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白撞煞
村民们站在堂屋外,祈无渊站在屋内。
他手里拿着三炷香,一脚还没跨过门槛就被村民们堵在堂屋内七嘴八舌地安排起了接下来的流程。
屋外的金色在暖黄色的灯光照应下显得十分明亮,草台班子已经吹奏起来,欢脱的音乐穿插在村民热情洋溢的氛围之间。
堂屋内,大片的白色帷幕从横梁上遮盖下来,一叠黄色的纸钱在棺材旁边的火盆里燃烧后弥漫出特有的灰烬味道,混合在长香烟雾中晕染出葬礼应有的压抑颜色。
电压不足的苍白色灯光打在堂屋中,笼罩住祈无渊细长的影子。
一门之隔,屋外是红事,屋内是白事。
门外的人从不越界。
祈无渊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热闹喜庆的人群中。
陈嫂趁着祈无渊去堂屋里放相框的功夫,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流程。
她端着一个木盘子,木盘上放着一条红布,陈嫂让祈无渊拿住红布的一头,又让旁边的一个女孩端着盘子,自己上手把红布另一头上系在了一个小纸人上面。
竹条和白纸做出来的小纸人大概有十厘米高,身上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这个小纸人和祈无渊店里买的纸人很不一样。
代表新郎的小纸人明明是用白纸和竹条做出来的,看起来却是栩栩如生,做工十分精细。
祈无渊已经把新郎的面容刻入脑海,他看得出来哪怕纸人的脸上没有画出眼睛,也还是有一抹男人的神韵。
这种做工的纸人,实在是技法精湛得不可思议。
祈无渊牵住红布一端,陈嫂摆弄好小纸人后,抽身离开。
这时,系着小纸人的另一端无风而动,只有十厘米高的纸人在空中定住,小纸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拿在手中。
四周的村民见怪不怪,继续嗑着瓜子七嘴八舌的起着哄。
如果忽略新郎新娘,现在这幅模样看起来举办的就是一个正常婚礼一样。
祈无渊在陈嫂弄好小纸人后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阴冷感。
陈嫂摆放好小纸人后,没能杀掉祈无渊的新郎立刻化为一团漆黑浓雾,不得不嫌弃地把小纸人拿在手中,按照村子里的习俗进行他们的婚礼。
谁也没有办法违背村子的规矩。
祈无渊勾了勾嘴角。
他抵御着难受的阴冷感,同时悄悄地对新郎表示嘲笑。
新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抹鲜红色从黑暗中悄然闪过。
祈无渊直了直身子,他重新抿起嘴——真小气。
暴躁的新郎感受到了青年的笑意,直接让祈无渊感受到了加倍难受的阴气。
来到陈家大院后就被丢在原地的新人们还有些懵。
二娃子早就不知道窜到哪去玩了,这会所有村民的焦点都放在了新娘上,几个玩家就这样陷入了一种暂时被无视的尴尬中。
文瑶和李权商量后,很快做出决定。
由文瑶去周围走一走收集情报,李权待在新人身边保护他们,顺便盯着院子里npc们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到时候再给她说。
李权答应了文瑶的提议,两个老玩家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们带着新人们商量的时候,祈无渊正在堂屋里经历危险。
毕竟不会有玩家在副本早期的时候就把注意力放在boss身上。
直到这会得了空,新人们才堪堪消化掉从车上醒来后就一路接受到的巨大信息量。
新人们刚接受完现实,站在院子偏僻边上的几个人就被骤然降低的温度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李权感受到了什么,立刻看向新娘。
新人们仰了仰头,也跟着李权的举动看了过去。
他们看到被围在堂屋前的新娘手里拿着红布条的一端,布条被扯得笔直,仅凭新娘一个人的动作,是没有办法这样扯开布条的。
布条的另一端似乎绑着什么东西。
赵晋明揉了揉有些不太舒服的眼睛,再向新娘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居然在新娘旁边看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就是这团黑影拿住了红布条!
赵晋明左右看了看,他不知道李权是没有发现那团黑影还是已经发现了但这只是一个正常现象。
他咽了咽口水,没有马上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赵晋明有一种感觉,明明这团黑影什么也没有做,甚至看起来完全不可怕,但是带给他的心悸感比河下的腐尸还要严重。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拜堂咯!”
