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咱们是兄弟
下了公路，就是一段狭窄颠簸的乡村马路。
那个年代还没有做到后世那样的村村通，通往孟飞他们村子的这条马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汽车轮子要是陷进去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打转，休想开过去。
还好最近都是大晴天，不然孟飞他们两个就得扛着自行车走了。
“大个你等一下，想问问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呢？”快到三岔路口的时候，孟飞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三岔路口前是马路的一个高坡，两人已经下了自行车推着二八大杠边爬坡边闲聊。
胡光荣听后一愣，转头看了看孟飞，轻描淡写的说道：“啥打算？咱们这样的成绩根本就别幻想重点高中了，混到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吧。”
“你体育天赋那么好，干嘛不尝试走走体育特长生这条路呢？”孟飞虽然知道胡光荣最后会走哪条路，但是毕竟离中考还有一个多学期，而且胡光荣成绩比孟飞好不少，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考上云都中学的体育特长生。
胡光荣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左脚把一块小石子一脚踢飞，自言自语的说道：“体育好有什么用？练体育那么费钱，就我家那醉醺醺的老子连我妹那么小都想撵出学校，怎么可能让我去练体育呢？”
孟飞也踹飞一颗石子，心里压抑的不行。
孟飞所在的江右省作为红色革命苏区，但是经济发展却不咋地。特困县贫困县一大把，他所在的云都县就是个贫困县。
云都县地形几乎是丘陵，土地贫瘠，想从土里刨食供养一个体育特长生，甚至是发家致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塘林镇的情况更加糟糕，镇里都是高低不平的矮山包，土地被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经常缺水，年年都会出现为了争水而大打出手甚至械斗事件。
孟飞所在的聚灵村和胡光荣所在的胡家村挨在一起，而胡家村坐落在一个山坳里，人少地少，村里连个小学都没有。
胡光荣和他们村其他小孩一样，得翻过山坳走几公里到孟飞他们村的聚灵小学上学。
种庄稼根本就弄不到几个钱，所以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学生辍学跟着亲戚们跑到隔壁的粵省打工来帮衬家里。
孟飞跟前的胡光荣，明年也将加入出省打工的大军中。
这操蛋的贫穷！
前世的沧桑落魄，让孟飞对胡光荣还有许多农村孩子的无奈感同身受。
两人虽不是同一个村的，但是从小是同班同学也是好哥们，对于胡光荣家里的情况孟飞知道的算是比较清楚。
胡光荣的老妈常年疾病缠身干不了重活，他老子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暴脾气。胡光荣兄妹两个能读书到现在，还是他老妈娘家帮衬了不少，想指望他那酒鬼老子供他们上学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那酒鬼老子还打算让胡光荣的妹妹辍学，可是他妹妹才11岁。现正在读小学五年级，成绩每年都是年级第一名。
孟飞家也好不到哪去，但是他至少能继续读书，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完全就是在浪费资源。
额，事实上的确是在浪费，孟飞本就对读书感到迷茫也没啥兴趣，不像他姐姐孟令娟读书既认真刻苦又有天赋。
只是天不遂人愿，孟令娟中考发挥失常，与县重点中学云都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差了3分，得交3000块钱才能进去。
孟令娟一看要那么多钱，脾气一倔起来，直接跟着舅舅去了粵省打工。
都说贫穷会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贫穷更能决定一个少年的命运。
孟飞记得很清楚后世的胡光荣为了讨要工钱，直接把工地承包商给打伤了，最后钱没要回来还因故意伤人罪坐了牢。
胡光荣的妹妹最后还是辍学了，因为他的坐牢导致家里断了顶梁柱，他一家人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也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见人。
对于这件事，前世的孟飞整日里以国骂问候那操蛋的承包商以及那个助纣为虐的律师，抱怨世道不公平。
结果是就算他骂的嘴抽筋也没用，胡光荣依旧被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法律经常被那些有文化的流氓钻空子，何况作为弱势群体的他们根本就没钱请律师。
重生一世连地府都去过几趟的人，孟飞现在对这些反而看的很开。
这个世界根本就无法做到足够公平，要想不被欺负和保护好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就必须拼尽一切努力去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愤世嫉俗和悲观抱怨。
孟飞此刻心里也更加的坚定，必须在短跑这条路上付出更多，因为赛场不相信眼泪。
所以往后的比赛他需要拼尽一切去获得冠军，只有冠军才会被人记住，只有获得冠军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只有冠军才能为那些默默付出一切最后却泯然于众的落魄运动员呐喊发声和提供帮助。
孟飞不再去规劝他，掏出自己的50元巨奖递给胡光荣。
“你瞅啥，又不是给你的。我这是给小冰做学费用的，每次去你家小冰一口一个飞哥的叫着。小冰成绩那么好，我这做哥哥的必须支持，虽然钱是少了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对吧。”
孟飞一看胡光荣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就知道他自尊心强，赶紧解释道。
孟飞记忆里知道聚灵小学和塘林中学2004年7月开始就不再收学杂费，胡光荣和他妹妹只要顶过下个学期就可以了。
前世的孟飞没少和狐朋狗友们调侃作为80后的悲剧，他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学费贼贵，等他被开除离开学校时立马就免费了。
就像房子这个问题，额，好吧这里还是不说房事了，说起来都是泪。
可是眼下他不好告诉胡光荣这些，系统协议里说了泄露的话要被惩罚的。
天知道那不正经的系统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胡大个还是那么的一根筋，一把推了回去，叫囔囔道：“这是你的钱干嘛给我，我自己有奖金，你还是留着打拳皇吧。”
啪！
孟飞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他感觉到被赤裸裸的打脸声音。特么的打脸要打这么直接吗，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哥们只是想弥补下前世没钱只能干瞪眼看人玩的遗憾罢了，说的好像我得了奖金就全部拿来打拳皇了？我有那么幼稚吗？
后世孟飞在网吧里玩拳皇差点玩到吐，他现在不过就想过过瘾罢了。
“你脸皮还真厚呢，都说了我是给小冰的，啥时候说给你了？”孟飞被愣头青胡大个这么一怼，感觉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给。”
“不用！”
“你不帮我带给小冰，那我明天去你家给她，我给妹妹零花钱关你啥事？你算老几？”
“那是我妹妹，就不要！”
“一根筋，蛮牛！”
“混球！”
晚霞慢慢消去，天地间铺满银灰色。清风徐来，丝丝清凉。
两个少年站着马路的岔路口，就这样大眼对小眼的对峙着，一如他们小时候常常为了面子而对峙那样。
前后两世，终究不是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的那么美好。
孟飞把钱突然硬塞到胡光荣手里，转身跨上二八大杠就朝村子方向冲。
“大个请记住，咱们是兄弟！”孟飞扭过头大声吼道，笑靥如花。
胡光荣拿着那张早被孟飞揉皱的50元毛爷爷，呆愣的看着孟飞消失在马路尽头，眼眶通红，魁梧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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