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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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居住的公寓内聚集着大量来自东北的外来打工人士，廉价的劳动成本让这些野心勃勃的一代人远离了他们的故乡，早早便携上两件随行的衣服，告别了担心的家人，顺着火车一路南下，驻扎在那一座座繁荣的一线城市内以便寻找机会，而事实证明这些他们是对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和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们倒是经常能在这座城市内混一个不错的成绩。
小巷内卖大饼的摊位上。
“嘎子，你嘛时候回家？”一个狼腰虎背的高壮小伙手里抓着一个大饼，脸色好奇的对着领座的年轻男人问道。
“没确定，你又不是不知道，过节的时候的票有多难抢，去年俺就因为没抢上，被俺娘批了个半个月，啥赚了钱就不知道家在哪了！还啥有本事就别回家！人都快给整蒙了！”男人一脸委屈的嚷嚷道。他去年可是从11月份就开始抢的车票，可等了个把月，却愣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号码，本想和家人好好解释一下，但自己那性格暴躁的娘亲却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欺师灭祖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让他感到着实委屈。
“可不是嘛！哥今年是回不去了，你看看哥这票！前面有三万人排在前头，三万人哪！练一练都能抵上一个国家军队了！俺看今年是没啥希望！”高壮小伙用嘴咬下一块大饼，声音低沉的道。
“得，你这么一说….”男人打开手机上的一个火车订票软件，拿起，向着高壮小伙展示着，嘴里道：“二万八！咱是真兄弟！”
“是真兄弟，回不去的话，来老哥家聚聚，这的人都整啥红的，黄的，没劲！老家寄的二锅头！白的不掺水！有空咱兄弟两叨叨？”高壮小伙热情的道。
“得嘞，给弟弟电话，啥时候有空就叫弟弟！没空都给哥腾出时间来！”
东北的男人都似一把火，热情的如干柴一般，瞬间即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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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领队的中年城管正领着一群新兵望着小巷方向走去。他将队伍分成了两路，一路堵在前面，另一路堵在另一侧的出口，这样能保证最大程度的控制商贩。
“另一队的人已经在出口了，收到通知后我们就向前，两人一小组，一组一个摊位，有情况随时呼叫对讲机，”中年男子认真的道，“特殊情况，临近小组各排一人支援！”
“明白。”年轻城管们稀稀拉拉的回答道。
“二队向前，”中年城管别再肩头的对讲机响起。
”二队出发，“中年城管颜色冷峻的伸出手朝着他身后的人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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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大姐的摊位离得小巷出口较近，因为她租的公寓就在摊位的正上方，上下便捷，也易于搬动器械。
胖大姐的摊位此刻已经聚满了人，有的独自一人吃着油条品着豆浆，有的三五成群的挤在一张方桌上吃着馒头聊着天，偶尔还爆发出一片笑声。
胖大姐充满富态的脸庞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手上勺着豆浆，偶尔将擀好的几根白乎乎的面团条丢进油锅让其炸至金黄，手上不停，嘴里却还时不时对着新来的客人来一句：
“来了，老弟！”
“老了，老妹！”
热情夸张的口吻惹的四周的人嘴角微裂。
这也是为什么大姐的摊位能常年保持不错的客源的原因，一个因为东西好吃实惠，另一个便是因为她随和乐观的精神。邻里林外对她格外的照顾和喜爱！
“姐！还没结婚吧！”
一个坐在摊位上吃着油条的男人对着胖大姐笑着道。
男子经常来胖大姐这吃早餐，孤单一人的他对独立热情的胖大姐特别喜欢，倒不是爱情，是纯粹的欣赏！
“啥意思啊，虎子！瞧不起姐啊？”胖大姐假装生气的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的道。
她结过婚，但丈夫却因为疾病过世了。留下了一大笔医药费和欠债。想当初，两人还发下誓言说会一起度过难关，一起努力过上幸福的生活！但现实总是喜欢打击人，病的那个自己先撤了，只留下她和孩子，以及治病欠下的数不清的债务。
胖大姐有些感慨和后悔，但是也就接受了，就当是命呗，还能拿他怎么样呢？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拉起来鞭尸一番吗？当买了段幸福时光呗，值了！
“俺家那个负心汉提前去阎王殿等俺了，咋了？想泡姐？要不姐给你整个双人航班？啥时候和姐一起去来个地府双人游？”大姐神情从容，随手从壶里勺出一碗豆浆递给新来的客人，嘴里却是没有停下的对着男人笑着道。
“姐真是幽默，”男人嘴角裂了裂，对着胖大姐笑道。
周围的人也都被大姐的自嘲的话激的扬起了一抹微笑。
本是落人舌根的事在这种自嘲反讽自嘲下倒让大家觉得胖大姐是个心胸旷阔的人，谁遇到这些个破事还能面不改色的乐观面对？换做他们早就不知道在哪哭爹喊娘了，哪还能笑呵呵的一天打三份工来养家糊口？
这种长期的乐观精神不断的感染着他们，也让他们越发的喜欢胖大姐，毕竟没人会讨厌一个积极阳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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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队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小巷内。
不宽敞的小巷内现在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很多都是一群人坐在一个摊位上互相聊着天，吃着饭。
老板们也得了个清闲，每日的生意其实也就两波，一波学生，一波白领。老人起的早，一般跟着学生一起吃了，工作的人晚一些，但也不过书一两个小时。
而过了这两波后，来吃的都是一些不熟悉的外地客人或者起得晚的无业游民，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是却能坐下来聊聊天打打牌，倒也算享受。
