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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军旗依然屹立


  “报告,北方军中军三里六什一车伍,副车长,武斌。”

  一个满脸似翻开橘皮的丑货一立正,挺身道,“向仙帅报道,请您指示。”

  “我指示个蛋,别乱叫外号。”

  李轩不耐烦的一摆手,“时下我已告别销烟,不愿再回到昨天,帅我就谦虚的认了,仙帅还是免了吧。你什么车副车长啊,怎么把自己弄这德行?”

  “报告。”

  武斌下意识又喊了声报告,见李轩懒洋洋的瞄着他,才又松弛下来,挠头嘿嘿一笑,“一式战车,喷火式,怨我,攻阿桑城寨的时候抢的太急,车前烟太大,看不清道儿,一头栽壕沟里了。”

  说着,没心没肺的又是一乐,“我这德行就不错了,我们车长被我烧的媳妇都认不出来啦。”

  “嘿。”

  李轩乐了,真没见过这么乐天的兵,运气也好,大面积烧伤很容易感染死,只伤不死怕是除了命硬,就是乐天了,“你烧成这德行,退到地方也影响市容,干脆来给我赶车吧,就按你军饷聘你,先试用三年,咋样?”

  “那敢情好啊。”

  武斌也乐了,龇眉傻乐,“抢救的时候我还让提了一级呢,算伍长军饷吧?”

  “你除了车祸还会啥?你个烂泥有啥好提的?那是以为你抢救不回来了。”

  李轩不认病危提前追认,摆手一晒,“你已经是人间奇迹了,就别再占便宜了,惹老天爷妒忌,出院了你自己找我报道就是了。”

  不等武斌说什么感激的话,反倒把目光挪到了军医那片,“倒是咱这个康复院啊,猛一看似模似样。”

  军医中一个额头发亮的矮胖老头,闻声头略朝前倾,眼睛瞪大了起来,心中微感不妙。

  谁知李轩并未说啥,仍是笑呵呵的抬腿跺了跺台阶,“就是有些想不到的呀,得多问问咱的倒霉蛋们,哪不方便。就跟这石阶一样,咱轮椅做出来了,你们就得让轮椅上来呀,这个石阶是不是就该多个无阶的坡啊。”

  “仙帅说的对,说的对。”矮胖老头连声点头。

  “我对个屁,又不是我坐轮椅。”

  李轩一晒,“你们得问咱的伤员哪对,哪不对,最想干嘛。你们得多问使用者的意见,咱这院子就是给伤员用的呀。讲是没用的,回头给你们挂个钩,让咱的伤兵对你们的环境,科室,伙食,大夫,护士评分,按分奖惩你们就谦虚了。”

  军医护士皆笑,伤兵也笑,还起哄:“我们最想喝酒啊。”

  “喝你妈的个熊孩子,让你们去小学演个讲,你们都能借机偷喝。”

  李轩冲起哄的一指,瞪眼大骂,“自个军内耍流氓就行了,出门代表的是军人形象,毁容了都得整理仪容,胳膊没了照样要军服笔挺,坐轮椅腰杆都得挺直了,哪有当着熊孩子的面,耍酒疯的?还他妈吃粉笔,让下一代以为北方军全傻笔是吧?”

  伤兵护士就哄笑,实在是“度假村”管的太严,酒带不进来。一出去活动就想用身体存酒,一个不注意就找不着北了。

  “喝惯了二锅头,高粱酒,突然喝不上,难受吧?那要使惯了的胳膊,突然没了,更难受吧?”

  李轩冲一群哄笑的伤号,笑道,“我很高兴我没看见几个难受的表情,这证明你们比我勇敢,我前些天让猫挠了一下,都难受的要命,把挠我的猫吃了,才好受一点。”

  “哈哈。”一群伤号又是爆笑,十个伤号里起码两个以上是李轩的老部下,对这位不靠谱的统帅,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们以为我难受的是被挠的伤呀?一个厨子要做蛇羹,结果被菜咬了,是伤痛还是心痛啊?我难受的,就是被菜挠了。”

  李轩冲一群伤兵打趣,“你们呀,就是做菜被菜咬了,是为伤难受,还是为厨艺难受,要看你们的追求。你们的追求就很好,没有为伤难受,追求的是护士。”

  护士们方是一愣,就听到周围伤号一阵爆笑。

  “我跟你们说啊,受伤是男子汉的勋章,证明你们离危险最近,逢战必先,没有退缩,就处在刀弓的杀伤范围,所以才会受战伤嘛。”

  李轩笑呵呵道,“我们为什么可以战无不胜,从胜利走向胜利?因为你们呀,就是因为有你们站在前方,敢于先受伤,敢于先阵亡,就是被你们激励,你们身后的战友,才敢源源不断的跟上,你们就是全军的先锋,三军的表率呀。”