随着一声高喊,祈无渊被带到堂屋左侧的一间屋子。
屋子正前方坐着一个老人。
陈嫂走上前去:“村长,恭喜呀恭喜。”
村长坐在高位上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祈无渊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村长一连说了三个“好”。
祈无渊不太喜欢村长看他的表情。
虽然藏得很好,但是祈无渊还是看出来了,那是一种隐藏在笑容之后的贪婪。
他根本就没有把祈无渊当一个人在看。
祈无渊很熟悉这种眼神。
祈无渊紧绷着身体,他原本以为拜堂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结果就按照着正常流程直接拜完了。
新郎虽然没有明确现身,但是站在祈无渊旁边的这团黑雾也没有一点动作。
拜堂结束后,祈无渊迷迷糊糊地跟着陈嫂离开了热闹的前屋。
在拜堂的时候祈无渊就感受到了体内升起的一股不正常热气。
他应该是发烧了。
祈无渊有些烦恼,但也没有多意外。
或者说以他的身体素质,居然现在才发烧,这次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祈无渊一进入副本就被寒冷的夜风给吹着了。
之后还被男人时不时用死气给吓一吓,普通人都受不了死气的冲击,更不要说祈无渊这副破烂病体。
祈无渊在脑子里断断续续地自嘲着。
还好他平时就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哪怕是发烧后病气上脸也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祈无渊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普通的退烧药对他根本就不管作用。
但是他并不担心。
祈无渊早在副本里第一次被冷风冻到后就想到了他迟早会发烧。
陈嫂带着祈无渊绕过热闹的前院,走到了在堂屋背后和堂屋一墙之隔还有一扇小门相连的卧室。
双人木床的四个床脚上雕刻着精致的木雕。
大红色的床铺上洒满了瓜子大枣,圆桌上放着两杯白酒和几盘食材丰盛的炒菜,浓郁的饭菜香气勾着祈无渊饥饿的胃。
祈无渊一个发烧,体内什么犯痛的破毛病都暴露出来了,他难受得就连陈嫂一路上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陈嫂把卧室门关上后,这间屋子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祈无渊重新进入到一种没有声音的孤寂环境中。
祈无渊坐到椅子上,模糊间感受到屋内的温度已经低得不正常。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逐渐清晰。
和祈无渊怀里抱了一路的遗照上一模一样的冷峻面容出现在他眼前,房间里用来照明的红色蜡烛全部熄灭,黑暗中祈无渊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了男人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祈无渊面前,就这样以上位者的眼眸冷冷看着趴在桌上的祈无渊。
祈无渊勉强眨了眨眼睛。
他对着男人说:“你来了……?”
难受得鼻音都冒了出来。
男人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自己没能杀掉的新娘:“嗯。”
“还有洞房。”
低沉的声音带起一种禁欲磁性,听得祈无渊半边身子都要麻掉了。
他一手撑着下巴,欣赏的看着男人。
虽然是个死人,但是单纯的欣赏不分物种。
等等,“洞房?”
祈无渊眨了眨眼,努力理解男人说的这个词语。
活人和死人洞个什么玩意。
男人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脸上,祈无渊偏偏读出了“你要是死在堂屋里,我们就不用洞房了”的意味。
祈无渊烧得难受,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出声:“洞房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他就感觉到男人明显的嫌恶。
祈无渊歪了歪头,恶劣因子在体内作祟,没忍住嘴欠了一句:“你不想么?”
嫌恶变成了一种暴怒。
祈无渊像是没有感受到男人的脾气一样,摆了摆手抬头对他说:
“不洞也行,可以请你给我一滴你的心头血吗?”
躺在棺材里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尸体全身血液早已流干,只有心口还有几滴血液存在。
祈无渊望着男人笑了一声。
“找死?”
下一秒男人冰冷的手指就掐上了祈无渊的脖子。
祈无渊感受到男人不断收紧的力气,感受到一种窒息感,心中已经升起了一股本能的恐惧。
他继续和男人对视。
“你现在就可以杀掉我。”
被掐住脖子的祈无渊说话声音越来越弱。
“但是我能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脖子上的力道陡然松开,祈无渊滑落到地上,脑子更加昏沉。
“我也想离开这里,我还年轻,不想就这样在村里结一桩诡异的婚姻。”
“刚才结婚的时候外面全是人,我只能配合。”祈无渊揉着脖子缓了缓,断断续续地给男人解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可以帮你。”
男人冷眼看着眼前穿着红色外袍的虚弱青年。
他能感知到这次的新娘和之前的那些新娘都不一样。
没有对他的害怕,也没有对村里人真心顺从。
祈无渊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盯着男人那双透露出令人感到恐惧的血色眼睛:“打个商量?反正我要的几滴血对你这种魂体来说也没有什么用。”
祈无渊从副本开始观察了一路。
他比普通玩家多经历了一段剧情,自然要抓紧时间仔细地从那段剧情中寻找自己身份卡的信息。
过了一会后,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没有说谎。”
听到这句话后,祈无渊笑了出来。
新郎和那群纸人村民的立场果然是对立的。
祈无渊抬头对着男人说:“那么……”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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