中年城管正带着一群年轻城管站在了小巷的出口处，挺直腰杆双手背在身后，环顾四周，脸色严肃。
他们在不久前接到一通举报电话，举报内容是，居民发现在某条小巷内聚集了大量无证经营的商贩，其贩卖的都是一些质量得不到保障的食品，致电居民迫切希望城管能尽快赶到解决。
事发地点却是前不久他们才抽测检查的小巷。
按照规定，除去重要事件，城管必须在尽快的时间内完成居民的举报，而本着日程，他们本来是有一个定期检查在城市的另外一个方向，但现在他们接到了举报，这个定期检查也就得推迟，这也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全都给我没收了！”中年男人面朝街道声音对着身后的城管大声吼道。
随着男人的话，身后的年轻城管们一拥而上，两人一组的各自往自己所负责的区域跑去。
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原本其乐融融的小巷整的鸡飞狗跳。
靠的近的商贩被城管迅速包围，还在吃饭的客人们被来势汹汹的城管们吼的一个个抱怨声连绵，接连着离开了座位围在了一旁，几个还在招呼客人的商贩在听到声响后更是脸色泛白着头也不回的抓着钱包，顺着身后那破旧不堪的水泥楼梯朝着自己的公寓跑去。
对于他们这些无证经营的小商贩而言，城管，无疑是最大的天敌。
道具被没收是小事，大不了几天无法营业，但那罚款和拘留却是让不少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闻风丧胆！他们这些辛苦一早上却只能赚个午饭钱的小作坊，一次罚款有的时候能抵他们辛苦摆摊三个月！
所以对于城管，大多数小贩都有内部消息！
什么时候定期检查，什么时候抽查，在哪检查，这些都是在局里工作的人透露给他们的，一条消息500，定期的更贵，不过邻里林外互相凑凑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为了这个内部渠道，这个地区的小商贩们甚至还为此建了一个微信群，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他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在群里，以便大家能及时作出反应。
但，今天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快收东西上楼！”
中间卖大饼和粥的大爷神色紧张的对着身边的商贩们喊道。
大爷曾经被抓过一次，那次的经历让他有些不忍去回想，光是那次的罚款就让他心疼了好久，辛苦了几个月的钱全进了城管的口袋不说，还被毒打了一顿！大爷摸了摸腰，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康复。
此刻再次面对城管，内心那种焦急紧张感又再次涌了上来。
大爷们手忙脚乱的收着东西，但是身边摆放着的巨大器械和桌椅让他无法迅速移动
“别动！把东西放下！”两个年轻城管跑到他们身边，对着他喊道。
……………
中年城管负责的是胖大姐的摊位。
“把东西都放下！没有关系的人全部走开！你，和我们走一趟！”中年城管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指着胖大姐，眉头紧皱的对着胖大姐大声吼道。
坐在大姐摊位的客人听到城管喊话后都纷纷的起身站在一旁。
正迈着步伐端着盘子给客人送餐的胖大姐也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凝固，看着朝着她走来的城管，她感觉脑袋有些发昏。
她没有看到微信群里有任何关于城管监察的消息。
小巷上周已经被城管抽查过一次了，当时及时的通信让小巷内的小贩成功避免了被抓的命运，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会检查？
难道是有人举报？！
拿着盘子的手不经用力，连着她的指关节都扭曲发白。
她不能被抓，这个月高利贷的钱她还没有付清。如果被抓，她身上的积蓄一定会被那些城管瓜分干净，那是她给她孩子准备上大学的钱！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胖大姐在心里暗想。
脸色苍白的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放下手上端着的放有馒头和豆浆的盘子。
见胖大姐僵着身子，中年城管便不加理会，转而向着那些还未离开的客人厉声劝说，让其离开。
周边此刻也未满了一圈的人群。
趁着人群没注意，胖大姐偷偷将手塞进她装钱的兜里，从中掏出了一个红色信封，接着再拿出了几张有些褶皱的红色纸币，将其尽平整的放在信封内。
在他们东北，这个可以叫做做“见面礼”又或叫“养生礼”，顾名思义是给第一次见面或者身体不适需要补补的人的礼物。
而礼物却是给那些“肾虚体弱”需要帮助的政府官员的，尤其是那些直接面对群众的政府官员。“送礼”时还要给足了他们面子，不时的说上几句好话，不然人收你钱还不给你办事，最后甚至还倒打你一耙将你的事情给搅黄咯。
一开始她也不懂，但是经历过几次后，她便轻车熟路的十分上手了。
做完后，胖大姐泛白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神色和蔼的向着一脸严肃的中年城管走去。
胖大姐抄着她亲切的东北口音对着朝着她走来的城管道：“老弟！别生气，你们是在为人民服务！是好人，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话音未落，胖大姐便快速的伸出自己粗糙的手，一把将中年男人的手握住，随后将刚刚准备好的红包顺势塞进了男人的手心里。
她裂着嘴热情的道：“老弟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为国家工作！真是辛苦老弟了，这么冷的天，老弟需要补补身子啊！！”胖大姐露出了一副担心的样子，配合她的行为，仿佛感觉如果中年城管不收她的钱包便是和她过意不去一般。
中年男子感受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往手心去望去，胖大姐的两只手掌此刻正握着他的大手，两手之间还夹着一个发皱的红包，在大姐糙手的压力下，紧紧的赛在了他的手心里。
中年城管脸色有些阴沉，粗眉紧皱，眼神里仿佛缓缓燃起了一把火，冷笑道：
“呵呵，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胖大姐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中年城管的意思。
中年城管顿了顿，接着愤怒着厉声对着胖大姐吼道：“你现在是把国家执法当成一个笑话吗？！！！”
说完，脸色愤怒的抬起拿着红包的那只手，厚重的手掌用力一挥，将褶皱的红包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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