  不少伤员腰板不知不觉直了起来,挺胸抬头,神情激动,眼眶发红。

  “你们就是北方军的军旗呀,全军就是被你们指引,故而敢迎敌而上,勇往直前。”

  李轩笑容依然和煦,“你们见过咱部队的旗,就因为破了,烂了,就倒下的么?擎旗的士兵已经阵亡,军旗依然屹立,为什么?因为擎旗手宁死,都不愿战友失去军旗的指引。”

  说着,声音转冷,“失去了军旗的指引,一群狼就要放羊,你们就会回归本来的面目,流民,饥民,庶人,逃荒祈活的人。一群失去了军旗的人,还是军人么,只会是一群乌合,一团散沙。”

  现场瞬时鸦雀无声,不少伤兵感动的热泪尚挂着,蓦然一股冷风过来,泪不敢擦。

  “勇往直前,敢于先受伤的伤员,就是我们的军旗。你们既然打上过军旗的烙印,就没有擦去的余地,再破,再烂,还是我们的军旗。即便你们失去了双腿,恰如失去旗杆的军旗,军旗依然屹立,因为北方军的军人,失去了双腿,还有手臂。没有举不起的军旗,只有放弃自己的自己。”

  李轩冷冷的看着面前一群被冻住了的伤兵,“你们一天没有脱下军装,就一天是军人。烈士至死都没有脱下军装,故而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遗体收敛入棺之时,都没有为他们脱下军装。烈士至死都没有让军旗倒下,故而他们倒下了,我们为他们披上军旗,把他们的灵牌竖起。

  他们的眼睛是永远的闭上了,可他们是为我们闭的。不是为了我们,他们为什么都死了,还擎着旗,怕军旗倒下?不就是怕后面的战友,失去前方进攻梯队的方向么?他们至死,都恪尽职守,都依然在为我们全军指引进攻方向。

  他们死了,为何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呢?他们死后的样子,你们见过,我见过,很多人都见过,连咱们的小学生都见过。那我问问你们,他们有没有倒下啊,他们就算死了,有没有让军旗倒下呀?

  那些永垂不朽的英雄,那些英灵殿中不灭的英灵,死了,肉都腐了,可依然在指引我们全军,勇往直前,奋勇杀敌。”

  台阶上下前后雅雀无声,只有一群站的纹丝不动的伤员,与挂满脸庞的泪水,却无人敢擦。

  “你们不要以为你们伤了残了,就有什么了不起。”

  李轩站了起来,冲方才还一脸痞色,时下却恢复了军人模样的伤员,冷声道,“你们只是比我了不起,比我勇敢,可咱北方军啥时候专跟弱者比了?跟我比有意思么?受个伤就跟我装老粗,撒泼。少个胳膊就自怨自怜,无语凝噎。断条腿,我这还正找人给他研究义肢呢,他倒先想把自己弄死,那我给谁忙活呢?

  打败了不愿受辱,把自己干死,我佩服。可打赢了,非要把自己干死,我他妈就迷糊了。可我开解不了你们呀,我没伤,没资格开解你们呀。

  我只能尽我所能,争取找到更好的战场急救方法,更好的医院,更好的康复治疗,更好的伤残军人保障,更好的复原安置。

  回头还会为你们补发三等战伤勋章,一朵荆棘上的血花。我们走过的路并不平坦,能走过来,多亏那些愿意为咱们开路,把自己的血,留在披荆斩棘路上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你们这些傻蛋。

  勋章后有别针,平常可以挂在左上兜下方,让人知道,愿意为他们受伤的傻蛋,长什么傻样。穷的揭不开锅还能卖,勋章材质是金银铜的,受伤越多越光荣不敢说,起码受伤越多越值钱是真的。

  我是能想着点你们,但我开解不了你们,能开解你们的是英灵殿里的烈士,是伤后归队的士兵,是伤残复原到地方,照样军旗不倒的复原军人。

  眼睛耳朵胳膊腿儿丢了,那是找不回来的,精神丢了,心中的那杆军旗倒了,那不更亏了?就得把你们这帮歪瓜裂枣,多送到新兵营展览展览,让新兵想想加入北方军的后果。肯定得丢三落四,失魂落魄,想当兵,想清楚。”

  伤号们又无声的笑了起来,对自己的自怜有,后悔或有,但对北方军的怨恨,是绝对没有的。

  这个时代,没伤的兵都牲口一样,更别说伤了残了的兵了。

  谁管?谁看一眼?

  北方军管,北盟盖度假村,请看护看。

  所以,对军队,即便是伤残退役的在乡军人,还是骄傲的以北方军自居,若被人说做北方军不值,才会惹得退伍兵勃然大怒。

  就好像木匠刨木不小心削去了指头,不干木匠了,却有人说木匠低贱一样。

  那是对前木匠曾经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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