公司认为你们声称的IGCT技术指标并不确定，需要对此进行重新认定。”
“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胡文海指向自己身后的试验台：“这里所有的设备都可以接受MTU公司的检查，如果仍然觉得不保险，MTU公司甚至可以提供自己相信的实验设备和人员进行检测，直到你们相信了为止。”
胡文海强大的自信，让斯图亚特有些如芒在背。他向着克莱点了点头，克莱吹了个口哨，向试验台走去。
“嘿，我觉得你们搞这些没用，没用知道吗？”克莱骄傲的昂着头，不屑的看向试验台上的设备：“我准能找到你的把柄，什么花招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天啊，看看你们准备的东西，就不能专业一些吗？”克莱在试验台上摆弄一阵，点头道：“弄的还挺像回事，这应该是个斩波电路。你们用的是什么方式？可控硅？GTO？我听说你们连可控硅技术都没掌握，不会用的是机械开关吧？”
所谓斩波，其实理解起来很简单，通俗来说就是把正弦波通过斩头去尾的方式变成矩形波。而这种功能实现的方式，就是通过开关来控制电流接通和断开的时间比例，改变加到负载上的电压、电流平均值，最后实现对电流的升压、降压功能，提供稳定的电流供应。
最早的斩波是通过机械开关来控制的，电压达到设定位置的时候断开开关或者接通开关，这就是初始的机械式斩波器。比如典型的方式，就是用继电器接上电铃方式实现的斩波。
而后来人们通过滑动变阻器来代替机械开关，通过控制电阻高低来实现开关的通闭，这样一来开关速度和频率就能大为提高了。
最后人们发现通过可变硅这种功率半导体器件，能够实现比变阻器更高的频率和速度，这样一来电力传动才勉强达到了机械传动的效率。
直到GTO技术的出现，电传动似乎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不过在克莱摸索完试验台上的这些设备，不由皱起了眉头。奇怪，他好像没有看到任何一种市面上存在的斩波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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